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段白月一直看著他的背影。


楚淵覺得,自己或許會在窗邊一直站到天亮。幸好就在他想要奪門而出時,房內終於消停了下來。


楚淵隨手甩給他一方絲帕。西南蠱多,這不算是稀罕事,卻沒料到此人這不中那不中,偏偏中了功效如此下流的合歡蠱。


床上許久沒有聲響。


再一看,段白月卻已昏昏睡著。


……


這個夜晚,楚淵一直待在書房,連四喜公公想要送茶,都被打發了出來。


天色將明,段白月沉沉睜開眼睛。


南摩邪的臉出現在眼前。


段白月閉上眼睛,繼續昏迷不醒。


南摩邪唉唉道:“到底何時,為師才能喝到你的喜酒?”


段白月道:“一般人的師父,都會先問一句傷勢如何。”


“還能如何,為師已經替你把過脈。”南摩邪道,“用合歡蠱吞掉你體內的金蠶線,此招最為省時省力,雖說身子有些虛,卻並無大礙。”


段白月說不上自己該是何心情,坦白講他寧可中金蠶線,嘗錐心之痛噬骨之苦,也不願再像昨晚那般狼狽。


“等你成親之後,才能知道合歡蠱的妙處。”南摩邪搖頭晃腦,一副過來人模樣。


段白月很想將他重新埋回墳堆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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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蠶線一旦蘇醒,至少要三日才會重新蟄伏。”南摩邪又道,“若為師是你,便會繼續吃這合歡蠱,蝕骨銷魂,總好過萬箭穿心。”


段白月將他直接趕了出去。


南摩邪連連嘆氣,抬頭卻見楚淵正站在院中,於是趕忙苦情道:“皇上,我家王爺他又毒發了。”


楚淵果斷轉身出了門。


南摩邪眼睜睜看著他離開,險些要折回臥房,先將段白月一掌打吐血,然後再帶著段念回西南。


到時候半死不活,看你是見還是不見,救還是不救。


此後兩天,段白月體內金蠶線時有活躍,從腦髓到骨縫遊走,幾乎全身都要變形粉碎。最後一撥劇痛襲來,整個人再度昏沉沉睡去,神智模糊間,像是有溫熱的手巾在額上輕輕擦拭,將痛意帶走不少。


楚淵將被子鋪好,又將他的手也小心翼翼塞回去。方才轉身出門,徑直去了城內另一處院落。


“金蠶線?”葉瑾點頭,“知道,苗疆害人用的蠱蟲,陰毒缺德至極,你問它做什麼?”


“可有解藥?”楚淵問。


“你中毒了?”葉瑾飛快握過他的手腕試了試,半晌後松了口氣,“沒什麼事。想解金蠶線,就要找到天辰砂,不過上古傳說裡的東西,就算你是皇上,隻怕也不好找。”


“隻是不好找,不是找不到?”楚淵刨根問底。


“天下這麼大,說不定哪就有呢。”葉瑾抽抽鼻子,“這種事,誰也說不好。”


楚淵聞言沉默。


“到底是誰中了蠱?”葉瑾又問,“四喜嗎?”


楚淵愣了愣:“為何要是他?”


“瞎猜的。”葉瑾道,“除了四喜,你似乎也沒將其他人放在心上。”更別提是親自上門找藥。


楚淵問:“那你呢?”


“那不一樣。”葉瑾揣起手,“我是‘這位神醫’。”和你並不是很熟。


周府內,段白月潛心打坐運功,終於將金蠶線全部逼回蟄伏。雖隻是短短三天時間,受的煎熬卻不算小,臉色也有些蒼白。


四喜公公笑呵呵端了一罐甜湯送來,說是特意熬的,大補。


段白月問也不問,幾口吃得一幹二淨。


四喜公公又道:“皇上親自看著熬的。”


段白月覺得自己方才應該吃得更慢一些。


楚淵推門進來。


四喜公公手腳麻利收拾好空碗,低頭退了出去。


楚淵站在床邊,聲音很淡:“朕要回王城了。”


段白月問:“何時?”


楚淵答:“明天。”


段白月笑笑,也並未多言,隻是叮囑:“路途迢迢,凡事多留幾分心。”


楚淵道:“好。”


“還有。”段白月想了想,“不管我師父說了些什麼,都不要信。”


“包括天辰砂?”楚淵問。


“傳聞中才有的藥物,信它做甚。”段白月語調輕松,“不如看開些,至少心不累。”


“為何不早些告訴我你中了蠱?”楚淵又問。


段白月答:“因為丟人。”


楚淵:“……”


段白月挑眉:“若不能來比武招親,豈非要白白錯失大片西南封地?”


“好好休息吧。”楚淵不想與他再多言此事,站起來道,“至於天辰砂,朕也會幫你去找。”


段白月道:“多謝。”


楚淵剛走到門口,卻又被叫住:“今晚可否一起喝杯酒?”


……


段白月靠在床上:“此番來歡天寨,特意帶了壇雪幽。”


楚淵道:“你有傷在身。”


“金蠶線一年也就醒一回。”段白月道,“已經沒事了,況且蠱蟲不比刀劍傷,隻是飲幾杯酒而已。”


楚淵猶豫了一下,點頭:“好。”


段白月嘴角勾起弧度,一直看著他離開。


南摩邪從窗戶裡鑽出來——為了進出方便,他在周府都戴著面具,街邊小攤上用一枚銅板買的驅魔人,青面獠牙滿臉毛,曾在黑天半夜將四喜公公嚇得險些暈過去。


段白月問:“若我用內力逼出一口血,師父可會因此閉嘴?”


南摩邪道:“十口也不行。”


段白月用被子捂住頭。


南摩邪道:“不過你這回倒算是有出息,竟然知道要將人留下來喝酒,可要為師給你下點藥?”


“來人!”段白月忍無可忍。


“王爺。”段念從門外進來。


“帶師父去睡覺。”段白月吩咐,“若是不肯睡,便打暈了丟在床上。”


段念拖著人就往外走。


南摩邪還在叮囑:“至少換件衣裳,若是不想換,那便索性脫光。”


段白月頭疼欲裂。


是夜,楚淵果然準時上門。


段白月倒是真換了身衣服,看上去頗為風姿挺拔。


楚淵:“……”


“坐。”段白月在桌上一字排開兩個酒杯。


“你釀的?”楚淵問 。


段白月笑笑:“送往王城的那些緋霞,可還喜歡?”


楚淵點頭。


“喜歡就好,來年接著送。”段白月將酒壇啟封,“雪幽要比緋霞更烈一些,先嘗嘗看,若不喜歡——”


“那朕便能走了?”楚淵打斷他。


段白月頓了頓,然後搖頭:“若不喜歡,那我便差人去街上買兩壇女兒紅。”總歸是一定要將人留下的。


楚淵眼底難得有些笑意。


段白月遞給他一杯酒。


楚淵飲盡之後,道:“是很烈。”


“若是醉了怎麼辦?”段白月問。


楚淵替自己又斟了一杯:“若是醉了,叫四喜進來便可,他就在外頭站著。”想必你的師父也在。


段白月笑著搖搖頭,與他碰了一下杯。


四喜公公揣著手,在外頭一直候著。


南摩邪捏著一包瓜子,一邊嗑一邊與他闲話家常。


先將關系搞好,將來說不定有用。


半壇酒空了之後,楚淵伸手想繼續斟,卻被段白月壓住:“先前就說了,酒太烈,喝多會醉。”


“醉了又如何?”楚淵反問。


“我還有話要說。”段白月將他的手輕輕拿開。


“嗯?”楚淵看著他。


“當真要自己去西北?”段白月問。


楚淵點頭。


“打起仗來刀劍無眼,自己多加小心。”段白月往桌上放了枚玉印,“西南軍已全部安插分布在諸西北重鎮,這是兵符。待到漠北叛軍南下之時,自會有人來找你。”


楚淵道:“多謝。”


“何必言謝。”段白月將酒壇重新遞給他,“話就這些,酒還要喝嗎?”


楚淵猶豫了一下,問:“你的傷,當真很重?”


“又是師父說的?”段白月搖頭,“信他作甚。”


楚淵與他對視。


段白月冷靜道:“即便是手上破了個口,也會被他說成是斷了胳膊。”


楚淵錯開他的視線:“沒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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