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你是來求我救你們的。”


一個人獨居在荒無人煙的地方三年以後,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這件事情已經很稀奇了。


而更稀奇的是,來敲門的人居然不是迷路的無辜路人,也不是妄圖搶劫的盜賊,更不是什麽上了星際通緝令的犯人,而是一個……我曾經認識的人。


準確一點來說,他和我以前算是並肩作戰的關系。


可能是我開門時表情從漫不經心到驚訝的轉化太過劇烈,他的臉上露出了一點很適合緩解尷尬的笑容:“好久不見。”


他外貌英俊得過分,但五官沒有任何侵略性,是那種非常適合當外交官的長相,令人看了就如沐春風,無暇他想。


我一手扶門看著他,一時竟然有點想不起來他的名字,於是很平靜地進行了成年人之間的社交禮儀:“好久不見。”


我們互相沉默了幾秒鐘。


最後他把手裏提著的酒瓶給我看:“因為好久不見,所以我給你帶了些禮物。不知道你的口味變了沒有?”


瓶子我記得,是我以前特別愛喝的蜜酒,但因為太貴了,我買不起,隻有碰見土豪的時候能蹭一點。


……啊!


這樣我就有點想起來了,這個人以前大家叫他“太子”,因為他是帝國的前太子。


“謝謝,”我立刻伸手接過酒瓶,因為實在想不起他的名字,所以隨口喊,“殿下。”


“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聽見人這麽喊我,有些懷舊。”太子笑了笑。


我脫口而出:“你終於被罷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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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臉上那種總是遊刃有餘、令人無端生出好感的笑容好像僵硬了半秒鐘。


“我登基有兩年半了。”然後他溫和地為我解釋道,“我曾提議邀請你來參加我的加冕,但……”


他為難地停了下來。


“但所有人都不同意,是吧?”我無所謂地替他接了後半句話,手已經在擰酒瓶的瓶蓋,“那殿……陛下來找我有什麽事?”


他又笑了,好像剛才的尷尬都沒有發生:“我找自己的朋友敘舊,不必特別有什麽原因。”


說實話我不太相信,因為每一次他們這樣溫順又獻禮的時候,通常都是有所求的。


等我喝了一口酒,太子才再度開口:“所以,我能進去坐坐嗎?”


必須說明一下,我是個拯救世界的英雄。


這樣說可能有點大言不慚,但我確實曾經將星際從數次毀滅性的災難當中拯救出來過。


聽到我的名字,星際大部分人都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如果說“不再需要拯救世界”就是我的退休方式,那到今天為止,我正好剛剛退休三周年。


想到這裏,我就忍不住對太子……如今的帝國皇帝提了起來:“我被帝國和聯邦驅逐出境那一天,正好是三年前的今天。”


本來正在勸我不要隻喝酒、也吃些點心墊肚子的年輕皇帝溫和地注視著我,好像在等待我接下來的行為。


我還真有一件事要做。


“以利亞,”我喊來家裏半報廢的家政機器人,“給我烤個三周年慶祝蛋糕。”


家政機器人“喵”了一聲,搖搖晃晃走了。


注意到皇帝的視線停留在家政機器人的背影上,我好心給他解釋:“找元件的時候,沒有找到適合的語言處理晶片。”


“……我派人送最新款的家政機器人來給你。”他好似有些愧疚。


“也會喵喵喵嗎?”我好奇地問。


如果真是這樣,家政機器人這三年間的發展不能說蓬勃輝煌隻能說是很另闢蹊徑啊。


“不會,”皇帝耐心地和我解釋,“但它已經擁有了近似人類的情感回路,而且家政上……尤其是烹飪的功能比以前豐富許多。”


雖然關於他的事情我記得不太多,但他實在是很瞭解我的弱點,一句“烹飪上的功能”就讓我十分心動。


尤其是現在,此刻,我的廚房裏正傳出一點不容置疑的焦味來。


“請你接受,”皇帝用一種幾乎聽起來像是請求的語氣說,“這是我至少……能為你做的一點事情。”


“我從你進門之前開始就有一個想問的問題了,”我誠懇地看著他,“忍了這麽久,真的忍不住了。”


皇帝微微頷首:“你說。”


“你看起來很愧疚,”我用手在自己的臉上隨意比劃了一下,萬分好奇,“可這三年裏,我沒有收到過一次星際快遞郵件,更沒有見過任何一名訪客。”


皇帝微微皺眉,臉上露出一種很微妙的……像是剛剛被打了一棍的小狗一樣,讓人不忍心再繼續苛責他的表情。


“任何想要幫助你……乃至聯系你的人,都被視作是挑釁帝國和聯邦的權威。”他將雙手十指交握在一起,慢慢地說,“最後就連你的名字,也不被允許提起。”


這我倒是無所謂。


不如說,如果隻看現在我們倆的表情,好像他才是受傷的那個人。


“人們已經開始忘記你了。”他輕輕嘆息。


這我更無所謂。


“我救人本來也是因為自己想救,不是為了被誰銘記、擁有什麽財富地位才去做的。”我示意他擡頭看我這個十分原生態的隱居小屋。


“但我覺得,”皇帝垂了垂眼,“有許多人現在心中是很後悔當年沒有為你出聲抗爭的。”


我終於喝完了最後一口皇帝帶來的蜜酒,把杯子倒扣在了桌上。


廚房裏的焦味越來越濃,我得趕緊去廚房救急,不能再這麽耗下去了。


我現在居住的地方是無人區,我又不是那種能徒手從垃圾堆裏拼出一個機器人乃至星際飛船的高智商人才,所以一旦廚房爆炸,對我來說會是一件非常、非常麻煩的事情。


於是我先禮貌地第二次感謝了皇帝帶來的酒,然後直截了當地問他:“你到底想要什麽?”


“……”皇帝像是終於被我逼到了沒有退路一般,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第五波要來了。”


我大腦裏第一時間被觸發的記憶點居然是一個弱智小遊戲:“第五波僵屍即將到來?”


皇帝不愧是皇帝,面對我這樣的發言也沒有笑場,而是搖頭,神情沉重又悲憫:“還記得你三年前好不容易才阻止的‘沖擊’嗎?後來那被正式命名為‘第四波’。本來科學家們以為第四波就是終結,永遠不會再有第五波出現,可最近的觀測結果表明,第五波馬上就會沖擊整個星際,而我們的科技還不到可以集體脫離這個星際的地步。”


他的說法令我有點疑惑。


“還不到可以集體脫離”的意思,難道是他們已經能發現另一個時空,隻是無法實現巨大數量的時空躍遷嗎?


我這麽想,所以就這麽問了。


因為有求於我,皇帝有問必答,態度特別好:“不,這隻是一種可能性,科學院給我的的承諾裏說,攻堅起碼也需要五年時間才能有所突破,但我們沒有五年了。”


“那你們有多久?”我又問,三年來一直如同一灘死水的心髒好像終於再次跳動了起來。


我竭力克制這種期待,也不知道對面的人看出來了沒有。


可能有,因為他又皺起了眉。


“十天。”他說,“距離第五波爆發,隻有十天的時間了。”


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很可能是我今天露出的第一個笑容。


“你是來求我救你們的。”我篤定地說出了幾個小時前心中就升起的推論。


“我是來求你救所有人的。”他溫和地重複肯定了我的話,“在這之後,我承諾會為你平反,恢複你以前的身份,讓你能重拾榮耀……”


他的話才說到“在這之後”,我已經原地跳起,抓著他就往門口跑。


帝國皇帝沒有架子地被我拉在後面,有點無奈:“我知道,我知道,不用這麽急,我通知護衛將飛船開近一點來接我們。”


他說完的時候我已經跑到了門邊。


腳下一個急剎車的同時,我拉開門反手就把他掄了出去。


皇帝陛下登基以後身手掉得夠嗆,差點摔了個臉朝地。


他有點狼狽、但還是以一個帥氣的姿勢穩住了身體,擡頭困惑地看向我。


“三年前我離開的那一天,你們最後問了我什麽問題?”我問他。


心髒砰砰狂跳,血液沸騰咆哮,我幾乎連自己說話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皇帝沉默片刻,緩緩起身。


“你能證明你不是星際一切危機的禍端嗎?”我一字不差地複讀第一個問題,頓了頓才自問自答,“不能。”


皇帝保持難能可貴的沉默。


就像他在三年前的今天做的一樣。


“你接受被驅逐的決定嗎?”我又自問自答,“能。”


我等了幾秒鐘,皇帝還是不說話,我忍不住催他:“還有第三個問題呢。”


“…………你能否用你的性命保證,從此以後再也不踏足帝國與聯邦的領土?”皇帝說得多少有點難堪,畢竟這句話當時是他親爸問的。


我想任何人高-潮時的快-感也絕對比不上這瞬間我在精神上感到的暢意,這暢意令我不得不在開口前先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


“能,”我精準地吐出和三年前一模一樣的回答,“我永遠不會再回來。”


在英俊的皇帝陛下試圖再開口說些什麽妙語之前,我搶先打斷了他:“滾。”


然後啪地把門甩上。


我回頭走了兩步,突然發現窗玻璃精準地倒映著我臉上惡意的微笑。


一幅標準的反派表情。


好耶,我再也不當聖母啦!


廚房傳來小小的爆炸聲。


…………我靠,現在回頭讓他把那個家政機器人送我還來得及嗎。


作者有話要說:


想到哪到哪,閱讀指南在文案,不保證日更。


背景我瞎編的,背景不重要。


第2章 “從來沒有人要求你去送死,你是自願的。”


我抵達廚房時,以利亞正在裏面忙著滅火。


我伸手把著火源頭捏滅掉,看著垂頭耷腦的小機器人嘆了口氣,摸摸它的頭:“出去玩吧。”


說實話,對我來說以利亞比起家政機器人更像是個寵物。


它的人工智障……啊不是,人工智慧程式有一部分是我從前隨身智腦“以利亞”的殘骸。


我被驅逐的前一天,他們說要為以利亞做系統升級,將它取走並強行銷毀。


以利亞隻有一小部分的程式得以倖存,千辛萬苦順著星網找到我的身旁,附在我的項鏈裏跟著我一起離開。


如果我是什麽高端的演算法科學家,或許就能根據這一點殘存程式來重建以利亞,但很顯然我不是這方面的人才,所以我隻有一個呆頭呆腦的小機器人以利亞。


在我認命地對廚房用品一一施救時,一隻黑貓悄無聲息地跳上料理臺,動作優雅地坐下,避開了危險區域。


然後它口吐人言:“你真的不回去?那可是你前男友。”


我看都沒看它,因為以“祂”的身份來說,這完全是在明知故問、外加一句屁話。


“那就好。”黑貓早就習慣了我的無視,它淡定地搖搖尾巴尖,然後像一隻真正的貓科動物一般將尾巴圈起圍到身前,“要是你真的再次心軟,我就該覺得頭疼了。”


等我拯救完廚房裏的電器時,黑貓的身影已經消失。


……那麽問題來了,這呈現出黑色爆炸紋路的牆面又該怎麽拯救呢。


一個小時後,幾乎用盡了所有我能想到的科學不科學手段後,我走出廚房,感到筋疲力盡。


所以在察覺到一點令人不悅的窺探感出現在隱居小屋裏的瞬間,我的怒火就被點燃了。


我不能打可憐的小智障以利亞,但我總可以打外面這群不知好歹的人吧!


因此,兩秒鐘後我的小屋不遠處又多了一個巨坑,裏面裝滿了扭曲變形變質的儀器碎片,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對吧。


可能因為我的警告手法過於激烈,帝國的人終於安靜如雞。


畢竟一個不小心,世界還沒毀滅,他們就連著自己的皇帝一起先走一步了。


我得以安穩地上床睡覺。


臨睡前,黑貓又跳上我的床頭。


“你有沒有想過,他是第一個來的人,但不會是唯一的一個?”它問。


“……”我冷聲警告,“從我床上下去,你沒洗腳。”


黑貓:“……”


它人性化地嘆了一口氣,十分自然地邁著四隻貓腳走到我的床頭櫃上,十分禮貌地詢問我:“這樣可以嗎?”


我勉強表示滿意,並回答了它之前的問題:“接下來這個無人區恐怕會人滿為患吧。”


畢竟考慮到我是近五十年來唯一有過“成功拯救世界”記錄的人。


再者,他們隻有十天的時間了。


“你真的不會心軟嗎?”黑貓很有耐心地重複問我。


“你煩不煩?”我很沒有耐心地重複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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