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當時的他有十足把握,即便劉成偉在看見紙條的當下,能夠做到視若無睹,但上野一次又一次地對他發起決鬥,是個人都會崩潰,會被仇恨一點點吞噬。


  像他這樣草率、魯莽、爭強好勝又容忍不足的人,像條被奪了食的野狗,必定會報復。


  甚至都不需要安無咎的指示,劉成偉就主動掠奪了上野的物資。


  所以,從吳悠口中得知這一事的時候,安無咎就知道,計劃已經成功了。


  劉成偉如此恨他們,死後的物資一定會成為他的心結。在他的心裡,如果不轉移給安無咎,物資變成沒有標籤的公共物資,就必然吞掉,而且很大可能是被楊明和上野佔據。


  沒有什麼比仇恨更容易操控了。


  想到這裡,安無咎不禁為自己的誅心之計而膽寒。


  盡管這是自己非正常情況下制定的計劃。


  他用一張隻寫了一半的紙條離間劉成偉與楊明,“上野已經搞定”這幾個字讓楊明無限懷疑上野,引導他做出自相殘殺另找棋子的策略,同時又洗腦上野,令他恐慌於棄子的命運,走向精神崩潰的第一步。


  但即便上野害怕,也不敢隨意反抗楊明的決定。所以他一定會去和劉成偉決鬥,也不得不決鬥。


  隻要決鬥下去,劉成偉就會徹底落入安無咎的圈套,接受他提出的報復方案。


  一套閉環的離間計,讓他兵不血刃,拿到物資又除掉強敵。


  第三天的下午,楊明履行了他的約定,將說好的另一半物資分給了其他人。走到這步,他也不得不履行,以保安穩。這對物資快要耗盡的他人來說無疑是救命糧,不過沒有最開始就排除在外的安無咎,也沒有上野大成。


  理由很簡單,上野背叛了他。


  安無咎已經不需要楊明的施舍,但上野需要。


  這無疑是對已經瀕臨崩潰的他又一次重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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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劉成偉的死,在這座昏暗的地堡裡,仿佛隻是投下一枚小小的石子,掀起些許波瀾,留下的痕跡很快就被撫平。


  他的屍體停放在決鬥阈一隅,靜靜地躺著,沒有人在意。


  這裡的幸存者早已習慣,已然麻木。


  唯獨安無咎無法釋懷。


  最初的他對自己莫名進入聖壇感到無所適從,隻想活下來,活著回去見母親。面對楊明的指控,他也表示懷疑,認為自己並不是那樣的人。


  可是現在,的確是他親自設計,間接地殺害了一個活生生的性命。


  殺人誅心,他誅的是別人的心,也是自己的心。


  “你一個人坐在這兒幹嘛?做禮拜似的。”


  安無咎回頭,看見了正笑著朝她走來的鍾益柔。她挨著自己坐下,理了理旗袍上的褶皺。


  “今天醒來的感覺不好受吧。”


  安無咎點了點頭,但沒有說話。他臉色蒼白,眉眼柔和,安安靜靜坐在如同教堂大廳的地方,就像一幅畫。他應當是安寧的畫中人,而不應該是競技場中血戰的惡魔。


  鍾益柔語氣歡快地說出可怕的話。


  “你知道我在聖壇裡,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情況嗎?”


  安無咎側過臉,看向她。她臉色平靜,隻是睫毛在顫動。


  “那是一場對抗的遊戲,幸存者對抗聖壇守護者,你可以把他們理解為遊戲裡的npc。我們被初始化在一個巨大的迷宮裡,最先走出來的五個人才能活下來。”


  “守護者會出現在迷宮的任何一個角落,他們有武器,穿著教袍蒙著臉,被他們抓住可能就會死,死了就出不來了。”


  鍾益柔聲音很輕,“我呢,已經兩次從守護者的手裡逃出來了,當時腿受了重傷,所以我很害怕,膽戰心驚地往前走。後來,在迷宮的一個轉角撿到了一個帶血的電鋸。”


  她垂下眼,“為了自保,我用電鋸殺了我遇到的第三個守護者。”


  對著這樣的告解,安無咎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情緒波動,隻是抿了抿嘴唇,輕聲開口,“然後呢?你……成為第一名了嗎?”


  鍾益柔笑著點頭,“你猜得真準。我後來才知道,原來出來的五個人,沒有一個手上不沾血的。”


  這是一場必須學會坦然接受殺戮的遊戲。


  鍾益柔笑了笑,又說:“不過,在我反殺那個試圖弄死我的守護者之後,我突然很好奇,他們是人類嗎?還是隻是數據呢?”


  “所以我揭開了他的面罩。”鍾益柔仰起頭,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那個人我見過的。”


  “是第一輪遊戲裡背叛了我的盟友。”


  遊戲裡的npc,並非模擬出來的數據或模型,而是曾經作為幸存者求生的人類。


  “他當時輸掉比賽,出局了,但在遊戲過程中沒有死。我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他們還會進入其他遊戲,成為遊戲裡的守護者。”


  安無咎知道這時候應當安慰一下她,但他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鍾益柔的恢復速度遠超出他的思考,還沒來得及開口,鍾益柔就笑著拍了一下安無咎的肩膀。


  “我說這些,是為了告訴你,不要有太大負擔。”


  她往沙發上一靠,“我很理解,你失憶了,這算是你的第一輪,是會有負罪感的,就和我當初一樣。這是正常人都會有的反應。但這不會是最後一次。”


  “誰不想做好人呢?”她微笑著,看向天花板上神聖的壁畫,那些慈愛的天使也對她微笑。


  “可是好人的命太短了。”


  鍾益柔看向安無咎,溫柔的眼神中透著一絲堅毅。


  “對壞蛋施以懲罰,某種意義上也是正義的。因為你不知道如果他活到下一輪,會害死多少無辜的人。”


  她來得突然,走得也很突然。向迷茫的安無咎釋放完溫暖之後,便悄無聲息地走了,留他一個人在會客廳的沙發靜默。


  他抬頭盯著牆上的鍾表出神,對著牆壁上的耶穌出神。


  久久之後,安無咎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催眠氣體讓他的心完完全全地鎮定下來,墮入夢境。


  ·


  第四天的早晨,聽見九點鍾音樂響起的安無咎睜眼起床,強忍著頭暈的副作用,他推開門。


  聽見了上野的叫聲。


  昨晚,上野大成少了一個血條。


  而決鬥室中劉成偉的屍體。


  回到了他的休息室。


  血淋淋躺在床上。


第22章 【修】副本結束 補充的新內容已經替換……


  突然喪失的血條, 突然回房的屍體。


  詭異的事件一樁疊上一樁,令堡中的幸存者人心惶惶。


  “怎麼可能……為什麼是我?”


  上野大成無法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扶住牆壁,催眠氣體殘留的藥效令他目眩。


  吳悠神色未變, 低聲道:“也就是說,邪·教徒又出現。”


  鍾益柔打個抖,一臉受驚嚇的表情, “詭異啊,這次的遊戲不是不涉及非自然的東西嗎?”她瞥一眼劉成偉的房門,“而且那個屍體究竟是怎麼回的?該不會是邪·教徒的鬼魂在索……”


  還沒說完, 楊明就厲色喝斷,“怎麼可能!胡說什麼!”


  “怎麼就是胡說呢?”鍾益柔瞥瞥嘴, 繼續道, “萬一真的是呢?聖壇裡什麼沒發生過?劉成偉最後是怎麼死的?跟上野大成決鬥死的,最後三條命都鬥沒。”


  “你說晚上掉血的怎麼不是我?不是你楊明,也不是吳悠老於他們, 偏偏就是上野呢?”


  這話堵得楊明也無法反駁,但他不相信鬼神之說,一定是真正的邪·教徒從中作梗。


  安無咎靜靜立在一旁, 手插口袋裡。他掃一眼上野大成,對方起十分混亂,乏靠在牆壁上,眼神空洞, 一句話也說不出。


  於是,沉寂許久的安無咎也淡淡開口。


  “已經有個晚上出現掉血的情況, 按照留宿規則,劉成偉確實是唯一符合的人。但他已經死,難道你們真的相信, 一具死屍可以站立起,到別人的房裡殺人嗎?”


  休息室門廊的光自上而下打在天使頭顱之上,那些聖潔而麗的線條在此刻也變得陰森詭異,微笑像悲泣,闔眼如眠。


  老於緩緩道:“之前我參加的遊戲裡,的確有很多非自然的東西,但這個遊戲從一開始就是單純的生存遊戲,會有鬼魂之說嗎?”


  “會不會……”他慎重給出另外一可能性,“邪·教徒根本就不是劉成偉。”


  “不是他?”上野恍惚站定,手撐著牆面,“那還有誰?”


  這個懷疑如同在枯草從中投下一粒星火,很快便起燎原之勢。


  沈惕肩膀抵在牆面,什麼都不說,自顧自打個大大的哈欠。


  老於眉頭緊縮,“我是猜測。如邪·教徒另有其人,為什麼要把所有人的注意集中在劉成偉的身上。他陷害劉成偉的目的是什麼呢?”


  吳悠抬抬眼,說出一可能,“或許他的黑線連劉成偉。”


  他將自己的黑線連接情況嫁接到別人身上,臉不紅心不跳。


  “哎有可能啊。”鍾益柔想想,“但如是想除掉黑線,就兜這麼大一個圈子,像有沒必要。而且他現在豈不是已經達成所願,再殺上野是為什麼呢?”


  “感覺像是為擾亂視聽。”老於思索片刻,“當時出現幾個嫌疑人的時候,大家甚至還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有邪·教徒,也不確定誰的嫌疑大,可那個時候楊明就已經要求我們三個車輪戰。”


  吳悠帽檐下的眼朝楊明瞥瞥。


  嫌疑甩到楊明身上,他立即怒道:“我說過,我是為大家,如不盡早逼出邪·教徒,到晚上大家都會有危險!”


  “可是即便決鬥,也不能直接找出誰是真正的邪·教徒,不是嗎?”老於向他,眼神中透著懷疑,“你真正的目的實際上是為借刀殺人吧。”


  “你們要是不同意決鬥,誰也逼不你們。”楊明冷笑一聲。


  “是嗎?”老於搖搖頭,“如我們不同意,先不說劉成偉。光是我和鍾益柔,你就會聯合你的盟友對我們進行決鬥,或者,還可以用你沒有拿出的那一半物資交易,我們怎麼跟你鬥?”


  他說到關鍵之處,在遊戲的前半場,楊明都佔據難以撼的領導位。


  “對啊。”鍾益柔也轉過臉,向楊明,“一直到昨天,你都一口咬定劉成偉一定是邪·教徒,證據是什麼呢?”


  “如是因為他被綁起的那天晚上沒人掉血,這個情況是不是也可以被操控的呢?”


  “會不會,第一次掉血是為嫁禍,第二次掉血才是真的想要殺人……”


  爭執到最後,竟變成絕的煽。


  話音未落,上野大成便直接撲到楊明的身上,手狠狠抓住他的肩膀,聲嘶竭質問他。


  “你是不是想殺我!?是你告訴我劉成偉一定是邪·教徒,要我殺他!現在你除掉他,又想殺我!你是不是詛咒我!”


  楊明一把推開他,“你瘋!當初是我答應你的聯盟,你忘恩負義背叛我,還有臉問我?”


  “然是你……然是對的……”上野渾渾噩噩站起,“你找到新的工具就讓我們自相殘殺……”


  “夠!”楊明喝斷他的話,生怕他繼續說下,“你忘你跟我說過什麼?你說你的黑線是沈惕,紅線是我,求著我幫你,現在反咬我一口?”


  楊明將他的紅黑線當眾說出,無疑是對上野的公開處決,將最後一塊遮羞布狠狠扯下。


  直到這一刻,上野才終於明白,自己在楊明的眼裡不過是一條可有可無的狗,是他用制衡別人的工具。


  一旦找到替代品,他就可以隨手被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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