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64、第六④章


  那時皇子公主們在南書房聽太傅講學, 因為桌案上有擺給老師的瓜果,商音總是磨蹭到最後一個離開,趁貼身宮女還沒來接她, 倉皇躲到角落去猛啃幾口解解饞。


  杏黃的帷幔上掛著一隻風鈴。


  鈴聲叮當作響。


  視線裡便多出一雙圓頭飛鸞的小繡鞋。


  眉目清秀的三公主蹲在她面前,壓著嗓音問說, “你是不是很餓啊?”


  隨後捧到眼底下的兩隻手託著一方裝有桂花綠豆糕的絹帕。


  點心碎成了渣,應該也是偷偷藏的。


  “很奇怪。”


  商音將胳膊橫伸著搭在石欄上, “整個南書房那麼多兄弟姊妹, 就她一個人發現了我不對勁。”


  她神情不知是喜是怨, 唇邊的弧度懷念又疏離, “宇文姝的洞察力, 真的與眾不同。”


  作為皇後的嫡女, 她身份尊貴,小小年紀待人處事竟頗有一套手段, 三言兩語便唬得收養商音的昭容給她換了飲食,連周遭侍奉的宮人們也都重新謹慎起來。


  在年幼的重華公主眼裡, 僅大她幾個月的三姐姐既端莊又穩重,做事成熟得簡直像個大人。


  她那時候太需要找個人來依靠了,不知不覺就將宇文姝視作自己最親近的人。


  “她教我怎麼威懾下人, 怎樣對付後妃,如何討好長輩,乃至於讀書習字, 作畫賦詩……”


  “我曾經想, 她對我這般好, 即使讓我以後用命去還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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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年的重華公主, 還是個隻會動不動就要哭鼻子的小姑娘, 遇到大事便六神無主。兩相對比之下, 從容不迫,運籌帷幄的三公主厲害得宛若神明。


  她連看她都是帶著敬仰的,時時刻刻喜歡追在她後面跑。


  “那會兒覺得她真好啊。”商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仿佛已然不在意隋策是不是在身旁。


  青年餘光瞥到石亭外送酒菜的僕役,悄然打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們擱在邊上,莫要驚擾。


  “聰明,漂亮,人溫柔,也討長輩們喜歡。”


  “我期待今後可以成為這樣的人,向往她,傾慕她,所以心甘情願地想對她好。”


  她輕聲自語,“有什麼好東西攢著存著也要留給她,稀奇的,有趣的事,第一時間就想拉她一塊兒去看。


  “像是春日放紙鳶,盛夏撈科鬥,晚秋摘桂花做糖糕,隆冬堆雪明燈。”


  甚至祭奠榮貴妃時,她都不忘提一句——宮裡有個對我很好的姐姐。


  月色升在柔嘉殿上空,屋中燭火綽綽,侍女踮腳用鉤子掛上燈籠。


  兩個年紀小的交頭接耳好奇:“你說,咱們殿下怎麼那麼討厭四公主啊?”


  “不知道,我來柔嘉殿也才半年,我倒想問呢。”


  “除了姑姑,這宮裡沒人待過五年以上吧?”


  “噓——”


  管事的大宮女掖手在身後矗立,威嚇著斥了一句:“主子的過往是你們該打聽的嗎?”


  一幫人唯唯諾諾不敢言語。


  她罵道:“還不下去做事!”


  窗邊對月編絡子的宇文姝許是聽見了隻言片語,眼眸轉向此處,但不過須臾就面無表情收了回去,依然忙碌著指尖翻花。


  三公主上面其實有個孪生姐姐,養到三歲沒養活,夭折了。


  幼時尚不知生死,隻憑著孩子的直覺傷傷心心哭過一場。


  當年凌太後健在,碰巧見她在靈堂前落淚,忽然間悲從中來,摟住她一陣安慰,憐惜孩子小小年紀就遭遇至親逝去之痛。


  此刻三公主巴掌大的腦袋裡裝的人情世故還不多,不承想僅是如此就能得太後的垂愛。


  深宮中的人,發起狠時六親不認,偶爾又會因為一些細枝末節而觸動。


  悲喜皆乃一時興起。


  至此,她便留了個心眼,發現但凡自己一提及亡故的姐妹,擠一點傷心淚,總能博得周圍長輩的同情。


  靠著這個,連平素待誰都一樣寡淡的鴻德帝竟也會露出些許動容。


  從那時她就明白,原來人心是可以利用的。


  母妃不算受寵,而自己又隻是個女孩,比不上兄長更被皇室尊崇,為了能在偌大的宮闱裡多一分重視,打從宇文姝記事起,便不自覺地開始籌謀著左右逢源。


  她喜歡聽旁人誇她穩重,贊她得體,喜歡在鴻德帝或是別的妃嫔處得到一句端方雅正的評價。


  這或許是對庶出公主唯一的安慰。


  那時的宇文姝也曾聽說隔壁明音殿的榮妃,知道有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小公主,知道父皇喜歡她們母女倆,恩寵和賞賜流水似的踏破門檻,是闔宮矚目且羨慕的地方。


  宇文姝起初沒怎麼注意商音。


  兩宮來往不多,情誼都浮於表面。母妃過去串門不常帶她,貴妃前來做客也不攜那位妹妹。


  日子一長,連對方什麼模樣都不甚清楚。


  直到,榮氏突遭橫禍,梁家平叛立功,而自己的母親借此一朝翻身,榮登皇後位。


  她從一個不起眼的公主,順理成章地變為了嫡出,無論是服飾規制或是儀仗滷簿皆與長姐大公主比肩,愈發擺正了地位和姿態。


  宇文姝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一天,便是平日裡走路都帶著揚眉吐氣。


  而彼時再見得商音那邊人走茶涼,日子坎坷艱難,出於憐憫,出於嫡姐的包容,她十分樂意伸手幫一把。


  這樣的施舍,會讓她有種雙方地位交換的感覺。


  是自己寬宏大量,不計較從前對方高高在上,目中無人。


  她打心底裡認為這算是以德報怨。


  小公主心思簡單,很輕易地就對她掏心掏肺,日日黏在身後叫“姐姐”,事事聽從,唯她馬首是瞻。


  連梁皇後偶爾與之闲談,都會順嘴問一句,“榮妃家的四公主,好像很愛纏著你,挺聽你的話啊?”


  宇文姝與人相處或許是帶著目的,可一旦對方誠摯起來,她也不是沒有過一絲真心的。


  給商音帶的點心會比別人的多出一種,給她的花簪特地留的最少見的一款,還有香包香囊皆是一針一線親手所做。


  如果沒有之後的事,宇文姝覺得,她們的關系應該會這麼相安無事的保持下去。


  “稍長一些後,我遇上了顧大叔,他開始指點我。”商音道,“告訴我這禁宮裡要怎麼活才是正確的。”


  老太監侍奉過兩代君主,看盡了皇城的爾虞我詐與恩怨涼薄,他的幹兒子太監遍布三宮六院,要打聽消息是再容易不過。


  “他說,我若想為我娘報仇,就不能永遠躲在人後。我得有可以倚仗的靠山,榮家不行,宇文姝不行,深宮內苑我一無所有,隻有一個血親——”


  她的父皇,鴻德皇帝。


  要討好鴻德帝並不難,他喜歡嘴甜活潑的小孩子,能撒嬌,會撒嬌就行。再加上她本是榮貴妃唯一的女兒,隻需要幾個契機,便收獲顯著。


  宇文姝怎麼也沒料到,商音如此簡單地便能哄得鴻德帝對她上心。


  她漸漸地不再尋求自己的庇護,不再手足無措地跑來找自己拿主意。


  她還知道怎麼見機行事,怎麼討巧地從鴻德帝那兒要到各種對她有利的諭旨。


  身邊伺候不周到的宮人換了,待她不冷不熱的昭容換了,連住處也換了——商音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公主,竟能獨佔一座殿宇,這是史無前例的事。


  至於吃穿用度當然不必提。


  重華公主再不用餓到跑去佛堂蒲團上坐著嚼冷饅頭了。


  商音低聲道:“我念著她對我的好,每每得到什麼貴重的賞,總是第一時間跑來給她獻寶。”


  ——“姐姐,這是北方進貢的雪貂皮,一共才五張,我得了倆,我們正好一人一件啊。”


  ——“建寧的玉液長春和紫筍,你喜歡哪一種?”


  ——“我拿墨綠金緞做的坎肩,看看,怎麼樣?配你正合適。”


  宇文姝冷眼見她擺到自己面前來的那些珍寶,樁樁件件分外刺目,好比硬生生地懟臉扇了一巴掌。


  她想不到自己好心好意地對她,換得的居然是這般不加掩飾的炫耀。


  她更不明白為什麼平時看上去那麼不易親近的父皇,竟能叫商音靠一頓裝瘋賣傻便哄得眉開眼笑。而她無論做得再好,來來回回,也僅有一句“姝兒頗識大體。”


  商音:“我怕我有的她沒有。”


  “怕她多心,甚至比之平日還要更熱情。”


  眾人逐漸意識到陛下待小公主不同尋常。


  闔宮上下的侍女太監們何其八面玲瓏,紛紛轉了臉子,宮妃美人們的語氣跟著各自恭敬了不少,都尊“重華公主”而極少再叫“四公主”。


  她無論去何處都趾高氣昂,無論同何人說話都底氣十足。


  宇文姝行在宮牆冗長的夾道間,有那麼一瞬,她發覺自己這個皇後嫡出的公主身份如此尷尬,所有的榮耀光芒皆叫死了娘的商音一舉蓋過。


  她感覺不值。


  為自己不值。


  憑什麼她可以易如反掌地得到一切,憑什麼她不必循規蹈矩,做錯事也可以堂而皇之被人原諒,被人一笑了之地寵著。


  憑什麼那個成日追在她屁股後頭,萬事不懂的廢物也能有此等的成就。


  “說不清是什麼時候。”商音淡淡開口,“宮廷逐漸掀起了一陣流言蜚語,傳得似模似樣。”


  起初隻是傳她恃寵而驕,不好伺候。


  到後面愈演愈烈,什麼棒殺宮女,毒打太監,濫用私刑。


  鴻德帝雖然狠狠地禁止過一回,還殺雞儆猴以儆效尤,但無濟於事。明面上宮中不再非議,實際私底下更做實了公主的惡行。


  她忽然意味不明地偏頭嗤笑,“最開始,我根本沒懷疑到她頭上,她在我跟前依舊是一個溫柔聰慧的好姐姐。”


  “我向她鳴不平,和她痛斥宮裡顛倒黑白,不辨是非,她還真情實感的安慰我,替我出主意,裝得跟真的一樣。結果一扭頭,就將這些話挑挑揀揀地告訴了別人。”


  從幾位皇子到常進宮的郡主、世子,宮妃們的家眷,所有人開始有意無意地避著她,躲著她,視她如洪水猛獸。


  商音:“她想叫我眾叛親離,想讓我如從前一般孤苦無依。”


  “這麼一來,我能依賴的,就又隻有她了。”


  隋策注視著她的眉眼,語氣盡量輕地問道:“然後呢?”


  “然後?”商音信手要去拿酒瓶子,搖了兩下發現早已喝光,“然後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我在宮裡名聲掃地,隨著年紀漸長,她手伸到了宮外——也或許是宮裡的人十傳百傳出去的——總之,裡裡外外都很狼藉。”


  隋策替她端來酒菜。


  “因為沒有同齡人作伴,最初我的確是將她看作唯一的稻草,想著,知心人貴精不貴多,推心置腹地專注待她一個人便好。”


  商音喝了一口,“她那時脾氣越來越壞,我能忍就忍,包容了她好久。”


  “為什麼?”隋策陪著她淺酌,“她不是都達到目的了嗎?怎麼還這麼對你。”


  “能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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