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白端端對辦公室政治鬥爭沒有任何興趣,以往朝暉所裡的氣氛也不差,隻是如今,即便自己想要置身事外,恐怕也是無法獨善其身。她能很明顯地感覺到朝暉裡有兩列站隊,一列就是以杜心怡為首的會來事兒派,大部分以近幾年新進的員工為主,這個派別裡的人,業務能力並不突出,但拉幫結派踩低捧高打擊異己的手法倒是嫻熟極了,嘴巴甜腦子活,雖然工作不行,但是特別擅長匯報和搶功勞,每天鑽營的都是怎麼和林暉這些合伙人混好關系,心思完全不在提高自己的水平上;另外一列則都是相對實幹的律師,業務能力能打,但不擅長自我營銷和人際鬥爭。


因為林暉對杜心怡的縱容,因此杜心怡那種毫不遮掩的兩面派和對其餘員工的頤指氣使打擊報復,雖然大家頗有怨言,但也並不敢正面和杜心怡衝突。


寧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


更何況,她是林暉面前的紅人,林暉對她幾乎是無原則的回護。


隻是白端端學不會這樣的虛與委蛇,一個小時後,林暉回了所裡,白端端放下手裡的文件,便板著臉進了他的辦公室。


林暉看起來風塵僕僕,見了白端端,點了點頭:“端端,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他一邊倒水,一邊說,“上次徐志新那個案子,你輸給季臨了是吧?這案子算了,本來就是臨時轉手給你的,標的額又小,但是之後你自己選案子,絕對不要選這種明顯會輸的案子,我們朝暉現在接案子,都講勝訴率了,你這樣,很容易壞自己口碑。另外,下一個裁員案好好打,對方律師又是季臨,你上次一個人對他落了下風,下個案子涉及300個員工,是個大案,你一個人對季臨可能有點吃力,我讓杜心怡一起協助你,她其實業務水平也不錯,剛替我們客戶贏了一個案子,花最小的成本把一個老員工給開了……”


杜心怡,又是杜心怡!不提還好,這一提,白端端心裡的火苗簡直是噼裡啪啦開始燃燒。


林暉卻對白端端的情緒一無所知,他還在繼續關照道:“勞保局、司法局那邊也和我打過電話表示過了,因為涉及300個員工的勞資問題,社會影響會比較大,千萬要和諧地處理,不論是和季臨談和解還是最終走仲裁訴訟,都要安撫好我們這邊300個當事人的情緒,別鬧出社會新聞了,影響不好。”


林暉講到這裡,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白端端:“端端,你有時候太直接太不在乎人情世故了,這樣很容易得罪人,這點上這次好好和杜心怡學學。”


“和她學?學什麼?學用不入流的手法欺騙對方當事人,以達到給自己當事人省錢的效果?”白端端終於忍不住,她的聲音嘲諷,“林老師,你知道杜心怡是用什麼辦法贏了案子嗎?她去騙對方當事人!利用信息的不對等!你覺得這種手段應該值得提倡?”


白端端一邊說,一邊瞪著林暉桌上那難看的動物雕塑。


林暉抬了抬眼皮:“白貓黑貓,能抓到耗子就是好貓,杜心怡的方式不違法,完全是利用了勞動法裡的規定,因為她最終的操作,這位企業客戶非常滿意,已經決定和我們籤下長期顧問協議。”


林暉的聲音波瀾不驚,卻也意味深長:“端端,這不是早幾年了,現在法律市場越來越飽和,競爭也越來越激烈,你不能為客戶做到杜心怡那樣,自然有別的律師能做,那憑什麼這個客戶會留下選擇你?別人有這樣的操作,那以前你能勝訴的案子,現在不代表就能繼續勝訴了。”


你不要太天真了。


林暉雖然沒有說出口,但這句潛臺詞,已經傳遞給了白端端。


“這次正好你找我,那我也和你直說了,之前你在B市,我不太管你,有很多案子,明明標的額非常大,但礙於是企業客戶,你不肯接,白白拱手把這樣好的案源送給了B市其餘律所,我沒說你;還有一些案子,明明是性價比非常低代理個別員工勞資糾紛的案子,你卻偏偏要接,來來回回算上差旅費,大概剛能和代理費打個平手,幾乎都可以算作是法律援助了,對所裡的創收根本無益,我也沒說你;而且明明有些案子通過杜心怡這樣的操作,可以穩贏,你堅持不肯,我也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現在你回了總所,就在我眼皮底下幹活,有些規矩,你就要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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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暉的語氣很冷,眼神也很冷。


白端端咬了咬嘴唇,林暉對自己的不滿意,其實白端端半年前就感覺出來了。朝暉的創收越來越好,可林暉和自己之間的關系卻越來越劍拔弩張了。


朝暉創立的時候,是白端端陪著林暉一起走過來的。整整半年,白端端沒有要過一分工資,完全靠著對林暉的感恩和對職業的熱誠堅持下來的,那時候想要拿下一個案子不容易,沒錢沒人脈沒資源沒經驗,什麼也沒有,當時的白端端以為,自己和林暉之間對法律的理念和堅持是相同的,而直到如今,她才發現,並不是。


“林老師,既然你提了這個話題,那我也不和你含蓄了,先不提杜心怡的辦案手法我認不認可,我就問問,我們律師的工作重心,應該是服務客戶還是營銷?”


白端端抿著唇,索性豁了出去:“林老師,我知道自從半年前,你想在B市分所推廣營銷路線,卻被我死挺阻撓抵制以後,你就對我很有意見,但你不覺得,現在總所搞這一套,完全把律所工作娛樂圈化,甚至弄出什麼劇本來編排故事,根本不是對法律負責任的態度?同事們好好的工作要被錄制進度打斷,而錄制過程中,誰能保證沒把客戶的敏感信息不小心給暴露了?”


果不其然,林暉沉下了臉:“白端端,你隻是朝暉的一個提成律師,我才是律所的運營者,營銷是提高律所知名度的必經之路,朝暉開始參與這些營銷運作後,業務量提高了一倍不止,朝暉想要繼續往前走,這是必要的。你不是合伙人,營銷不營銷不需要你批準,沒什麼事就出去吧。”


而就在白端端準備轉身離開之際,林暉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還有,以後不要再叫我林老師了,我已經離開大學很多年了,你也已經不是我的學生了。”


“我知道創建朝暉時你吃了很多苦,犧牲了很多,但人不能躺在自己功勞簿上仗著過去的成績,就覺得自己有資格對朝暉的現在指手畫腳,你和我說過,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我的也是。”


白端端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暉,對方卻並沒有抬頭,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再給她。


白端端死死咬住嘴唇,放下了開門的手。


她這樣直接衝進林暉的辦公室叫板確實逾矩,然而過去的那麼多年裡,自己不每一次都是這樣的嗎?甚至因為自己的異議和堅持,林暉才多次沒有剛愎自用到走了岔路,當初讓朝暉揚名的好幾個大案,最終的辦案思路,甚至也是因為自己的冒死直言,才讓林暉避免了陰溝裡翻船。


一直以來,白端端以為林暉接納了這樣的自己,也認可這樣的自己,然而事到如今,她才知道,林暉並沒有。


白端端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她頓了頓,才道,“林par。”


——


白端端回到自己辦公桌,心裡還是難受又冰冷。


不要再叫自己林老師了,已經不是自己學生了,潛臺詞是什麼?


不過是讓白端端認清自己,自己如今和其餘所有律師一樣,隻是林暉的員工,別覺得因為有大學裡這層關系以及有過創建朝暉時的共患難,就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


但其實林暉不用講那麼直白的,他明明可以點到為止的,後面的話他根本沒必要說的,自己並不傻。


隻是令人諷刺的,林暉以為自己是仗著過去的付出才每每指手畫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每次和他溝通時,心裡想的根本不是自己為朝暉為林暉做過什麼,反而是林暉對自己的恩情。


因為顧念著這份恩情,自己才不想看朝暉越走越偏,就算從商業角度來說,業務和創收越發優異,但白端端總覺得,做律師,為了贏,也是要守住底線的,很多操作手法確實不違法,但未免太下作,並不值得提倡。


算了,改變不了林暉,那至少自己不要為此改變就行了。


白端端斂了斂情緒,重新振作起來,她坐下來,又開始埋頭做那300個員工的辭退賠償方案。


下一個案子又槓上季臨,這次怎麼說都不能輸了。


白端端想讓林暉知道,自己和杜心怡不同,自己能贏,並且不需要靠那種不入流的手法。


——


涉及300個員工的勞資糾紛,不論從標的額上,還是從社會影響上來說,都是大案,一旦辦好了,在業內基本會被當成標杆來研讀,對於資深律師來說,是錦上添花的履歷,對年輕律師來說,則是一飛衝天出頭的好機會。


林暉指明了讓杜心怡一起參與這個案件,想要提攜杜心怡的心已經十分明顯了。


杜心怡也不是傻的,那些標的額小不來錢又不夠重量級的案子,她幾乎沒有任何興趣,平時就算林暉也把她安插進其餘團隊裡,她也都是靠別的律師來達成“躺贏”的目的——具體案子操辦就不負責了,但最後的分成卻是要參與的。


而如今白端端手頭這個案子,她就上趕著要橫插一腳了。


照理說這案子有人能幫忙是好事,但白端端對於杜心怡的參與,卻是頭疼不已。


白端端原來分了50個員工給杜心怡,讓她幫忙一起核算辭退的經濟補償金,然而杜心怡拿來的計算結果,白端端復核了一遍,錯了將近三分之一。


最終,白端端隻能認命地把300個員工的方案都自己親手做了。


“還有兩天,就要和季臨進行第一次談判了,他代理企業方,一定會想方設法找出我們員工這裡的瑕疵點,以此來壓價。”白端端拿出做好的方案,“我已經把每個員工所有可能存在的被攻擊的點,都列了出來,也都做出了應對方案,不論企業最終是願意和解,還是一定要走仲裁訴訟,我們都能確保員工得到足額的經濟補償金。300個員工,為了每個員工我們都要全力以赴。”


雖然看不順眼杜心怡,但白端端一貫信奉公私分明,隻要杜心怡願意學,她不會藏著掖著不肯教。


“這份整體方案你可以看一下,熟悉一下,雖然這次員工整體維權選出了員工代表,但後續企業對每個員工的方案未必都能接受,可能會有修改壓價,這時候就需要個性化溝通,我們必須一個個員工去確認他們對企業和解方案的接受程度,所以我和你各自需要負責一部分員工的溝通工作,要對每個員工的情況都有個了解。”


杜心怡接了白端端做的和解方案,點了點頭:“今天我們要見的就是員工代表?”


“對,宋連軍,在西蒙紙業裡工作了12年了,是人緣非常好的老資歷,是其餘員工一致同意推舉出來作為代表溝通裁員事項的。”


杜心怡若有所思地轉了轉眼珠,“哦”了一聲。


而她的話音剛落,宋連軍就到了。


“不好意思,白律師杜律師,路上有點堵車,耽誤了會兒。”


他是個一看起來就頗為溫厚的中年人,穿著樸素,戴了一副眼鏡。這次與企業談判前的溝通,白端端選在了律所樓下的西餐廳裡,環境不錯。


宋連軍是個十分好溝通的人,不出半小時,白端端就把目前的情況、注意事項還有後續西蒙紙業可能做出的反饋都一一和他講清楚了。


遇到這樣明事理的當事人,白端端算是松了一口氣,她看了下時間:“菜怎麼還沒上?你們稍等下,我去吧臺那看看。”


——


等白端端一走,剛才苦於講解專業方案而無法插嘴的杜心怡終於開始找起了存在感,她擺出了一副精英律師的腔調,笑道:“總之,所有的情況,我都做了預案,都會有所準備。剛才讓白律師給你講解的也很清楚了。”


宋連軍愣了愣,他是個聰明人,剛才看一直是白端端在講解方案,還以為這案子她是管事的,如今聽了杜心怡這句話,才後知後覺恍然大悟到,原來這剛才一直沒說話的杜姓律師,才是主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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