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說得雲淡風輕。


  飛機已經進入了平穩飛行的階段,窗外的雲霞染著日光的顏色,鎏金異彩。


  晏檸橙怔然半晌,小心問,“很辛苦嗎?”


  “還好吧。”林尋舟往雪克杯裡加入冰塊,雙手搖勻,“想要什麼就失去什麼,我能接受的。”


  沒有晏檸橙的三五年裡忙著往上爬,才能在擁有後的幾十年裡讓她事事舒心。


  晏檸橙其實根本多此一問,在那些沒有接觸,躺倒在對方朋友圈的日子中,她看著經濟新聞和周刊採訪中的林尋舟,構築自己心裡他的模樣。


  二十出頭的青年才俊,福布斯富豪榜上有名,哪來的輕松事?


  “我不可以。”晏檸橙反駁。


  “嗯?”林尋舟在以桃汁為基底的雞尾酒杯壁插薄桃片裝點,沒明白她的意思。


  晏檸橙主動伸手去取自己的酒,抿了一大口,粲然笑講,“我想要林尋舟愛我,可我不能失去林尋舟的愛,我才不要接受呢。”


  “那就不接受。”林尋舟今天也喝同個口味的,“反正桃桃永遠不會失去,就不必假設不會存在的東西。”


  晏檸橙和他碰杯,清脆地一響,爽朗道,“你說的對。”


  三萬尺高空。


  飲酒認真地說愛你。


  “舒舒舒悅悅悅窈窈窈!”晏檸橙遠遠地看到穿同款大耳狗jk的好友,松開林尋舟的手飛撲過去熊抱住。


  她戴著口罩,舒悅窈僅憑著眼睛和發色認人,張開雙臂接住她,“桃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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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晾到一邊、還特地推開兩步給晏檸橙到地方的江燼與被松開手的林尋舟無奈對視。


  林尋舟上前,拍了拍江燼的肩膀,“抱歉,你女朋友借我家這位抱一會兒吧。”


  江燼摸出煙盒遞了隻給他,嘆氣答,“沒事,我早已經習慣了。”


  圈錢神器三麗鷗的場館偌大,人流絡繹不絕,各色的周邊和生活用品齊全。


  晏檸橙牽著好友的手愉快逛展all,江燼和林尋舟負責結賬和拎購物袋。


  晏檸橙和林尋舟的婚戒都戴在手上,再明顯不過的昭示著關系,但舒悅窈沒有問半個字,晏檸橙不講,她就不多問,反正怎麼都好,跟誰結婚交往都無所謂,都是我朋友,就跟晏檸橙從不問在江燼和聞落行間,她如何想如何選一樣。


  你隨意且從心,我永遠支持你的抉擇。


  晏檸橙不喜歡人多喧鬧處,但脾性相投的朋友在側,心愛的人在身後,哪兒都是好地方。


  如若不是操控手機拍照時萬俟略惱人的語音砸進來,晏檸橙早已經把他在對面開展會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


  掃興的事情不必多提,她直接掛斷,打字回復:【等我看完三麗鷗的展,看看過去掃一眼。】


  萬俟:【好,靜候佳音。】


  “誰呀?”舒悅窈好奇問。


  晏檸橙懶得解釋,直接給她看手機屏幕。


  “哦。”舒悅窈蹙眉,“這個萬俟還是這麼煩人,我其實一直想說,我能明白畫家互相交流,可你自己都不畫油畫了,還總拜託你幫忙看油畫,是不是有點兒情商低下啊。”


  從前晏檸橙在月昇公館“借住”,萬俟略的畫跟請柬都是寄到舒悅窈那兒,她圍觀過好幾次朋友幫忙參考改畫,算不得詬病萬俟略的行為,可就是不太爽。


  同為創作者,舒悅窈總覺得如何沒能力獨立完成作品,需要場外求助的話,有些跌份兒的意思在。


  “是唄。”晏檸橙拿起盒帕恰狗撲克牌,附和道,“這個行,買來鬥地主。”


  舒悅窈揶揄,“高情商,你與毒不共戴天,低情商,好色又愛賭是吧?”


  “……”晏檸橙睨她,隔著口罩做了個把嘴上拉鏈拉死的動作,“你可以不講話。”


  兩個女孩子打打鬧鬧的走在前面,林尋舟的目光溫柔,始終追隨著晏檸橙,午餐在主題餐廳吃,甜口的莓果舒芙蕾和培根牛油果流心蛋的鹹口舒芙蕾,柔軟輕盈如雲朵。


  遊樂場限制了身高入內,兩位超高美少女進不去,晏檸橙才決定溜達去對面的畫展露個面。


  近年來萬俟略在油畫界聲名鵲起,作為藝術展,觀展人流不算少。


  晏檸橙在進場館前換了帶氣閥的口罩,把防護做周全才進入。


  牽著林尋舟,停在巨大的畫幕前,那是她幫忙修改的油畫,萬俟略參考她的建議修改,草原和天際的銜接處洋洋灑灑的暈染開來,果真順眼許多。


  口罩蒙住半張臉的晏檸橙隻眉眼外露,但林尋舟看得出她眸中的欣慰神色。


  這種欣慰裡有自己建議被採納的快樂,更多的是透過畫,看沒能成為油畫家的自己。


  場館裡除了腳步聲外靜悄悄的,晏檸橙摸出手機打字:【怎麼講呢,看著自己改的地方,就是順心。】


  林尋舟俯身咬耳,“是呢。”


  “學姐。”清越的聲音打破場館裡的寂靜。


  全場的眼神聚焦在萬俟略、和萬俟略目光停放處,厭惡感油然升上晏檸橙心頭,她討厭被窺伺的眼神。


  林尋舟第一時間上前半步擋在了她的身前,捏著晏檸橙的手,渡給她源源不斷的體溫。


  他蹙眉,徑自迎上萬俟略審視的目光,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閃耀奪目。


  眸光如刃,秋風直下。


  72五十八隻桃是修羅場。


  林尋舟審視的看著兩米開外的“青年”,萬俟略穿銀白的西裝三件套,五官精致偏陰柔的長相,肌膚雪白,留了頭銀白的長發,低扎成揪,乍然打照面,有種雌雄莫辨的美感。


  此前他有查過萬俟略的詳盡資料,得到的是份獎項斐然的個人記錄,沒有特地看圖。


  林尋舟打量萬俟略的同時,他跟晏檸橙同樣也在被場館中的人注視。


  青年把簡單的白襯衫配和深色西褲穿得熨貼利落,身量很高,脊背挺拔得像是衝天的利劍,五官輪廓分明凌厲,劍眉星目,深邃的鳳眼眼底滾動著晦澀情緒。


  擋在身後的女孩子看不清全臉,但身材曼妙玲瓏,一雙水藍色的眼眸波光潋滟。


  “抱歉。”萬俟略自知失言,含笑主動提議道,“要不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早幹什麼了呢?


  在出聲叫人之前,都不先考量對方的感受嗎?


  晏檸橙有許多話想質問萬俟略,卡在喉頭,最後付諸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這種感覺相當的微妙。


  不恰當比喻起來,大概就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功成名就,光宗耀祖,但是為人處事上一竅不通,想批評又覺得沒必要耗費口舌之勞。


  林尋舟在徵得晏檸橙的意見後同意跟萬俟略換個地方“敘舊”。


  地點在展會後面的休息室裡,說是休息室,看起來更像是工作間,桌面上擺著本次畫展的周邊,和下次畫展的贈票,萬俟略已經寫好了一部分,攤放著等墨跡幹透。


  “抱歉,我先收拾一下。”萬俟略促狹地笑笑。


  晏檸橙冷漠吐出句,“隨便你。”


  上午逛了大半天的展,本來就累,眼下沙發都堆滿了東西,沒坐的地方,晏檸橙幹脆樹袋熊般的抱著林尋舟的手臂,把全身的重量壓到他身上。


  “乖,口罩摘了?不悶嗎?”林尋舟垂眸,含笑看她。


  “悶。”晏檸橙瓮聲應。


  骨節分明的手指勾著口罩側袋給她取下來,林尋舟從左手的“痛包”裡翻出個扁平的口罩盒,幫她疊起放好。


  晏檸橙今天的包是兩面透明的,可以在夾層裡放喜歡的玩偶、徽章之類的,自主diy裝飾,她的包包裡塞滿了庫洛米和大耳狗,有點兒瘋狂三麗鷗的意思,林尋舟幫忙拎了一路,神態自若。


  “來,學姐坐這兒。”萬俟略稀哩哐啷地收拾好,拎出把塑料的椅子,用紙巾仔細的抹幹淨,喚道。


  晏檸橙蹙眉,推諉反問道,“誰是你學姐?”


  萬俟略的笑容隻增不減,“我們的確師從一門,你比我早入門,年齡也比我大一些,於情於理,我叫你聲學姐,都算說得過去吧?”


  “看來萬俟先生的中文水平比較一般。”林尋舟淡聲提示,“學姐,在辭典裡解釋為低年級生對高年級女生的敬稱,限定為現或曾就讀於同一所學校,請問萬俟先生與我夫人是曾經同校過?”


  萬俟略攤手,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改口道,“那好吧,師姐。”


  “……”晏檸橙對這種固執拉近關系的稱謂沒什麼好感,她仍舊依偎著林尋舟的手臂,沒有坐過去,“有話直接說吧。”


  萬俟略笑了起來,露出尖銳的虎牙,帶了幾分邪肆的意味,“我想對師姐說謝謝,幫我改畫。”


  他講話的語速很慢,晏檸橙不耐煩道,“不客氣,還有事嗎?”


  “想問師姐覺得我今年的畫展怎麼樣,畫技有沒有提升?”萬俟略斂笑,長睫顫動,認真問。


  晏檸橙也認真答,“畫展我沒看完,隻看了幾張,畫技方面,油畫上的事,早就輪不到我做評價了。”


  “這樣。”萬俟略頷首,“那說另件事吧,師姐,我喜歡你很多年了,從第一次見你開始就喜歡。”


  晏檸橙懷疑自己的耳朵,“啊?”


  萬俟略又簡明扼要地重復了一次,“我喜歡你很多年了。”


  林尋舟挑眉,睨過來的眼神冷得不像是在看活人,而晏檸橙狐狸眼流轉,慢吞吞地揚起手來。


  鑽戒折射著燈光,熠熠生輝。


  “我結婚了。”晏檸橙肅然講起道理。


  然而萬俟略旁若無人,想當自我的來了一句,“這無所謂,國家允許離婚,師姐考慮離婚嗎?”


  晏檸橙想問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挖牆腳挖到太歲頭上來了是吧?


  “你沒事吧?”晏檸橙摟緊林尋舟的手臂,空出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示意問。


  萬俟略春風滿面,“我沒問題,智力水平很穩定,加入了門薩會員。”


  “現在門薩收人的標準,真是越來越沒有底線了啊。”林尋舟開嗓,泠冽如冰霜,他捏著晏檸橙的手指,瞥向萬俟略,“有事嗎你?”


  “抱歉,忘了自我介紹。”萬俟略如夢初醒般地轉向林尋舟,“我姓萬俟,名略,萬俟是萬俟略的萬俟,略是萬俟略的略。”


  林尋舟忽略他隔著長桌伸出的手,啟唇吐出三個字,“林尋舟。”


  黑金名片被直接摔到了桌面,“自己看。”


  禮貌和尊重是相對的,萬俟略沒有,林尋舟幹脆收起自己的。


  “林總,久仰大名。”萬俟略雙指捏住名片,徑自落座,轉椅原地打轉了一圈,他繞回正面衝著他們,昂視卻不落下風,笑容深重,“林總業績斐然,但我不喜歡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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