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有好事的參軍趁機抄起一把練習用的弓/弩,玩趣似的衝他肩頭射了一箭——動作還刻意偏了半寸。


  不想隋策散漫歸散漫,對危險逼近時的感應幾乎成了刻在血液裡的本能,人未回身,手卻快如殘影地迅速一撈,將那柄沒帶箭簇的木杆握在掌心。


  “好敏銳的身手。”


  京營主將雙目一亮,頗捧場地撫掌,朝他笑道,“難怪禁軍的新兵多願意聽隋將軍的號令,年輕有為,精力充沛,確實比我等老骨頭會調/教人啊。”


  隋策見他隻字不提自己的失態,怪不好意思的,隨手將箭矢扔給訓練的軍士,“我算什麼年輕有為,早年做斥候跑前線練出來的罷了,說白了就是畏死,否則哪有這機敏勁兒。”


  “诶,不能這樣講。”統領抬手擺了擺,“將軍你謙遜太過,讓我等情何以堪呢。”


  “卑職還指望您能多多來營中幫著壓一壓那幫新兵小子。”


  “劉統領哪兒的話。”他仍是笑,“我也就仗著和他們同為少爺兵出身,知道各自幾斤幾兩罷了,論練兵怎比得上你們幾位老資歷——軍齡擺著呢,我豈敢託大。”


  隋指揮使言詞向來左右逢源,一番話說完兩位將軍臉上都有面子。


  隋策:“長/槍營的情況我大致有數了,回頭等安排好了人,再來與二位詳談。”


  “好說,好說。”


  他其實壓根沒有數,一整日神遊天外去了,都不曉得槍營的主將扯了些什麼淡。


  好在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所以他不著痕跡地撿了個高深莫測的回復搪塞過去,打算把爛攤子丟給王校尉收拾。


  從營中回城是徒步,今日事務結束得早,便不必再回衛所了,難得能提前下職,他從城門方向往公主府走,偏巧途經花鳥街市。


  隋策平日裡對這類玩意幾乎沒給過一個側目,眼下行於其間,看著周遭百卉千葩的盆栽花木,卻無端挪不動腿,駐足在店外探頭觀望。


  “客官買花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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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販見他打量許久,忙熱情洋溢地對著那盆桔梗吹捧,“這花好養活,花期也長,照顧得當一整年都能開呢,您瞧瞧,象牙白的有,雪青色的也有,漂亮得很。”


  隋策輕輕頷首,立時爽快地付錢:“拿一盆開得最好的。”


  作者有話說:


  我來更新遼!


  目前這個情況是,你和你的同桌調開座位之後的故事……


  隋寶兒長大了,終於知道給老婆買花了。


  桔梗記得買白色的啊!花語是永生永世愛你唷www


  好久沒見~~五一放假陪家裡人去了,順便調整一下狀態。之後應該會慢慢恢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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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章


  商音平日用晚膳的時辰是酉時, 這是她自小到大雷打不動的習慣。對於隋策,她向來是能趕上就勉為其難一塊兒吃,趕不上就讓驸馬爺自個兒叫廚房另做新菜, 從不會纡尊降貴餓著肚子等人。


  禁軍瑣事繁雜,乍然有個什麼變故誰也說不準, 總沒有叫公主殿下受委屈的道理。


  但今天的酉時早過了兩炷香,她破天荒地竟沒喊後廚上菜, 隻坐在桌邊就著一碟炒花生下涼茶, 偶爾往院外投去一眼。


  今秋和一幹小丫鬟們安靜地站於兩側, 各自眼觀鼻鼻觀心, 皆未表露出半分異樣。


  倒不是今日情況特殊, 事實上公主已經連著三天將用膳的時間往後挪了一個時辰。


  為著什麼誰也不敢妄自揣度, 畢竟天威難測,隻是遺憾驸馬這些日子都歸家略晚, 總是蹭不上這頓飯食。


  約莫到酉正時分,底下便陸陸續續地開始擺碗筷杯盤了。


  剛端上兩道菜, 門外的小丫鬟激動不已地跳進來,跑得雙頰緋紅,“殿下殿下, 驸馬回府了。”


  不知怎的,滿屋子的人聞言都跟著一振,紛紛有了精神。


  商音眼底的光彩倏忽閃爍, 然而很快她就收斂容色, 似模似樣地握著筷子擺出一副正準備進餐的姿態, 在盤中挑揀。


  隋大將軍不知情, 他單手託著一盆花走入廳內, 見居然還有熱菜吃, 頓時當做意外之喜。


  “唷,剛擺飯呢?”


  隋某人把盆兒換了隻胳膊,堆起笑上前去,打量著滿桌的佳餚,“看樣子我今兒運氣不錯啊。”


  商音佯作風輕雲淡地示意道,“既然回來了,坐下一塊兒吃吧。”


  而後視線頗為“漫不經心”地往邊上一瞥,手裡還在夾菜,“買的什麼呀?”


  見她發問,隋策立刻將花盆擺到桌上,帶著幾分獻寶的意味,坐下時猶將椅子朝她身邊蹭了蹭。


  “路過花市,發現這花開得挺好看,就買來了,你不是喜歡養花嗎——怎麼樣?”


  他說完不免期盼地等她“驗收”,“老板說品相上乘,是難得的西洋花種。容易照顧,花期還很長,正適合種在屋中做擺設。”


  草木驀地湊到她眼前。


  商音就瞧見那盆裡被曬得近乎貧瘠的土壤,靠近根莖的地方全是幹枯萎靡的葉片,分明是株“十日花”——放回家活不過十日的花。


  她眼尾的筋肉艱難地抽了幾下,表情竟維持得甚好,很給面子地捧他的場,“還、還行的。”


  隋策本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聽得此話不禁躍起喜色,“真的啊?”


  他臉上頓然浮出驚喜又明淨的笑,看著居然有點孩子氣,“我對這些也不怎麼懂,原是胡亂買的,既然你說還行,那總歸沒砸錯銀子。”


  商音兩手捧住那花盆,見他低頭扒飯,語氣試探道:“你……買給我的啊?”


  “是啊。”隋某人隻顧拿菜堵嘴,“這家裡除了你誰還懂莳花弄草,難不成我買給自己折騰的嗎?”


  末了還衝她一笑,夾起一筷子白斬雞,動作自然地放到商音碗裡。


  後者戳了戳白米飯,用抿唇來遮掩嘴角上翹的弧度,她貓兒似的啄了幾粒飯,伸手去把幾盤隋策愛吃的菜放到他近前,格外體貼地勸道:


  “來吃肉啊,多吃點兒。”


  這天夜裡,重華公主坐在窗邊的案幾前給那盆開完就死的桔梗花改頭換面。


  她先把土全數換成了最肥沃的花土,接著修剪底下多餘的雜根,用小鋤壓平石子兒再松松土,拿剪刀裁那些參差不齊的枯葉枝椏。


  一鼓搗就是半大宿,比照顧她那些嬌氣的蘭花還要盡心盡力。


  等燈罩下的紅燭“啪”地爆了顆火星子,商音才猛然回過神。


  她握著小金剪怔愣地注視著精心打理過的花木,腦子裡一瞬莫名其妙。


  奇了怪了,幹嘛對這破玩意兒那麼上心思。


  本來就不值什麼高價,養再好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何況都糟蹋得半死不活了,光是之後的照料都消磨精力。


  做這白費功夫的事情幹什麼呢?


  她忽然不明白自己怎麼對這盆桔梗那麼在乎,也開始無端煩躁而惱怒於不受控制的心神不屬。


  商音憤懑地四下掃視,發了一通無名火,幹脆把剪子泄憤般往桌上丟去,什麼都不管了,兀自潦草地梳洗更衣,爬到拔步床上打算睡覺。


  “本公主貌美如花,作甚麼伺候這盆破爛草。”


  抖了抖被褥又碎碎念。


  “以為送幾朵花就想討好我,我是那麼膚淺的人嗎?用心不純,動機成迷,沒安好心!”


  她閉目深吸了口氣,自我贊同道,“對……肯定是這樣。”


  商音自信且堅定地點頭,“本公主一向心寬豁達,豈會被牛鬼蛇神所擾,今晚必然很快能睡著的。”


  便將薄被一拉蓋過了腦袋。


  子夜三更天。


  公主府的高牆外,梆子聲敲得有一搭沒一搭。


  湘妃色的錦緞被褥讓人一把撩開。


  黑夜之下是重華公主一雙亮得晶瑩的星目。


  商音睜著灼灼的瞳眸,理直氣壯地想:睡不著。


  她有氣無力地翻身而起,在床上先是坐了一陣,又光腳下地走了兩圈,盯著月色發呆,撩撥幾下帳幔的流蘇,簡直百無聊賴到了極致。


  那目光最後落在酸枝小榻旁的桔梗花上。


  商音越想越感覺心中不平,忍不住撅起嘴。


  “都多久了,難道僅我一個人不適應嗎?他就睡得很香?”


  不行。


  她心道,我得去看看姓隋的在幹什麼。


  商音說行動便行動,躋上繡鞋把外袍隨意一披,輕手輕腳地拉開門。為了不吵醒今秋,她還踮腳走了一段路,待行至曲廊才敢大膽地放開步子。


  “晚間似乎因為應酬的事,他出門了一趟,也不曉得這會兒回來沒。”


  商音自言自語,一面系著胸前的衣帶,一面扶著廊柱探頭探腦地前行。


  重華府隻兩位主子,平時又無夜宴的喜好,幾乎是一到亥初,除去守夜值夜之人,上上下下就都睡了。


  周遭寂靜又安謐,她摸黑很快尋得隋策所住的東廂小院。


  院內並無燈光,想來裡頭的人已經歇下。


  商音覺得好奇,看那窗戶留了個縫隙,於是消沒聲息地貓腰溜過去。


  太巧了,這窗正對的居然就是隋策的臥房,從此處都能隱約望見床榻——他不喜歡屏風,原來的那扇沒多久便叫人撤了。


  重華公主在自己家當賊當得挺歡實刺激,小心翼翼扒拉著窗沿,用手指撥開一縷,虛起眼睛往裡打量。


  房內分明有人,不僅有人,迎面還撲來股湿氣。但她隻來得及瞥見一抹白色,冰涼冷硬的暗器便擦著手指寬的間隙,極其刁鑽地正中眉心。


  “砰”地一聲清脆。


  商音不由輕呼,捂住額頭定睛看去。


  腳下的“暗器”滴溜打轉——竟是枚扣子!


  耳邊很快響起對方微微帶啞的嗓音,“怎麼是你?”


  青年好似憑空出現在她面前,鬼魅一樣,神色卻透著訝然,“大半夜的,你來我這兒幹什麼?”


  商音的腦袋正疼得她眼冒金星,剛挺直胸脯要控訴,“你”字堪堪出口,撞上隋某人衣衫不整,半露半遮的尊榮,控訴當場拐了個彎,變成驚嚇。


  她迅速別過臉,用手遮住視線。


  “你!……你幹嘛啊?衣服不穿四處晃悠,無、無恥!”


  隋策像被公主殿下這反應取悅到了,索性就讓胸懷敞著,十分不講德行地抱住兩臂,故意逗她:“诶,你也知道咱倆住一塊兒諸多不便。現下我獨佔一室,想不穿衣裳就不穿衣裳,礙不著誰的吧?”


  商音先是扭頭要說話,又怕被扎著眼睛,扭了一半趕緊拿手擋住,“那你也不能裸著身子出門吧?這、這像話嗎!”


  “怎麼能叫裸呢?”他垂首扇動單薄的裡衣,甚是不解,“這不是還特地套了件麼?”


  “那我可真是謝謝你啊。”她挨了記打,明顯多有不滿,“有空顧及著給自己穿衣服,沒空看清楚了再出手……自家府邸還這麼有戒心,又沒把你怎麼著。”


  後半句是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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