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五分鍾後,吳笙穿好衣服,溜出宿舍,化作雨夜裡的一道黑影,向教學樓潛行。


如果在初三的時候,有人和他說——


吳笙,你到高中之後會交到一個特別不靠譜的哥們兒,一天到晚被衝動的魔鬼附身,路見不平就想吼一吼,一片祥和裡還想挑挑事兒,並且聽不進去勸,你懟他一句,他必須回你一句,你扔他個紙團,他絕逼丟你一個筆帽,就這樣,你還是特寶貝這個朋友,換誰都不行,就非得是他,一天看不見,心裡都別扭。


他會覺得這是詛咒,而且還詛咒得特別不走心,因為每一句都槽點滿滿,實在想不出實現可能。


現在,他高三了。


已經徹底認清了世界的本質——“絕對”是不存在的。


他小學總搬家,沒長久朋友,初中醉心於學習,沒深交的朋友,高中當了班長,在同學眼中的意義,就是“移動習題庫”,找他“講題”的比找他“闲聊”的多得多,在宿舍裡也是,嬉戲打鬧,默認屏蔽他,偶爾撞著床了,還要為耽誤他學習,不好意思一下。


他雖然對幼稚打鬧沒什麼向往,但他參與不參與是一回事,別人帶不帶他玩是另外一回事。


徐望是晚一個月搬進來的,高一上學期的十月,吳笙記得特別清楚,那天也下雨,下得極大,窗縫灌進水,流了一窗臺,宿舍裡誰都沒在乎,就徐望,拿抹布擦半天,末了巡視全宿舍,目光定在了他臉上:“還有多餘抹布嗎?”


吳笙當時正在聽英語,摘下耳機問:“什麼?”


“還有多餘抹布嗎?”徐望又大聲重復一遍,並進一步解釋,“放窗臺上吸水。不然一會兒又流一地。”


吳笙茫然搖頭。


打掃衛生這件事,在他們宿舍,一直屬於幽靈般的存在——徐望用的這塊抹布,還是某同學沒來得及扔的舊毛巾。


徐望皺眉,一臉失望地嘆息:“白長了一張熱愛勞動的臉。”


吳笙:“……”


不止吳笙無語,其他室友也不樂意了:“我們長得差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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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了證明自己長得合格,室友們齊心協力,把窗臺連同地面,收拾得亮亮堂堂,第二天還找宿管,報修了窗臺漏雨的情況。


當然,勞動大軍裡也有吳笙。


這是徐望的初登場。


再次“交心”,是後來的一個周末,宿舍裡就剩他倆,他在上鋪做題,徐望在下鋪看闲書,氣氛正溫馨,徐望冷不丁一腳,踹上他床板:“你總這麼做題,遲早有一天做傻了。”


吳笙也是闲得慌,就放下筆,探出頭問下鋪同學:“你在和我說話?”


徐望一下子坐起來,抓到證據似的:“你看,屋裡就咱倆,你還問我這話,不是學傻了是什麼,懸崖勒馬啊班長!”


“行,”吳笙難得聽人勸,“我不學習了,該幹點什麼?”


“什麼都行啊,”徐望語重心長,“生活要豐富多彩。”


吳笙很認真地想了想:“我小學學的鋼琴和奧數,初中學的圍棋和滑冰,高中時間少,自學繪畫發現沒天分,現在改成計算機方向,課外閱讀量是有些少,一周也就一到兩本書。這麼一看,我的生活的確挺蒼白,關於豐富多彩,你能不能給些具體的建議?”


徐望:“……我要和你絕交!”


吳笙到現在都記得,徐望說這話時,瞪大的眼睛,還有氣鼓鼓的表情,像個披著小老虎皮的喵星人,比最難的數學題都可愛。


也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哦,他們已經是朋友了啊。


三年七班。


吳笙站在教室後門口,頭發被雨打湿,水珠順著臉頰往下滴。


徐望歪頭趴在課桌上,看見他,像是笑了下,可沒有月光,一切都在陰影裡。


“你沒帶傘?”他特別認真地問。


吳笙磨磨牙,走進來,坐進他同桌:“再給你一次機會。”


徐望直起身,一本正經:“這麼大雨,你不帶傘,我們怎麼回宿舍?”


吳笙看了他兩秒,忽然伸手,拿起了徐望放在課桌上的手機。


徐望莫名其妙:“你幹嘛?”


“給你媽打電話,”吳笙翻通訊錄,“說你夜不歸宿,在教室裡瞎鬧。”


“你有病吧!”徐望瘋了似的去搶手機,“我媽死了,死了——”


沙啞的聲音裡,哭腔再藏不住。


吳笙一把抱住他,牢牢的。


徐望拼了命的掙扎,卻怎麼也掙脫不開,他從來不知道,吳笙有這麼大的力氣。


雨更大了,雷聲和雨聲混在一起,鋪天蓋地。


徐望終於哭了出來,抱著吳笙,嚎啕大哭,像個被欺負狠了的孩子。


“他倆離婚的時候……我媽和我說……是她把我從我爸那邊搶過來的……”


“其實我爸根本就不想要我……”


“我高一的時候要住宿舍……她不讓,我就和她鬧……”


“那時候她就已經病了,可她不告訴我,我還那麼氣她……”


“我一點都不想在我爸那邊住……可我也不敢回家……”


“我總覺得我媽還在家裡,等著訓我考試沒考好呢,我怕一回去,夢就醒了……”


“吳笙,為什麼壞人都活得好好的,好人就這麼苦呢……”


徐望把一切悲傷、後悔、憤怒,毫無保留地宣泄。


吳笙不說話,隻一下下摸著他的頭,安靜陪著。


雨愈下愈大,雷聲也愈來愈響,不太像四月的雨了,恍惚,總讓人以為是暴風雨的盛夏。


徐望哭累了,嗓子也徹底啞了,奇異地,心裡平靜了許多。悲傷仍在,但不會疼得,一張嘴,就想哭。


吳笙的整個校服上衣,都湿了,徐望也分不清,哪裡是雨澆的,哪裡是自己的成就。


悄悄抬臉,吳笙也在低頭看他。


或者,徐望想,對方從始至終,都這樣低頭看著自己,安靜,溫柔,都不像吳笙了。


夜很黑,沒一絲月光,但徐望發誓,他在那目光裡,看見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鬼迷,心竅。


徐望輕輕湊上去。


近一點,再近一點,他甚至已經看清了,吳笙眼底,自己越來越清晰的影子。


忽然,那眼睛眨了一下,湧起的慌亂,侵蝕了所有。


徐望沒底了,再不管不顧,猛地親了上去!


吳笙卻更快,幾乎是本能地把人推開,情急之下,根本一點力氣沒留。


“咣當——”


徐望被直接推到了地上。


後背撞斜桌椅,屁股摔在硬地,可他一點沒覺得疼。前半分鍾都是懵逼的,茫然呆愣,大腦一片空白。


吳笙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心如擂鼓,要不是雨,恐怕就能聽見“咚咚”聲。


他想說對不起,卻說不出口,他想拉人起來,卻不敢伸手。


他怕徐望問為什麼,他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害怕被人提問!


徐望漸漸緩過神,知道疼了。


後背疼,屁股疼,眼睛疼,哪兒哪兒都疼得厲害,心裡更要命,又疼又酸楚,憋悶得厲害。


他試著深呼吸。


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


終於,在不知道第幾次裡,他成功了,就像千辛萬苦爬上岸的人,總算求到了一口氧氣。


吳笙還傻愣著,這比溫柔的吳笙還罕見。


徐望好整以暇地看了他半天,“噗”地樂了,靠住桌子腿兒,懶洋洋地朝他伸手,天經地義似的:“別自個兒懺悔了,趕緊給我扶起來。”


吳笙如釋重負地松口氣,趕忙起身。


徐望握住他伸過來的手,微涼,潮湿,都是汗。


雨,下瘋了。


走在走廊裡,看著雨打在玻璃上的水花,甚至會生出被水珠濺到的錯覺。


吳笙和徐望,一前一後,安靜走著。


從離開教室,兩個人就再沒說過話。


長長的走廊,仿佛看不見盡頭,時間一久,吳笙開始沒底,總擔心人已經不在身後了。


腳步一頓,他毫無預警回頭。


徐望似乎嚇了一跳,猛地看向窗外,堅定,執著,持之以恆,就像那哗哗淌雨的玻璃,能看出花兒來。


吳笙呼吸一滯。


即便隻是側臉,也看得清楚,徐望臉上掛著淚。


先前嚎啕的眼淚,都在自己校服上呢,吳笙能確定,直到離開教室,徐望都沒再哭。


斂下眸子,吳笙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繼續前行,可心裡已經徹底亂了。


哭得安靜的徐望,比先前更讓人心疼。


但他不敢問,為什麼。


就像教室裡,徐望半開玩笑說的“懺悔”。


懺悔什麼?


一個語焉不詳,一個不敢深究,似乎心照不宣,卻又模稜兩可。


閃電在窗外劃過,近得就像貼著玻璃,剎那間,將走廊映得恍如白晝。


許是太近,雷聲幾乎是同時響起,轟隆一聲,震得人耳朵疼。


吳笙在強光中眯了眼,好不容易等到雷聲過去,他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妥,便回頭道:“這麼頻繁打雷太危險,要不我們再等……”


話沒說完,便停住了。


身後哪裡還有徐望的影子。


隻剩空曠走廊,幽深,陰冷,像能通到黑暗盡頭。


……


徐望發誓,他緊跟在吳笙身後的。


可走著走著,周圍就開始變得模糊,兩邊牆壁上掛著的名人畫像,在電閃雷鳴裡,開始變形,就像老電視信號不穩時的圖像,閃得人眼花,頭疼。


他害怕起來。


吳笙恰好在這時回頭,嘴巴一開一合,似乎在和他說……打雷?還是別的什麼。


他想問清楚,加上心裡發慌,於是特別大聲地喊:“我聽不清——”


吳笙像沒聽見一樣。


而且目光也和他對不上,就像……就像看不見他。


又一道閃電而過,連吳笙的身影,都開始虛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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