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幾名男人上車後,飛快地將車駛離了停車場。


鬱白含靠在車後座。


車剛開出去不久, 前座一男人便回頭看了他一眼, 對同伴道, “看看他身上有沒有戴什麼東西?”


正逢秋涼, 鬱白含這會兒穿著長袖, 背在身後的袖口下是那條鯨魚手鏈。


前座的男人說著朝他伸手, 作勢要掀他衣服。


鬱白含腿一抬“嘭”地架在車座背後,擋住那隻伸來的手。他抬起下巴哼笑一聲,如矜貴高傲的少爺般向人睨去。


“做什麼?我可是司家的少爺, 陸氏的‘夫人’。你敢動手動腳的, 我出去就告訴陸煥和我大哥!”


那男人嗤笑一聲, “我們就是大少的人。”


旁邊的同伴輕撞了他一下提醒, “算了,大少隻說把人帶回去。”


這些豪門裡的關系向來不清不明。


萬一事後真追究起來,他們可擔不起。


起先說話的男人聞言猶豫了一下,接著又掃了鬱白含一眼,“也是。這副模樣,就算把刀直接遞他手上都沒關系。”


前座傳來幾聲哈哈大笑,男人又轉了回去。


鬱白含瞅著前面幾個背影:


還笑得嘎嘎的呢,一群普信。


他背在身後的手指勾著鯨魚墜搖開了按鈕,錄音、錄像、定位一瞬全部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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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後座上安心地一靠。


陸煥和秦倫這會兒應該都能收到他的信號。



汽車一路駛向熟悉的郊野。


兩小時後,他們停在了司家老宅門口。


鬱白含被拽著胳膊扯下了車。他看向跟前這座龐然大物,心頭穩了一半。


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樣:


司延停抓他回去給他腦子刷機,一定會選在出廠設置的老地方。


“走。”一股力道將他粗魯地推了一把。


鬱白含往前走了兩步,然後被司延停的人帶了進去。


進老宅的路上遇到了零星幾名佣人。佣人們見了這幅場面全都視若無睹,顯然早已被提前告知。


鬱白含很快穿過上次的大廳被帶到了二樓。


二樓拐角處,桌上布著白布畫框。


司延停正坐在桌邊,聽見動靜轉頭朝他看來。那副斯文敗類的臉上架著銀絲鏡框,鏡面折出一道冷銳的光。


鬱白含站到了司延停跟前。


司延停起身,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將他臉抬起來,“變化真大……”


鬱白含瞅著他沒說話。


你也是啊,暴瘦十斤了吧?


司延停看他不說話,指腹用力在他下巴上摁出一道紅印,目光細細描過他的神色,“一手打磨出來的作品被染上了別人的顏色,還真是令人惱火。”


周圍的白牆白布白畫框斜架著,白得有些神經質。


司延停又笑了聲,“這麼看來,陸煥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鬱白含嘴唇嚅了兩下。


下颌突然被猛地掐住。


司延停盯著他,微微皺眉,有些匪夷所思,“你是想吐我口水?”


鬱白含:……


嘖,嘴張慢了,可惜。


司延停冷哼了一聲,揮手遣散候在一旁的其他人,叫人都去樓下守著。然後他抓著鬱白含的胳膊,將人帶上了樓。


“好好談你不願意,那就直接點吧。”


鬱白含假意掙了兩下,接著隨他一路上了樓,又到了那間催眠室前。


催眠室的門被嘭地推開,屋內的場景映入眼中。


鬱白含身上殘留的生理反應還未被完全治愈,這會兒又下意識顫起來。


司延停見狀放松了點警惕,呵地笑了聲,像是對他的反應相當滿意。接著他將人一把搡進去,關上了催眠室的門。


大門關上,鬱白含又被拽到了床上。


他抗拒地一掙,做出渾身戒備的樣子。


司延停抵了下眼鏡,似無奈地一笑,“這就不好辦了。”他說完幾步走向一旁的櫃子,將櫃門密碼解開,從裡面翻出了一瓶噴劑。


鬱白含目光一瞬落過去:就是這個。


催眠需要人處於放松或信任的狀態。司延停一向是非法催眠,隻能使用這種藥物噴劑讓人陷入恍惚又不失去意識,被迫接受暗示。


跟前的人正背對著他。


鬱白含反剪在身後的手利索地撩開了自己的衣擺,在腰帶後摸到一個按鈕。刷——鋒利小巧的鋸齒輪彈了出來,抵著繩結一切而落。


他手指一摳,從袖口摳下一枚暗扣。


在這幾秒的時間內,前面的司延停已經拿了藥劑噴霧轉過身走到他跟前。司延停將瓶身晃動了兩下,對著他就要噴來。


在對方俯身靠近的這一剎。


鬱白含突然伸手將指尖的暗扣抵在了司延停頸側,一處電流蹿了出去——


咚,噴劑脫手落在地上。


“唔!”司延停渾身一抽,瞬間睜大眼似不敢置信。


鬱白含明銳的目光直視著他。


他伸手還想朝鬱白含抓過來,鬱白含抬腳就對著他下腹狠狠一踹。


噗通!一聲悶哼和巨響之後,司延停撞上了身後的鐵櫃,他身體抽搐兩下暈了過去。


封閉的催眠室裡恢復了安靜。


鬱白含翻身下床,睨著地上這團爛泥。


司延停實在太自信了。


他堅信一個受他擺布了二十年的人從骨子裡就對他存著怯意,不敢反抗。


更想不到如鬱白含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能掙脫繩索,絕地反擊。


鬱白含給他踹翻了個面:


面地思過去吧,你這狗東西。


他踹完,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噴霧:釣到手了。


密碼櫃也打開了。很順利。


他將暫時昏過去的司延停搬回了床上,又從櫃子裡找出麻繩綁住人的四肢——這些都是司延停曾經用來綁那些受害者的。


他將狗綁好,隨後按照衰三兒的說法從櫃子裡找到了檔案袋,厚厚的一疊。鬱白含一眼掃過:都是這狗東西做的孽。


他將檔案袋收好,轉頭看了眼被綁在床上的司延停。


暗扣裡的電流不強,對方很快會醒來。


他瞅著司延停的動靜,眼瞧著對方眼皮子一抖即將醒來時,就拿著噴霧走了過去。


床上,司延停的意識慢慢恢復過來。


他眼皮剛一掀開,就看鬱白含那張柔弱素淨的臉映入眼簾。


那張臉面朝他,很是明麗地笑了一下。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舉起噴霧猛地一噴!


呲——司延停一瞬陷入恍惚的思緒裡。


鬱白含噴完揣好這份罪證。他環視一圈,視線很快落向了門口矮櫃上的錄音機。


陳添琅的話語浮出他的腦中:


“對方不需要對你有很深的了解,也就是說沒有很強的個人針對性。”


“但需要你處在信賴或松懈的狀態,將暗示輸入你的腦海。”


沒有針對性。


處於信賴的狀態。


鬱白含深吸一口氣,朝著錄音機走過去。他按下播放鍵,幾秒之後,裡面果然傳出聲音。


先是一段有規律的鍾擺聲。


接著,司延停的聲音從裡面緩緩傳來:“你正身處一片黑暗……”


精心調整過的節奏和語調,混著背景的鍾擺聲。


鬱白含松了口氣:果然。


這段時間,司延停被他們陸學長一頓窮追猛打,精神早已頹靡,處於崩潰的邊緣。


這樣的狀態,已經無法定下神來給他做現場催眠。


按照司延停的性格,越是窮途末路,越會謹慎地抓住每一分機會,絕不允許催眠失敗。


所以他會提前錄好催眠的語音,隻等今天直接放出來。


鬱白含看了眼處於恍惚中的司延停。


這千年老王八生性多疑,不會相信任何人。


他相信的隻有自己。


這會兒,司延停聽著自己“最信任的人”的聲音,神色明顯已經放松下來,大腦開始接受聲音的輸入。


鬱白含收回目光。


他帶著檔案袋,輕手輕腳地將門一開,退了出去。


再見了,狗東西。


·


門輕輕合上,隔絕了裡面的聲音。


走廊外空無一人。二樓以上是司延停的私人領域,佣人和保鏢都被勒令不準上來。


鬱白含呼出口氣,順著樓梯走下去。


一路到了剛才的拐角處,窗口正大開著,對向老宅背後的一片樹林。


他拽了拽護欄,很結實。


接著他低頭從褲腰間一抽,抽出了穿在裡面的伸縮繩扣——這是陸煥專門讓人設計的,緊實牢靠,還能自動收回。


鬱白含將繩索一端緊扣在護欄上。


然後他抬起手腕晃了晃鯨魚墜,朝著鏡頭笑了一下,“我要下去了。”


他知道對面的陸煥和秦倫會準備好配合他。


他說完放下胳膊,一手拽著繩索翻身踏出了窗外——身體驀地懸空。鬱白含深吸了一口氣,穩下急促的心跳,腳下蹬著牆壁,緊攀著繩索落了下去。


練箭時訓練出的臂力支撐著他穩穩落下。


樓層不高,他很快踏上實地。


掌心傳來一陣刺痛,鬱白含低頭看了一眼,手心被粗糙的防滑繩索磨破了皮。


他將繩索收回腰帶間,轉頭朝老宅背後走去。


司延停僱的人都守在屋宅裡的樓梯口下,庭院背後隻有一道監控。鬱白含剛拐過去,那道監控便向他轉過來。


下一秒,紅點一閃忽而熄滅。


鬱白含心頭一松。


秦倫已經遠程入侵了司家老宅的監控。


——順著當初司延停給的U盤,摸進了主宅的監控系統。


現在的司家:司巍被抓,司曇遠嫁。


兩個封建餘孽端在佛堂裡裝神。所以監控系統是掌握在司延停的手中,正好方便他行動。


鬱白含欣然感嘆:


要麼怎麼說“贈人玫瑰,手留餘香”呢。


他幾步走到狗柵欄邊,外面是一片樹林。面前的鐵欄杆看著锃锃發亮,沒入土壤的邊緣卻鏽跡斑斑。


如同老宅翻新下腐朽的梁木般不堪一擊。


鬱白含將腰帶後的鋸齒輪取下來,抵著欄杆一觸按鈕。“噌噌”的火花間,欄杆上下都被鋸斷。


他側身從空隙間跨了出去。


在踏出狗舍鐵柵欄的瞬間,鬱白含渾身一松。


接著,他向林中一路狂奔而去。


·


鬱白含按照腦中記好的方向穿過樹林,高大的林木在身側極速倒退。


他心髒在胸腔裡怦怦跳動著:


沒想到為了盡情瑟瑟而鍛煉的身體,有一天居然會用在逃生上!


往前飛奔出一大截,漸漸遠離了司家的地盤。前方已經能看到樹林的邊緣,林外的公路上隱隱傳來一陣車輛由遠及近駛來的聲音。


鬱白含在加速的心跳中衝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輛彪悍的越野從樹林外的公路上卡著點衝了過來,一個急剎停在路中央!


鬱白含剛順著泥坡滑下去,車後座就被“嘭”地推開,一隻手伸出來握住了他的胳膊,將他一把拉了上去——


噗通!心跳在驟然加速中跌入實處。


下一秒,他就被熟悉的擁抱牢牢擁住。


陸煥低啞的嗓音混著急促的呼吸落在他耳邊:


“接到你了。”


鬱白含心口一動,反手抱住陸煥寬厚的肩背。兩個人的心跳都又急又重,在相擁間緊貼在一處。


鋪天蓋地的安全感將他裹住。


他往陸煥肩頭埋了埋,“嗯。”


後座車門很快關上。


陸煥沉聲對前方開口,“走。”


越野車轟然發動,順著公路駛離郊野。鬱白含自陸煥肩頭抬起身,這才看見對方面上壓抑而緊繃的神色。


從他進入司家老宅開始,到反向催眠司延停,再到翻窗逃生。


每一幕都被陸煥看在眼中。


他們陸學長不知道擔心成什麼樣了。


鬱白含伸手,安撫地捏了捏陸煥的耳朵道,“你看,玩的就是心跳。”


陸煥,“……”


他將人深深盯著,片刻呼出口氣,低聲道,“差點被你玩得心不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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