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準備死了。
死前,我想了想,問出了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總是穿黑色的大衣?」
我好奇很久了。
每一張照片上,祂都是這麼穿的。
祂淡淡道:「因為黑色沾了血不明顯。」
「所以你都不洗沾血的大衣嗎?」
「……我是紙片人,洗什麼衣服。」
我笑出了聲:「那就是不洗咯。」
祂:「……」
我壓了壓嘴角,這該死的低笑點。
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把手上的玫瑰花丟下,轉頭就走。
不殺了嗎?
那我下次再死。
19
遊晏走了,但我們進來的路都被玫瑰花給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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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生的花枝擋在眼前,濃密的香氣與血腥味混合。
今天可能要吃不下晚飯了。
旁邊的玩家剛死,身體已經僵硬了。花枝瘋狂地纏上去,將他吞噬殆盡。
想到辦法了。
我看向酸菜魚:「你有什麼技能嗎?」
她說:「……隨時隨地變出一碗酸菜魚。」
我一臉認真:「變一碗。」
她在外套的口袋裡掏掏掏,捧出了一碗酸菜魚。
我捧起碗,喝了一口湯。
她:「?」
時且:「不是,你看著屍體,還能吃得下?」
吃不下,隻是淺淺嘗一下味道。
有點酸,回去讓管家做個沒那麼酸的版本。
我把剩下的湯對著花根倒了下去。
玫瑰吃不了酸菜魚,急劇枯萎。花枝落地,碎成了一捧灰。
路又被空了出來。
管家在花園的門口候著,看見玫瑰枯萎後,倒吸一口涼氣。
「你怎麼敢這麼對主人的玫瑰?」
我說:「那能怎麼辦?你也殺了我?」
總不能讓大家都死裡邊吧。
他握著拳頭,骨頭都嘎嘣響。
我道:「晚上可以吃酸菜魚嗎?」
他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了兩個字:「可以。」
20
我走回客廳。
鹹魚正癱在沙發上聽收音機裡的音樂,搖頭晃腦,非常悠閑。
我把它拎了起來,順手拿起留在它身邊的照片:「走吧,去吃晚飯。」
那張照片有了變化,祂換了一件衣服……
現在是黑襯衫版本。
我摸了摸下巴:「這件好看,很禁欲。」
祂的唇角動了動,我知道祂又聽見了。
見過了血腥的場面,大家都沒什麼胃口。
在餐廳吃飯的隻有我和鹹魚。
今晚的酸菜魚味道很好。隻是鹹魚吃不下。
它推開了碗:「給我整點別的吃。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那好吧。
我在餐廳裡也找到了座機。
電話那頭,傳來管家的怒吼:「都照你的要求做了,你還有什麼事?」
我弱弱道:「我的魚想吃點別的。」
他一下就掛了電話。
下一刻,出現在餐廳附近的廚房,冷著臉掄鍋鏟。
我道:「這活不應該廚師幹嗎?」
他說:「遊戲還在測試階段,廚師還沒有實裝。」
好吧,怪不得他會這麼煩我。
21
和鹹魚吃飽喝足,我拎著它回到了樓上房間裡。
手中的照片有點難處理,不知道該放哪兒。
我想了想,翻出了膠水,把照片貼在門口。
闢邪。
就沖這張別墅主人的臉,其他詭異也不會來敲門了吧。
我和鹹魚玩了一晚上剪刀石頭布,贏了一晚上。
因為鹹魚隻會出布。
躺在床上時,我在枕邊看見了熟悉的照片。
祂皺著眉,看起來很不高興。
我把照片翻過去,果然在它背後看見了膠水的痕跡。
我沉默了。
跑下來費了老大勁吧。
我把祂放在床頭櫃上,供好。
剛躺下,門響了。
我沒準備開門,但鹹魚推了我一把:「你去管管,他可能要破門而入了。」
事態有點嚴重了。
我在門被砸開之前,打開了門,成功防止他破門而入。
下午看到的花匠滿身泥土,站在門口,手上舉著鐵鍬,眼睛通紅:「是你毀了園子裡的花?」
我舉起了遊晏的照片。
花匠把鐵鍬藏在身後,幹巴巴地笑了兩聲:「玫瑰太多果然有些單調,您很有創造力。」
這照片真好使。
花匠走了,卻留下來一地帶著血腥味的土。
我忍不了,再次打電話給管家,讓他管管。
睡前,我好像聽見管家在罵花匠:「你惹她幹嗎?你又不是不知道,保姆隻管殺人不管幹活。你留下來的泥巴還得我處理。」
22
第二天,房門口已經幹幹凈凈的了。
管家站在樓梯口,對過路的玩家露出職業假笑。
隻是今天,他累到直不起腰了,隻能杵個手杖借力。
我走到他面前。
他面無表情:「你今天去後院摘點草吃得了。」
我搖了搖頭:「我不吃屍體養出來的菜。」
他說:「主人一直都是把屍體丟花園的。」
好吧,他現在這樣子,也掄不起鍋鏟了。
我帶著鹹魚,去後院覓食。
看見紫甘藍,抓一把。
看見櫻桃番茄,摘一兜子。
我鼓搗出了一碗蔬菜沙拉,將就著吃了。
回到客廳時,幸存的玩家都在討論,昨晚又死了幾個人。
即使我很遲鈍,也看出來人明顯變少了。
酸菜魚憂心忡忡:「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按照祂殺人的速度來看,我們很難活過今晚了。」
時且懊惱地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到最後,除了心理陰影以外,什麼都沒得到。」
我抱著鹹魚,懇求它:「可以給點線索嗎?」
它撓了一下頭:「線索嗎,boss是守著出口的。別的我上課沒聽。」
我決定主動去找遊晏。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找死。
23
我拿出了照片,對著祂問:「可以說說你現在在哪兒嗎?」
照片的背後浮現兩個字:【三樓。】
三樓是個還沒有解鎖的地點。
站在二樓,往旋轉樓梯上看,一片漆黑。
管家找了一盞提燈,送我上去。
他說遊戲還在測試階段,三樓還沒裝修完。
可惡,半成品遊戲都出來接客了。
管家帶著我,在殘破的木門前停下了。
我禮貌性地敲了敲門,喊道:「遊晏。」
管家面露不悅:「你怎麼可以直呼主人的名字!」
「那叫什麼?」
「主人。」
我沉默了。
門被一陣陰風吹開了。
昏暗的房間裡,祂伶仃坐著,隻留給我一個背影。
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西裝外套。
奇跡晏晏。
我想了想,又喊了一聲:「主人~」
祂的脊背都僵直了。露出的一截手腕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走進房間裡,門突然被關上了。
祂又沒有理我,而是伏案寫字,紅墨水在做舊的紙條上留下:【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一想到那些恐嚇紙條都是boss在房間裡偷偷寫了讓管家帶下去的,我就憋不住笑了。
恐怖遊戲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我的笑聲在寂靜的房間裡過於明顯了。
祂淡淡問道:「你來做什麼?」
「你知道遊戲怎麼通關嗎?」
「?」
遊晏轉頭,瞥了我一眼,面無表情:「你覺得我會把這事告訴你?」
我蒼蠅搓手:「我就隨便問問。」
也沒指望真問出什麼,隻是來看看與boss相關的地點。
我看向他桌子前面的那堵墻。
墻很特殊,上面畫滿了奇怪的塗鴉,很像某種詭異的陣法。
有些時候,看似沒有路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出口。
24
我一頭撞在了墻上,額頭鼓起一個大包。
遊晏沒忍住,笑出了聲:「大傻春。你跟別人不一樣,千萬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找出口上。」
我捂著頭齜牙咧嘴,因為疼痛,眼角擠出生理淚水。
祂叩了幾下桌子,三長一短。
管家推門進來,把我領了出去。
我捂著額角落淚:「醫生實裝了嗎?」
管家一臉麻木:「沒有。所以還是我給你包扎。」
他從犄角旮旯裡翻出一個花開富貴的陶瓷罐,挖了勺豬油給我,「自己抹抹。」
好土的方子。
我往腫脹的地方抹了些豬油,心理上感覺好些了。
下樓後,這副模樣把時且和酸菜魚都嚇了一跳。
「祂對你動手了?」
我搖了搖頭。
是我先對祂的墻動了手。
他們長舒了一口氣。
酸菜魚又問:「大家有什麼新發現嗎?」
時且再次掏出了一張紙條:【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他哭喪著臉說:「我這次是真完了。」
我想了想:「我有一個辦法,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試試。」
25
入夜,時且坐在我房間的沙發上,鹹魚在一臉不情願地給時且掏耳朵。
因為人在掏耳朵的時候,是不能被碰的。
遊晏如約走進來時,時且的身子都抖成篩子了。
鹹魚摁住他:「別亂動。」
然後它抬頭警告遊晏,「你不能碰一個在掏耳朵的人。」
遊晏:「?」
祂走過來,很自然地坐到我身邊,蹺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鹹魚給時且掏耳朵。
「掏吧,等你掏完了我再動手。」
時且瑟瑟發抖,鹹魚繼續鎮靜地為他掏耳朵。
它有意拖延,動作很慢。
遊晏撐著下巴,觀賞了一小時,終於忍不住氣,皺了皺眉:「那我先去殺隔壁那個。」
祂站起身時,我直接倒反天罡,拽著祂的衣擺,強行讓祂再坐會兒。
遊晏:「?」
我說:「隔壁那個也不能殺。」
遊晏眸光冷然:「為什麼?」
「你要是要殺她,我也要過去給她掏耳朵。」
「……我先殺了你。」
我靠在沙發的靠背上,又準備死了。
但是遊晏又沒有動手。
「你為什麼不殺我?」
祂道:「我隻愛殺恐懼中的人。看著別人戰慄。」
我追問:「為什麼?」
「你話好多。」祂頓了頓。「這是我的設定。」
「噢……」
我點了點頭,轉頭就給隔壁房間打了個電話,告訴酸菜魚這個信息。
祂有些意外:「你居然會把這個消息告訴別人?之前的玩家都不會。」
因為遊戲的獎金不止一份,別人活著也不會影響到我。
26
半夜,時且困得撐不住,回房間休息了。
我很久沒有熬夜了,拽著鹹魚倒頭就睡。
遊晏似乎悄悄出門了。
但我沒注意。
27
我照舊起得很晚,卻發現今天的別墅格外寂靜。
我心覺不妙,推開了時且與酸菜魚的房門。
人都不見了。
……估計已經東一塊西一塊地進花園了。
不應該啊。
我進房間仔細地檢查了一遍。
在窗臺上看見了那個熟悉的、會哭的晴天娃娃。
在床底下看見了兩顆眼珠彈珠子。
衣櫃一開,有一件帶血的白裙子。
果然是被嚇到了。
我嘆了口氣,一回頭,一張血淋淋的臉出現在眼前。
我面無表情。
遊晏隨意地將人頭一丟:「隻剩你了。」
祂今天穿著黑色的沖鋒衣,很有少年感。眼角微微上挑著,風採斐然。
我看了祂一眼,真心實意道:「這件也很好看。」
祂有些不自在地挪開眼神,警告我:「不要說和死無關的話。」
我微微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
28
因為遊晏不愛殺對生死無所謂的人,我們保持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偌大的別墅裡,隻有我一個人要吃喝。
互相打擾,但不打死。
管家每天都單獨給我做飯,解決我各種奇怪的問題。
某天,我看著他追著遊晏,大聲哭號:「主人,你把她殺了吧。殺不了放走也行。」
遊晏不為所動:「她中午點了什麼吃?」
管家:「燒鵝。」
祂道:「給我也上一份吧。」
管家落下了兩行清淚。
遊晏每天都變著法子嚇唬我。
大晚上的,我打開水龍頭,發現裡面流出的是血。
我面不改色地聯系管家,告訴他水龍頭可能生銹了。
管家精疲力盡:「別把我當play的一環了,求你們了。」
遊晏聽取了管家的意見,選擇了親自來嚇我。
29
睡到半夜,我突然驚醒。
而鹹魚睡得很沉,怎麼都喊不醒。
窗外月色慘白,有一個細長的人影,吊在窗戶上。
遊晏今晚穿的是黑色長袍,像中世紀的神父。
臉白得像紙,鮮紅的舌頭拉得老長,漆黑的眼睛快瞪出來了。
我將祂從頭到腳掃了一眼,評價道:「醜。」
遊晏破防了。
祂跳進房間,迅速變臉,將舌頭和眼睛收了回去。
聲音清冷,帶著一絲不悅:「你再看看。」
我很困,打了個哈欠,敷衍道:「美。」
遊晏狂掐我的人中,硬是把我弄清醒,聽我誇祂誇了一晚上。
可惡。
30
醒的時候,我在別墅裡瞎逛,試圖找到出去的線索。
距離我剛開始進入遊戲已經快過去半個月了,但三樓的裝修卻毫無進展。
我問了管家這事。
他說:「更新遊戲要先把玩家踢出去。」
好,這很合理。
在別墅裡逛了很久,我發現了一件事——遊晏的照片無處不在。
客廳的茶幾上擺了,餐廳的墻上也掛了。
無論在哪裡與祂說話,祂總會有回應。
照片裡,那雙黑如點墨的眼睛是活的,像監控。
我又一次對他的照片自言自語:「告訴我出口好嗎?好的。」
遊晏:「我不。」
叛逆期持續得真久啊。
我對他笑了一下。
我好像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了。
祂這個人還怪禮貌的,回敬了我一個笑。
與往常那種帶著暗諷的笑不同,嘴角的弧度似乎都很柔和。
31
這個發現,我不敢和任何人說,怕別墅裡的人聽見。
我連鹹魚都瞞著。
它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跳到我的肩膀上,審問我:「你最近有事瞞著我?」
我隻跟它說了四個字:「事以密成。」
它說:「你現在比我還冷靜。」
不管是誰,在遭受了一個月的恐怖畫面驚嚇而沒有發瘋之後,都會變得更加冷靜。
我照常哄著遊晏,誇他新換的黑衣服好看。
然後晚上,被穿著僵屍服的他打擾。
我在別墅裡轉了幾天,終於在一個無人居住的房間裡找到了最大的相框。
那張照片,和遊晏本人一樣高。
放在那裡,讓人分不清是照片還是真人。
祂穿著初見時的黑色大衣,身形頎長,鶴立著,眉眼精致,但比往常少幾分陰鬱。
我小步向祂跑去。
祂的眼睛一點點亮起,是這片黑暗中唯一的亮色。
我沖進相框裡,與祂抱了滿懷。
隻有一瞬間,聞到祂身上真實的木制香味。
祂似乎試圖想將我摟緊。
但下一秒,我的眼前呈現幾個大字:
【通關成功】。
遊戲的出口是boss守著的相框。
32
我是最晚出來的。
所有人都以為我隻是在裡面拖延時間時,我帶著勝利的標志出現了。
時且跟酸菜魚目瞪口呆,最後幽幽說了一句:「獎金是你應得的。」
我至今不知道遊晏對死者做過什麼,其他玩家都用看勇士的目光看我。
我撓了撓頭,怪不好意思的。
在拿到獎金之前,我填寫了一份問卷。
【您對遊戲NPC有什麼建議嗎?】
我填:【建議趕快實裝廚師、保潔等NPC,減輕管家工作量。三樓也快點裝修好。】
【您對遊戲boss有什麼建議嗎?】
我填:【給祂多加幾套別的顏色的衣服吧,天天穿著黑色,死氣沉沉的。】
……
填完一面,我下意識地檢查反面還有沒有內容。
結果,看到了區別於印刷宋體的熟悉的字跡。
【您覺得我們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呢?】
我汗流浹背了。
甚至能想象出,祂寫這個「您」字時陰陽怪氣的樣子。
我想了想,寫下:【等到獎金花完的時候吧。】
那就下一個版本再見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