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是不是報應啊,誰讓他當初眼那麼瞎,都是自找的!」
我正要打字,一邊的同事突然驚呼道:
「我靠,對面是不是有人跳樓啊!」
我順著她的目光朝對面看去,隻見對面公司大樓上正站著一個人,看不清面容,但我馬上就認出了那是誰。
姜芊!
我一驚,連忙站起身來。
「走啊,趕緊出去看看!」
同事拉著我就往外跑。
一出門,樓下已經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大家都在看熱鬧,也不管認不認識,交流著彼此的信息。
「聽說是鬧分手呢,男的要分手,女的不幹,這不就要跳樓威脅人家。」一個大姐滿眼放光興奮地八卦著。
一個年輕男人撇撇嘴:「鬧分手就要自殺,這不是道德綁架嗎,那人家不喜歡了還不能分手了?」
他身邊的年輕女孩皺眉:「也不能這麼說吧,不喜歡當初幹嗎要在一起,非要把人逼到這種地步嗎!」
我從人群中看過去,最前面站著那個人背影很眼熟,在一起兩千多個日夜,我一眼就認出了那是陳以淮。
比起上一次相見,他似乎憔悴單薄了很多,白襯衫被風吹得鼓起來,空蕩蕩的。
對面的公司隻有六層,能很清楚地聽到姜芊的怒罵。
「陳以淮,你他媽的不是人,我為你付出了這麼多,你玩夠了拍拍屁股就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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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珠有些凸起,看著駭人:「你做夢!」
「你有病吧!」
陳以淮表情惡狠狠的,眼裡全是紅血絲:「我不喜歡你了,不想跟你在一起還不行嗎?!」
「你放屁!」
姜芊暴跳如雷:「那你為什麼要為了我跟那個賤女人分手?!是不是那個賤女人勾引你的!」
陳以淮幾乎崩潰:「我豬油蒙了心,我瞎了眼行不行?!」
「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打死也不會跟菁菁分手!」
這句話一下子刺激了姜芊,她五官扭曲形如惡鬼:「你想甩了我去找那個賤女人,你做夢!」
「陳以淮,你這樣對我,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你趕緊死,趕緊去死!」
陳以淮徹底繃不住了:「在一起這麼幾個月,你說了幾百遍死了,你現在就去死好不好!!!」
我呆呆地看著陳以淮,他好像瘋魔了似的,跟我印象中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判若兩人。
短短幾個月,他到底經歷了什麼,怎麼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他們不是因為相愛才在一起的嗎?
姜芊說要跳,卻半天都不跳,一直在跟陳以淮打嘴仗。
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姜芊是個很怕死的人,她每次威脅陳以淮都是嘴上說說,我們在一起那七年她也沒少出幺蛾子,每次也都沒真的敢去死。
雙方就這麼對峙了一個多小時,就在我以為事情就會這麼結束的時候,意外卻突然發生了。
姜芊大概是站得腿太麻了,腳下突然一個沒撐住,打了個滑。
「啊——」
在所有震驚的目光中,她尖叫著摔了下來。
兩秒鐘後,一聲悶響!
姜芊猛地摔在了地上。
……
「啊啊啊啊!!」
「救命啊,死人了!」
「快打120!!!」
圍觀群眾瞬間炸了,陳以淮也驚呆了,反應過來後踉蹌著連滾帶爬地跑過去。
120來得很快,幾個醫務人員抬著姜芊上了車,紅色的燈一路閃爍著帶著她遠去了。
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個發展。
我過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怔怔地跟著同事回去了。
我沒怎麼發過朋友圈,同事們都不知道陳以淮是我前男友,回去的時候還在嘖嘖感嘆:「那男的挺好看的啊,怎麼找了這麼個女的,又醜又瘋,怎麼想的啊?」
另一個同事搭話:「說不定這女的家裡有錢呢。」
「那怎麼又要分手了呢?」
「嗐,太醜了忍不了了唄,你看見那女的沒有,滿臉痘和麻子啊,要是我跟她一桌吃飯我都得惡心得吃不下去。」
「人都跳樓了,你說話可積點德吧……」
……
07
後來的事情,我是聽閨蜜說的。
姜芊命大,居然沒死。
隻是沒死也沒好到哪兒去,這一摔傷到了脊椎,她高位截癱,脖子以下徹底動不了了。
簡單來說,她癱了。
陳以淮把醫藥費墊上,照顧她到出院就忍不了了,要跟她分手。
卻沒想到姜家人不幹了,能培養出這種女兒的家庭能講理到哪裡去。
他們一口咬定是陳以淮把自己閨女害成這樣的,要陳以淮拿出三百萬來賠償,還要他照顧姜芊一輩子,跟她結婚。
陳以淮家裡不差錢,雖然他畢業後就沒跟家裡要錢了,但除了這種事兒他父母不可能不出面。
他父母的意思是,三百萬賠償可以商量,但是結婚沒門兒!
本來姜芊氣死了陳以淮的奶奶,他爸媽就恨毒了她,打死也不可能讓她進門的。
更不用說她現在人都癱了,真要是結婚陳以淮一輩子都毀了,他們更不可能同意了!
姜家卻咬死要陳以淮負責,不然就去告他,搞臭他的名聲,一輩子不讓他好過!
兩家鬧得不可開交。
「聽說陳以淮都快被逼出精神病來了!」
閨蜜忍不住笑:「上次有同學去看他,說他眼神都發直,胡子也不刮了,整個人都木了。」
掛了電話,我心裡五味雜陳。
過了這些日子,我已經不像剛分手時那樣撕心裂肺地難過了。
後來我才想明白,其實沖淡一切的不是時間,而是習慣。
習慣了和一個人在一起,分開後便像割去了一部分血肉,疼得不堪忍受。
可是慢慢地,那傷口漸漸愈合後,也就習慣了獨自一個人,不會再那樣疼了。
說來真是可怕,七年光陰,如影隨形。
隻要短短幾個月,就可以盡數抹去。
剛分開時,我也恨得淬血,希望陳以淮和姜芊趕緊遭報應,也好讓他們嘗嘗我的痛楚。
可現在他們真倒霉了,我卻也沒那樣快意。
隻是覺得有些唏噓,世事難料。
幾個月前,我們還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我滿心歡喜地為嫁給他做著準備。
現在隻過去兩個季節,一切就都變了。
……
晚上回家,上樓的時候我看到家門口蹲著一個人。
我嚇了一跳,凝神看去才發現那是陳以淮。
隻是他的變化太大了,我一時竟沒認出來。
短短幾天不見,他比之前更瘦了,眼下大片青黑,胡子拉碴,整個人活像被吸幹了精氣似的。
聽到動靜,他木然地轉過頭來。
隻是還沒說話,眼淚就從通紅的眼眶裡掉了下來。
我心裡泛酸,卻還是冷著臉道:
「你來幹什麼?」
陳以淮的嗓子像是被砂紙打磨過,啞得不像話。
「菁菁……」
他紅著眼:「如果我現在說我後悔了,會不會太無恥了?」
我居高臨下看著他:「你知道就好。」
「可是,」他僵硬著手臂,慢慢抱住自己的頭,嗚咽起來。
「可是我真的後悔了,我好後悔啊!」
「明明我已經擁有了一切,可為什麼會這樣啊!」
畢竟曾經真的愛過,他說得我都有點淚意了。
然而我還是忍住了,輕聲道:「這都是你自己選擇的不是嗎?我也曾經求過你,可你還是拋棄我選擇了她。」
陳以淮的聲音裡好像摻著血,痛苦得無以復加。
我看到他抓著自己頭的手泛起青白,手背上青筋暴露。
「她那樣追我,一開始我也很討厭她,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竟然覺得有點兒感動。」
「她那麼掏心掏肺地愛我,我開始覺得她有點可憐,就忍不住回應她。」
「後來——後來——」
「我以為我是喜歡她的,可是在一起之後我才發現不是,我自己以為的喜歡其實不過是感動,而感動是變不成喜歡的。」
「在一起之後,她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她看我看得很緊,每天都檢查我的手機,她把我微信裡所有的異性都刪掉了,她打電話警告我的女同事離我遠點,罵我的男同事讓他們不許帶我出去……」
他哽咽難言,「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根本不喜歡她,曾經我對她有憐惜的,但是慢慢地我看到她的臉就開始煩躁!我甚至不想在家裡多待一分鐘,下了班都要在車裡坐很久才能鼓起勇氣回家……」
他像是憋久了不知道對誰訴說,崩潰般地訴說著。
「我想分手,可她不許,她總是威脅我。」
「可我沒想到竟然真的會這樣,我也不想的!我該怎麼辦啊!」
他失聲痛哭,身體顫抖著,像一把快要繃斷的弓。
「我好後悔啊,本來我擁有了一切,為什麼我要這麼糊塗!如果我們不分手現在應該已經結婚了吧,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我幻想過那麼多次你穿婚紗的樣子——」
他哭得聲嘶力竭。
我以為我會傷心的,可我心裡竟然隻有一個念頭。
他哭得比我失戀時,看起來難過多了。
終於感受到了吧,我的痛。
陳以淮看起來並不需要我的回應,他隻是憋不住了,想要找個人傾訴。
半晌後,他抬起頭來,眼睛紅腫,帶著一絲卑微的祈求和小心翼翼。
「菁菁,我們能不能——」
「不能。」我冷冷地打斷了他,「你以為我是什麼?」
「撿垃圾的嗎?」
陳以淮的臉色瞬間煞白。
「讓開,」我面無表情道,「我要回家了。」
「我給過你太多次機會,隻是你當時都選擇了姜芊。」
「路是你自己選的,結果你也要自己承受。」
陳以淮沉默了片刻,晃晃悠悠地扶著墻站了起來。
他嘴角扯出一絲慘笑。
「你說得對。」
「現在再說這種話,我自己都覺得惡心。」
「隻是不問出來,我總覺得不甘心。」
樓道裡的聲控燈在靜默後黑了下來,樓道被暗色鋪滿。
陳以淮慢慢地下了樓。
走下最後一級臺階時,他轉頭過來,背後是一望無際的夜。
「菁菁,」他開口道。
「我是個王八蛋,現在遭報應了,是我活該。」
「但你很好。」他聲音裡帶上了哭腔。
「別因為我難過,你會遇到比我好一千倍一萬倍的人。」
說著,他轉身離開。
我看著他的背影,久久無言。
08
那之後,我再也沒聽過陳以淮的消息。
不知道他是帶著姜芊離開了這裡,還是怎麼了。
我也沒再去關心過。
我漸漸地走出來了,回想往日,更多的隻剩下感慨。
過去七年,就好像一場幻夢。
前半段是甜的,後半段則苦得讓人難以忍受。
然而無論怎樣,現在夢醒了。
而我也該繼續向前走了。
在奶奶墓前放上一束百合花,我站起來輕聲道:
「奶奶,我現在很好,你在那邊放心吧。」
墓園裡靜悄悄的,隻有風聲從耳邊打著轉兒掠過。
深冬已經過去,墓園四周的迎春花已經迫不及待地冒出了新芽。
我裹緊了大衣,向外走去。
冬天過去了。
春天就要來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