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段白月道:“走吧,回客棧,問問那個小丫頭可知道些什麼。”


“現在不怕她說謊了?”司空睿問。


“昨晚剛來,換做誰都會緊張,自然不宜多問。不過現已經休息了一夜,又有瑤兒陪著過了一天,心裡也該放下芥蒂。”段白月在街邊買了包小點心,“你可知在大理城中,有多少姑娘喜歡瑤兒?哪怕是說一句話,都要臉紅許久。”


司空睿遺憾:“可惜我沒侄女。”否則近水樓臺,還能先佔著。


段白月看了他一眼:“下回有機會,你可以去會會大楚戶部的劉大炯劉大人。”


司空睿不解:“為何?”


段白月道:“看著像是與你出自同門。”


司空睿面露疑惑。


段白月卻已經拎著點心回了客棧。


段瑤正在與黃鸝聊天,見到兩人回來,站起來打招呼。


“帶了些點心。”段白月將手中紙包放在桌上,“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歡。”


“多謝大爺。”比起昨日,黃鸝看上去果真已經輕松了許多。


“今日我們去了劍門。”段白月道,“隻是卻大門緊閉,說是已經關了十多天。”


“幾位爺要同劍門做生意?”黃鸝問。


段白月道:“姑娘不必緊張,既然將你帶回了客棧,自然就不會再將你交出去,否則豈非是自找麻煩。”


“說說看,劍門為何要閉門謝客?”司空睿遞給她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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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已經關了十來天。”黃鸝道,“先前生意一直做得好好的,突然掌門有天就勃然大怒,府裡人人都緊張得不得了,私下有人傳,說是二少爺接了不該接的單子,惹了惹不起的人。為了躲麻煩,閉門謝客不算,還要將府裡的每個人都審問警告一回,勒令不準在外頭亂說,風聲鶴唳的。原本四姨奶奶身懷六甲,下個月該生的,也因此受驚滑胎,老太太更是犯了心口疼的毛病,躺在床上起不來,還有人看見鬼。大奶奶請了法師回來,算出說府中犯了煞星,才會遇到接二連三的倒霉事,最好趕緊辦一場喜事衝一衝。”


“所以包大渡便要娶你?”司空睿問。


黃鸝點頭:“我原本隻是個端菜的丫頭,掌門是看不中的,但情急之下也找不到別家姑娘,要辦喜事,我是劍門唯一一個能說娶就娶的人。”


司空睿瞅瞅嘴角,這也行。


“誰教你的功夫?”段白月問。


“劍門是武行,裡頭人人都會功夫。”黃鸝道,“我是沒資格學的,但是有個老鏢頭看我機靈,所以打小就愛教我幾招,我也就學了一些。漢話也是他教的,他是楚國人,還有,家裡的教書先生也教了些。”


“不想去做姨奶奶?”司空睿打趣。


黃鸝立刻搖頭:“我知道之後就想跑,卻又知道自己跑不掉,所以……”


“所以便送朵花給我,見我像是好說話的人,又帶著刀,就立刻收拾包袱自己跑來?”段瑤問。


黃鸝臉一紅,水汪汪的眼睛看他一眼,當時也是急傻了,想不出別的主意。


段瑤立刻拍拍胸口:“還好我媳婦不知道。”


司空睿失笑,這是假裝有媳婦裝上癮了是不是。


段白月繼續道:“那位包大渡掌門,來歷是什麼?”


“來歷?”黃鸝不解。


司空睿解釋:“意思就是,何時來的白象國?”


“沒有何時來,是一直在這。”黃鸝道,“雖說祖籍楚國,但包掌門上一輩就到了這裡,一直開著劍門。”


“這樣啊……”司空睿摸摸下巴,與段白月對視了一眼。若是祖輩就來此,聽起來像是不會有什麼問題。


段白月道:“你既是上菜的丫頭,那應當見過不少上門談生意的客人。”


黃鸝點頭:“嗯,我機靈,所以回回上菜都是我。”


段白月繼續問:“楚國的客人多嗎?”


“多。”黃鸝道,“這幾年尤其多。”


段白月從懷中拿出畫像,是臨摹之作,隻有一雙眼睛:“有印象嗎?”


黃鸝接到手中看了看,道:“有。”


司空睿嘖嘖,還真有啊。


“說說看。”段白月道。


“但那位客人,眼神可沒這麼和善。”黃鸝道,“也是大楚的客人,是來找二少爺的,我記得很清楚,就在不久前來的。”


“為何會記得清楚?”段白月問。


黃鸝道:“一來這位客人長得好,又高大,又英俊,還挺貴氣,與一般的客商完全不一樣,當時許多小姐妹都偷偷看,我能上菜,還被大家取笑嫉妒,可就是兇了些,看著有些害怕。”


段白月笑笑:“還有呢?”


“還有,家中有兩位少爺,大楚的貴客向來都是由大少爺接待,這回卻交給了二少爺,可是頭一遭。”黃鸝道,“所以才能記住。”


段白月問:“兩位少爺關系不好,對不對?”


黃鸝點頭:“是不好,經常吵架,掌門偏愛大少爺,劍門裡頭人人都知道。所以當時大家都在嘀咕,為什麼這回會將這一看就極為闊綽的大客人,交給二少爺。”


第80章 星洲 當今皇上才真叫與眾不同


段白月道:“隻是一樁生意,若是大少爺手中事務太多,交給二少爺也無不可,至於讓府中人人都犯嘀咕?”


“可二少爺向來便不學無術,隻能接些小單子。”黃鸝道,“大少爺聽聞此事後,也不高興,還親自去了那幾位貴客下榻的酒店,想要從中攪局攔截,卻也沒得手,後頭才有人說,是客人點名要與二少爺做生意。”


包大渡雖說平日裡偏愛長子,但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客人點名要找小兒子,也沒有多做幹涉。生意很容易就談成,訂金也如期送上門,一切看上去都是有條不紊,任誰也沒料到這批殺手此行竟會是有去無回。包大渡因此勃然大怒,劍門內更是風聲鶴唳人人自危,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二少爺包巖被禁足關押,大少爺包玉則是連夜帶人出了海,除了掌門人,沒誰知道他究竟去了哪。


司空睿聽得連連搖頭:“這種坑爹的兒子,當真養了不如不養。”


段白月道:“你在上菜的時候,可曾記得那位大楚的客人聊了些什麼?”


“我沒有一直待在屋子裡,隻零星聽到一點東西。”黃鸝道,“而且飯廳之內有丫鬟僕人,應當也不會談什麼緊要大事,大都是在寒暄客套,隻有一句,那位客人往後像是要去星洲。”


“星洲?”段白月先前沒聽過此地。


“是一片荒蕪的島礁,也在這南海中。”司空睿倒是知道,“不過雖說荒蕪,卻風景秀美,是漁民們躲風暴時無意中發現,據說夜晚能觸摸到整片星河,位置也不錯,勉勉強強可以與現如今的通商水路連為一體。”


“這麼一個好地方,無人想去佔著?”段白月問。


“那是一片荒島,不是一座城鎮。”司空睿道,“雖說無主,但若是佔了,便要修房修路,遷人開港,可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完成的工程。況且南海之中島國無數,誰若是先動手,那叫出頭的椽子先爛。”


“聽當時的意思,那位客人像是要常住星洲,還請二少爺將來去做客。”黃鸝道,“我知道的,大概就這些了。”


段白月點頭:“多謝姑娘。”


“是我該謝謝幾位大爺才是。”黃鸝道,“這白象國裡頭,除了外鄉的客人,沒人敢招惹包掌門。”先前也是沒抱多少希望的,卻沒想到當真能命大逃脫。


段白月讓段瑤先帶她回房,而後問司空睿:“星洲,離這裡有多遠?”


“不算遠。”司空睿道,“乘一艘大些的貨船,最近天氣又好,估摸二十來天便能到,想去看看?”


段白月點頭。


司空睿道:“也好,橫豎現在劍門拒不接客,其餘鏢局也是人人自危,有尾巴的也會收回去,守在此處,也守不出個結果。”


段白月道:“聽那小丫頭方才所言,劍門或許還真沒什麼問題,有問題的是那位二少爺包巖。一直不得志,便卯著一股勁想要一鳴驚人,才會捅了簍子。如今他被關押禁足,還連累了全家人甚至整個白象國的同行,應當也是悔不當初,恨死了楚項等人。”


司空睿道:“不如今夜去看看?”


段白月答應:“好。”


子夜時分,街上一片靜謐。兩人輕而易舉便潛入劍門,就見裡頭也是黑漆漆一片,隻有各個小院門口燃著紅燈籠,看起來非但不喜氣,反而有些陰測測。守衛巡邏至少有三隊,除此之外,各個院子中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按照黃鸝所言,關押包巖的院落在最南邊,外頭果真有不少看守。段白月繞過所有人的視線,悄無聲息落在屋頂,俯身聽了片刻,便起身出了小院,落回先前藏身的繁茂樹叢中。


片刻之後,司空睿也回來,說主宅那頭一樣悄無聲息,像是所有人都在悶頭睡大覺,並無任何發現。


“與我們先前料想的一樣。”段白月道,“繼續守下去,未必守不到東西,卻也未必能守到。時間有限,還是直接前往星洲吧。”


司空睿點頭,與他一道出了劍門。


要出海,便要有由頭,幸好望夕礁聲名在外,既然白象國的武行不接生意,白跑一趟自是不劃算,兩人想要繼續南下看看別的營生也不稀奇。


在動身前一天,段瑤帶著黃鸝趁夜色避開海邊巡查,神不知鬼不覺登上了一艘北上大船,讓她先躲進船艙底下,自己則是在第二天光明正大出港上船,打算先將人送到西南駐軍所在的小島上,再折返去與哥哥們會和。


段白月與司空睿則是繼續南下,前往星洲。這艘大船是開往最南端的新毛國,不過船上的客人卻大多是在中途就下船——一路少說也要停泊數十個島國以及海港,隻要有心,到處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可賺,何必海路迢迢往最南邊跑。


而段白月與司空睿,也順理成章在距離星洲不遠的一個港口下了船,就見段瑤正在一個小攤上吃面。


段白月失笑:“速度倒是挺快。”


段瑤也看到了兩人,幾口吃完面跑過來。


“還以為要在此地等你。”司空睿道,“卻沒料到是你等我們。”


“我坐快船過來的,兩頭都是鐵矛尖,比大船要快得多。”段瑤道,“前天就到了。”


“那小丫頭安置好了?”段白月問。


“交給了段念,正好幫忙伙房打個下手。”段瑤道,“島上沒有姑娘家,大家都挺疼她。”


段白月笑笑,道:“辛苦你了。”


“還有件事。”段瑤道,“我來這裡的時候,恰好看到一艘開往星洲的貨船離港,問了當地人,說上頭都是木頭和繩索,像是要蓋房子。喏,那邊是另一艘船,也是要去星洲的,上頭是糧食和牲畜。”


“牲畜?”段白月道,“看來上頭已經頗有規模,否則不會運送活物家畜上去。”


“看架勢,說不定都開始過日子了。”司空睿道,“正好,借著這艘船上島去看看,究竟在耍什麼花樣。”


大楚雲德城內,一處孤墳前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正在躬身燒紙,墓碑上沒有名字,隻在左下角刻著一個紅色標記,表明這座墳冢的主人與北行宮有關。


而城裡頭的人也對此議論紛紛,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當今聖上在前些日子,曾親自前來送他最後一程。


可當真是有些身份。


“走吧。”燃盡手中最後一張紙,鳳姑婆婆起身,顫巍巍拿起籃子。


旁邊老伴扶著她:“慢些。”


鳳姑婆婆道:“這麼些年,我知道他在行宮裡,你也知道他在行宮裡。”


“知道又如何。”老伴抱怨,“他愛守,便讓他守,還能撵走不成,顯得我多在意他一般。”


鳳姑婆婆笑著搖了搖頭,替他整整衣裳,隨著一道慢慢回了家。沿途見著有賣魚的,便拎了兩條,正好明日女兒女婿回來,一家人也熱鬧。


夕陽西下,茫茫荒野,一片靜謐安詳。


而在邊境白海,楚國戰船正整齊停泊港口,風帆揚起之時,一眼望不到頭。


夜半起了大風,船隻在海中劇烈搖晃。船艙底部,司空睿接住一顆掉下來的大白菜,道:“讓我跟你遭這份罪,這筆人情,怕是下輩子都還不清。”


段白月道:“你想多了,我壓根便沒打算要還。”


司空睿扯過一個布口袋,低頭狂吐。


段白月與段瑤齊齊扭頭,並無人關照他是否還能撐住。


司空睿有氣無力,生不如死。


幸好,在他將胃吐出來之前,大船先一步抵達星洲,停泊在了港口碼頭。


四周人聲鼎沸,三人一直躲在船艙暗室內,直到天明之際,周遭都安靜了下來,方才暗中下船上岸。


四周依舊一片荒蕪,隻是草草修了個港口,人也不多。不過越往裡走,煙火氣息倒是越重,逐漸有了村落,甚至看架勢還有一處市集。


“南洋各國都不敢輕舉妄動,卻叫外人撿了便宜。”司空睿聽起來頗為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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