第163章

  一屋子管著此地邊防的武將,都在此地等候他。


  於朝廷來看,烏哈蘇死得太蹊蹺,所以並不相信當地報上去的原因。


  確實如此,烏哈蘇是在望建河以西巡防遭到襲擊的,這片地方雖也是他的管轄範圍,但由於此地是一片草原,並不適宜設置防線,所以呼倫貝爾當地是以望建河為防線。


  無緣無故,他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且堂堂將軍巡防,難道沒帶人?


  這裡面的蹊蹺太大,朝廷才明知應該早日讓亡人入土,卻偏偏著令衛傅這個新上任的將軍前來處理喪事事宜。


  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喀興也沒耽誤,就和索春陪同衛傅去看烏哈蘇的屍首了。


  由於已經入春,此地的氣候和黑城不一樣,要暖和不少,所以烏哈蘇的屍首下面被鋪了一層厚厚的冰,用以保存屍身。


  屍身被保存得很完整,


  傷口也明晰可見,是被一支利箭直接射入眼窩而亡。


  “箭呢?”衛傅問道。


  大概怕破壞遺體,那支箭並沒有被完整取出,而是順著已經血肉模糊的眼眶,把露在外面的箭杆剪斷了,箭頭依舊留在眼眶中。


  喀興還愣了一下,索春忙從屍身手側捧起一支箭杆,遞於衛傅查看。


  索春的姿態放得很低,因為他捧箭的姿勢過於恭敬,因此又讓喀興愣了一下。


  衛傅意味深長地看了索春一眼,接過箭杆來端詳。


  從箭杆上其實看不出什麼,不過是木制箭杆,箭羽也平平無奇,若想看出點端倪,恐怕還得看看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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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傅又將目光移到烏哈蘇的屍身上。


  索春道:“由於朝廷欽差未到,我等並不敢隨意處置將軍屍身,這箭頭也就未敢取出。”


  似乎覺得他有些越俎代庖,畢竟事發時,索春並不在當地。


  衛傅又看向喀興。


  喀興忙道:“將軍素來處事霸道,又為人多疑,旁人不敢多作質疑,我等也是見將軍外出一直未歸,才派人出去尋找,直到在江對岸發現將軍以及他三十多個護衛的屍身。”


  “從烏哈蘇外出,到你們找到他的屍身,中間過了幾日?”


  喀興未加思索道:“五日。”


  又解釋道:“將軍經常以巡防為名,外出三四日不等,我等也是見過了一貫的時日,才察覺不對,派人外出搜尋。”


  所以烏哈蘇為何要背著人帶著親信外出巡防?他為何是死在江對岸?還是死在江這邊,被人拋屍去了江對岸?


  “可找過仵作,查看過將軍死的時間?”


  “找過,仵作根據將軍屍身痕跡,估算到我們找到屍身時,將軍大概已經死了三天。”


  刨除搜尋的一日不算,也就是說,烏哈蘇是外出第三天被襲擊而亡的。


  衛傅略微沉吟了一下道:“找人把箭頭取出,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喀興本想叫人,索春卻說不用,他來。


  他讓人去找了把鉗子,又要了一盆清水。


  趁著衛傅和喀興說話之間,他一番搗騰,把烏哈蘇眼眶裡的箭頭取了出來。


  場景有些讓人不忍直視。


  因為那一箭射得足夠深,才能一箭斃命。而烏哈蘇已經死的有段時間了,屍身又停放了許久,即使有冰塊保存,裡面也已經腐壞的差不多了。


  反正衛傅是看得直皺眉。


  索春看似無事,其實已經出了一頭薄汗,顯然耗費得力氣不小。


  但他還是親手將箭頭放進清水裡,洗過又用布擦幹了後,才捧到衛傅面前。


  過於殷勤了。


  喀興很難想象,此人之前還想慫恿他對新將軍下手,現在又完全換了一張面孔,能屈能伸到這種地步,不怪能和烏哈蘇同處一城,卻能安穩多年。


  衛傅接過箭頭來看。


  隻一看,不光是他,包括索春和喀興都是目光一凝。


  無他,箭頭很普通,就是普通的帶倒刺的箭頭,但工藝極其粗糙。


  以大燕目前匠人的手藝,哪怕敷衍了事,也做不出這等粗糙的箭頭。


  無他,因為關內負責鍛造軍備的匠人,早已會使用焦煤煉鐵了,用焦煤煉出的鐵,雜質少,質地堅硬。


  隻有像草原這種缺乏煤炭的地方,才會鑄造出這樣粗糙的箭頭。


  而烏哈蘇斃命的地方,雖屬於大燕疆域,但由於無法設立防線,經常會有漠北草原部落的人流竄而來。


  喀興和索春都有一種不出所料之感。


  “果然是這群蒙古×!”


  衛傅卻是眉心一皺。


  但他卻並未說話,而是將箭頭用布包了起來,打算帶走,並吩咐二人讓下人把遺體處理好,明日便開始為其辦喪事。


  “難道大人還有其他見解?”


  陪著出來後,喀興實在沒忍住問道。


  “如果我沒記錯,草原上應該有很多狼吧?”


  不光有狼,而且還有不少,在草原上出沒,人們最怕的就是大批狼群。


  可這跟狼有什麼關系?


  衛傅已經走了,喀興還沒想通。


  “這跟狼有什麼關系?”


  “那麼多人死了,屍身能留在那地方留三天,卻沒被狼吃了,這本身已經說明有很大的問題了。”


  丟下這話,索春匆匆走了,似乎有什麼急事。


  喀興一拍腦門。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這點?


第147章


  “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何索春和喀興沒想到?”福兒問道。


  難道是先入為主,覺得烏哈蘇應該是死於漠北草原部落人之手,便沒有多想?


  一個沒有多想,兩個也沒有多想,難道這裡那麼將士軍官都沒有想到?明明她都想到了。


  除非……


  “除非是有什麼原因,讓他們覺得隻能是這個原因。”兩人異口同聲道。


  “那是什麼原因?”大郎插嘴道。


  “什麼原因?”


  “原因?”


  二郎三郎跟著學舌。


  本來衛傅和福兒正陷入兩人好有默契之感,被三個小家伙一打岔,頓時笑了。


  “而且這個原因必然是眾人都閉口不敢提。”福兒補充了一句。


  至於再多的,她就想不到了。


  “朝廷一直明令禁止邊關與外蒙開通互市,卻是屢禁不止,眾商紛沓而至,盤踞邊關,所謂何來,不過利益。邊關常年有軍官將士把守,為何還是屢禁不止?也不過是利益。”


  福兒不過是不知朝廷一些法令,並不代表她笨。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裡有軍中的人庇護商人私自販賣貨物和漠北那邊的人通商?”


  通了,都通了。


  烏格本是漠北部落之人,為何能被販賣到墨爾根?早先福兒就在疑惑,但她不熟知地理,也不太懂朝廷律法,自然洞悉不到其中的奧秘。


  可衛傅不同,他身為太子的那些年,對朝廷各項事務,乃至各邊關施行的政策再清楚不過。


  又有跌落谷底後,對世俗民情的沉澱。


  所以甫一到這座城池,他便察覺出了異常。


  福兒隻道這座城池熱鬧繁華不下龍江城,可這裡的地理位置卻遠不如龍江。


  龍江城盤踞於嫩江之側,又剛好處於嫩江平原之上,此地是黑龍江最大的平原,土地肥沃,所以人口稠密,又北接墨爾根和黑城,有源源不斷的毛皮輸入。


  可這座城池附近雖有望建河,但望建河接壤漠北,水路並不通暢,為何也能如此繁華?


  說白了,就是它的熱鬧和繁華和它的地理位置並不匹配。


  自古以來,以農耕為主的王朝都壓制商人,卻又少不了這些人。


  這些人逐利而來,可帶動地方經濟,但同時也會給很多地方帶來了動蕩不穩。


  衛傅熟讀經史,對燕人崛起的歷史再清楚不過。


  當年燕人被前朝的遼東兵阻擋在關外,之所以能打入關內,除了前朝官員腐敗,沉珂難救,也是因為燕人兵強馬壯。


  馬可以通過草原輸送,兵強卻不光要人強,還需鋒利的兵器堅固的鎧甲。


  前朝同樣對關外施行封鎖政策,嚴禁鐵、鹽、藥材等物往關外輸送,可依舊有源源不絕的物資輸送到關外。


  那到底是什麼人把這些東西賣出關外?


  自然是商人。


  所以商人在大燕朝的地位很敏感,一方面大燕改變了商人的地位,準許他們的後代參加科舉,同時也對這群人很警惕。


  但至今沒有太好的遏制法子。


  因為堵是堵不住的,隻要邊關是人守著的,就必然會有漏洞。人本就逐利,就算殺了這批商人,還有無數商人,還有監守自盜的軍官將士。


  自古以來,邊關將領走私事件屢見不鮮,甚至上面人知道了,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是不可能的。


  最上面的人吃空餉,下面的人沒空餉可吃,如何是好?自然需要別的路子斂財。邊關苦寒,人為何願意守在這裡?總得有點甜頭。


  這件事其實就和龍江城那些做皮毛生意的軍官,是一個道理,殊途同歸。


  福兒沒想到本是和他說起烏哈蘇之死的事,竟延伸出這麼多故事。


  大郎聽得津津有味,二郎三郎兩個小家伙,還是任事不懂的年月,見爹娘在說話,兩人自己就玩上了。


  也就一會兒功夫,三郎又把哥哥按在地上了。


  按著也就罷,他還要騎在哥哥身上。


  二郎眼淚汪汪的。


  大郎見到,也顧不得去聽了,忙去把三郎拉起來。


  “你怎麼又欺負人?”


  三郎暫時還不知欺負的意思,但知道自己好像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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