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葉喬慌亂地擡起手,環抱住他的腰,臉頰蹭著他寬闊溫熱的背,閉上眼睛。


第12章 無盡夏(3)


摩託車一直向杭城的郊外駛去,四周的景色越發開闊,香樟樹、烏桕、燈籠樹、野花、雜草,大片大片地浸潤在七彩霞光中。


葉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飛過路旁那被染上碎金色的葉子,有風從她的指縫裏穿過。


靳則空猛地加速,她驚呼出聲,松開的那隻手連忙重新攬住他的腰。


摩託車一路飛馳,發出風馳電掣的聲響。


葉喬不知道他要把她帶去哪裏,全程,他都沒和她講話。


有一瞬間,她甚至想,靳則空不會要把她拉去賣了吧。


夕陽落幕,彩霞也徹底散去,山巒變得近了,攏在鉛灰的暮色裏。


不遠處有一大片草坪,還有白色的不規則形狀的建築錯落其間。


葉喬從來不知道杭城還有這樣一個地方。


靳則空停車,長腿落地,轉頭對她說:“到了。”


葉喬跟著他下車,一邊取頭盔,一邊打量周圍,郊外的夜晚很安靜,隻有溪水淙淙的聲音,草坪中有暖黃色的小燈,已經亮起。


靳則空非常熟練地把頭盔取下來,看到女孩兒還沒有弄好,便擡手幫她取。


指尖觸到葉喬臉頰的一瞬,葉喬愣了愣。


她擡起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他。靳則空感覺她的眼睛有魔力,每次見了,總讓人想起很多美好的事物,諸如星空、寶石、清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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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喬以為他帶自己來這裏,是要做什麽,卻沒想到卻沒想到靳則空什麽都沒做。


他隨性地躺在草坪上,當著她的面。


這樣子的靳則空,是葉喬從未想過,也從未見過的。


他看她,葉喬的心忽然醉倒在他溫柔的目光裏,她也躺了下去,就在他身邊。


他伸出一條胳膊,讓她枕上去,好舒服一些。


四下無人的天地間,他們就這樣躺在一起,夜色降臨,天色加深,遠處那彎月亮也變得更明晰。


頭頂是星星,和那晚在市區酒店的露臺上看到的星星有很明顯的差異。


更大、更亮,也更多。


“為什麽帶我來這裏?”葉喬聽到自己問。


“看星星。”他指了指其中一顆,“這顆是不是很大?”


“嗯。”


葉喬其實不確定他指的是哪一顆,又大又亮的實在是太多了,可她直覺覺得,他們看到的就是同一顆。


“你經常來這裏嗎?”她問。


“有時候,以前他們會來這邊賽車。”


靳則空初時對這裏無感,後來換了賽車的地方,他反而時不時地會想到這邊來看看。


尤其是躺在這片草坪上,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用想。


天還沒熱起來的那段時間,他有時下午四五點鐘就會來這裏,躺在草地上,看一場落日,等天慢吞吞地變黑。


這附近有一個小村莊,村民們以採茶為生,天亮時還有人在外邊,天黑後便全部回了家。


隻剩下靳則空一人。


再等到夜深時分,他騎摩託車一個人離開。


那會兒市區的主幹道上已經由喧囂歸於平靜,人煙稀少,他把車騎得飛快,孤寂、快感交織在一起。


葉喬想像不到靳則空一個人待在這裏的模樣。


可又覺得,他做什麽都不奇怪。


他把純真又獨特的一角展露給她,令她覺得自己也是獨特的,於是連話也多了起來。


她的思緒翩飛,講起小時候:“有一年秋天,姆媽心情好,帶我去郊外玩,那裏有許多的樹,也有一片草坪,但沒有這裏的大。”


靳則空輕輕“嗯”了聲,表示自己在聽。


“後來忽然刮了一陣風,樹葉都紛紛往下落,像下雨了一樣,我就站在樹下,開心地對姆媽喊,下樹葉雨嘍!”


葉喬連語調都變得輕快,像是重新回憶起了那個秋天。


“姆媽坐在草地上拿著相機拍照,不理我,我就一直喊,特別開心。”


靳則空一偏頭,就看到她唇角翹起的弧度。


他能想像到那個畫面有多美,於是唇角也不自覺向上勾了勾。


“那時候你幾歲?”


“忘記了,好像是剛上一年級還是在上學前班?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對那天印象這麽深刻。”


可能因為姆媽不怎麽帶她出去玩,所以玩過一次便印象深刻。


也可能因為那天的樹葉雨實在是太漂亮,漂亮到後來她每年秋天都希望再體驗一次,卻並未如願。


靳則空想了想,眼前的景致絲毫不新鮮,他看過這世界太多奇美的景色,高山、深海、冰川、雪原。


可記憶為何如此乏善可陳,沒有任何景致,值得在這個夜晚講述。


他想,或許隻有這個夜晚是值得銘記的。或許多年後的某一天,他還會記得今夜,會和人談起——在一個稀鬆平常的夏夜裏,他和當時心愛的女孩兒,一起在郊外看星星。


葉喬忽然伸出手,側身攬住他的腰,“則空哥。”


她喊他,他便應。


“我本來打算,明天回上海的。”


“現在呢?”他問。


“不回了。”


葉喬一顆心都在他身上,早已忘記了壞掉的空調,忘記了炎熱難耐的夜晚,更忘記了他對她有意無意的忽略。


隻要他稍一回頭,她便會為他找無數的理由開脫。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靳則空偶爾會提起自己的祖父,一個很嚴肅很節儉的老人家。


靳則空並不講其他的家人,連上海的那位也不會提及。無論是講祖父,還是講朋友,他語氣都是淡淡的。


但葉喬聽得出來,靳則空很敬重他的祖父。


那是他成長過程中真正關心他的人,盡管祖父也有自己的私欲。不過這一點私欲,在靳則空眼中微不足道。


“小姨說你學習很好,真的嗎?”葉喬問。


靳則空知道自己媽咪很喜歡對外人誇他,他談不上什麽反感不反感:“中學剛開始的時候很差,經常挨打,後來打著打著便好了。”


葉喬萬萬沒想到靳則空這樣的人還會挨打。


即便他沒說,她也知道,能打他、敢打他、會打他的,也隻有他祖父一個人了。


“你以後會回香港嗎?”她突然問。


這個問題越界了。未來他回不回,都和她沒關系。


可葉喬還是脫口而出。


靳則空愣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不會。”


香港唯一值得他牽掛的,隻有祖父一人。祖父其實是廣東人,時常念叨要回家鄉養老,要和宗族的兄弟們待在一起。


更何況靳家的産業,近年來重心也被二代,也就是他父親,轉移到了大陸。


未來假若他接手,也隻會是在大陸掌舵,而非勢力盤根錯節的港島。


葉喬自然不會思考這些,可她一想到,靳則空未來不會回香港,就莫名地好開心。


好像在昏暗的罅隙裏,看到了一絲光亮。


星星變換著光線,月亮時而隱入雲層,時而又露出一角。


她向他講起自己枯燥的練舞生涯,他驚異地問道:“你還會跳舞?”


“可不嘛,學了很多年。”


葉喬從小美到大,很小的時候,弄堂裏無論誰見了她,都會誇她漂亮,和葉美娟說她未來一定大有造化。


話聽多了,葉美娟自己也相信自己生了個金鳳凰,堅信自己的女兒未來不同凡響。


金鳳凰自然不能幹粗活,不能像弄堂裏那些姑娘們,去百貨大樓賣貨、去餐廳當服務生。


於是她把葉喬送去學舞蹈。


一學就是十幾年,每天必不可少地壓腿、下腰。


靳則空捏了捏她的腰,意有所指地說道:“怪不得這麽軟。”


這話說得曖昧,葉喬自然聽出了其間深意,她被他弄得發癢,忍不住笑:“你快拿開手。”


靳則空忽然翻過身子吻她,她掙紮了兩下,索性投降認輸,勾著他的脖子回吻。


原本靜謐無聲的夜,隨著此刻人感官變得敏銳,各種聲音和氣味也爭相湧了上來。


風中有青草的味道,有不知名的花香,有蟲鳴聲,有溪水流淌的聲音。


還有衣物簌簌摩擦的聲音。


吻了很久,他們分開時,呼吸都亂了,心也亂了。


天上的星星似乎又變換了位置,眨著眼,在沖他們笑。


靳則空掏出一包煙,問她抽嗎。


她先是搖了搖頭,可下一秒,貪玩和好奇同時作祟,她說:“你教我。”


靳則空眼底閃過一瞬詫異,隨後笑了笑,說了聲好。


她吸第一口的時候,被狠狠嗆了一頓,止不住地咳嗽。


而靳則空就在旁邊笑,袖手旁觀,那模樣壞得狠。


葉喬咳嗽得眼睛裏都起了水霧,他這才把她摟進懷裏,輕拍著,幫她順氣,然後又給她做示範,教她怎麽吸。


他是個很壞又很好的老師,有十足的耐心。


那個夜晚,葉喬學會了如何吸煙。


到後來她指尖夾著一支煙,吞雲吐霧,不仔細看,還真以為是個老煙槍。


靳則空摩挲著她後頸上的一片肌膚,軟滑細膩,比美玉更甚,他瞧著她一臉興奮又滿足的模樣,就忍不住想對她做壞事。


他們又滾到草坪上接吻。


吻到後來不得不分開,繼續看星星。


回程的路上,還不夠十點,因為是夏天,杭城又是知名的旅遊城市,街上還有很多人。


靳則空放慢車速。


他們就那樣慢吞吞地穿過人流,並不覺得不痛快。


路邊停了一輛紅色的雙層巴士,是城市的夜間觀光車,六塊錢一張票,本地人一般都不會坐,隻有遊客去坐。


葉喬忽然指了指那輛巴士,對靳則空說:“我想去坐巴士。”


他似是愣了一下,放慢車速,也沒什麽猶豫,就說好。


靳則空把摩託車停在路邊便利店的門口,然後和葉喬買票上車。


此處是起點站,雙層巴士裏還沒有什麽人,他們坐在第二層最後一排的位置,視野極好。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人,也不多,分散在四處。


車子開動時,靳則空忽然思考起他人生第一次和女孩子約會時做了什麽。


吃飯?看電影?打遊戲?還是直入主題?


想不起來。


不過他可以確定,那時的自己,也未必有今夜純情,竟然會陪姑娘去坐無聊的雙層巴士。


可為什麽呢?


——明明想起來這麽無聊的事情,此刻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路旁的風景快速地向後倒退,巴士經過杭城著名的湖景,夜色裏遠山黛影,垂柳依依,有人在拍照。


葉喬也在看。


他不怎麽感興趣,隻看著她。


比起那泊被無數文人雅士贊頌過的湖,他更喜歡看她,看她一臉開心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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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恢複更新——2.8


第13章 無盡夏(4)


巴士在市區繞了一圈,路程漫長,終點站就是起點站,再回到原處時,葉喬靠在靳則空的肩頭,已然睡著了。


晚風拂面,不知在夢裏夢到什麽,懷中的女孩兒嚶嚀一聲,縮在他的肩頭往裏靠了靠。


靳則空攬著她的肩,把她黏在臉頰上的發拂到耳朵後邊,露出一張巴掌大小的臉,面容白皙幹淨,唯眼周有淡淡的青色。


雖然不重,但印象裏,她之前是沒有的,總是一副青春活力的模樣。


靳則空猜出她昨晚泰半是沒睡好,否則也不會那麽晚還給他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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