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其他三個人也下床湊了過來。


  “什麼情況?”喬司奇問。


  周一律搖頭:“看不太清。要不……開門看看?”


  陽臺一直都是比較安全的地方,但夜裡不比白天,再安全,暴露於漆黑室外也讓人心裡沒底。


  啪地一聲,一束強光映亮了整個440。


  喬司奇回頭,立刻被晃得睜不開眼睛:“操,啥玩意兒?”


  宋斐低頭看看手裡任哲的高端貨,有點後悔沒早點用:“手電筒。”


  周一律黑線,背對著強光他都要被閃瞎:“這他媽是探照燈吧!”


  有了光,便有了安心,確認陽臺安全後,四個人小心翼翼拉開門,走入寒冷午夜。


  宋斐的手電筒再強,打在夜幕裡也隨風消散。好在對面樓的走廊窗戶不受熄燈幹擾,映出裡面輝煌的燈光,同月光一道,照出暗夜的輪廓。


  眼睛終於適應夜色。


  又一道人影從對面六樓墜下,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眨眼間,人落地,啪地一聲,肉破骨碎。


  ——有人跳樓了。


  四個人站在陽臺,夜風刺骨的冷,他們卻好似感覺不到。


  變異者再度聞訊而來,將不費吹灰之力的食物就地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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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變異者們大快朵頤的時候,第四份食物從天而降。


  啪——


  四個人無一例外地開始發抖,周一律甚至捂住耳朵,死也不想再聽到這種聲音。


  對面樓的陽臺也已經出來許多人,有人甚至帶著哭腔大喊:“別他媽跳了!”


  絕望,是比喪屍病毒更可怕的傳染病。


  連環跳在第七個同學落地後,終於停下來。


  但沒人知道這是終止,還是暫停。


  宿舍區比之前更靜了,可當你知道所有活著的人都站在陽臺的夜風裡,想象著他們臉上或呆愣,或木然,或恐懼,或悲傷,可就是不發出一點聲音時,這靜,便比慘叫更讓人發慌。


  風從兩棟樓之間吹過。


  宋斐看著對面陽臺裡的一個個黑影,就像看見了自己。


  身後的拉門忽然被人關上。


  宋斐訝異回頭,就見周一律不知何時取來了任哲的吉他。


  很快,靜夜裡響起吉他的旋律。


  隔著陽臺門+宿舍門的變異者們可能聽不見,但兩棟樓陽臺上的同學,都聽得清清楚楚。


  那是無數個枯燥夜晚裡都會聽見的聲音,可能是化學系的文藝男,一把吉他,破鑼嗓子,就敢向全世界表白,也可能是文學院的豆瓣女,一把吉他,掐著嗓音,老娘愣裝小清新。


  不過此刻,繞在他們耳畔的旋律既不文藝,也不小清新,但堅韌,有力——


  充滿鮮花的世界到底在哪裡,


  如果它真的存在那麼我一定會去。


  我想在那裡最高的山峰矗立,


  不在乎它是不是懸崖峭壁。


  用力活著用力愛哪怕肝腦塗地,


  不求任何人滿意隻要對得起自己。


  關於理想我從來沒選擇放棄,


  即使在灰頭土臉的日子裡……


  副歌部分周一律沒敢放聲唱,因為這歌高潮太暴烈,他怕招來不該招來的,那就真肝腦塗地了。但刻意壓低的嗓音,反倒聽起來更加堅毅。


  向前跑迎著冷眼和嘲笑,


  生命的廣闊不歷經磨難怎能感到,


  命運它無法讓我們跪地求饒,


  就算鮮血灑滿了懷抱……


  一曲終了。


  戚言緊繃的臉龐放松下來。


  喬司奇在後半段甚至跟著哼。


  宋斐抬起頭,滿天星河,美麗璀璨。


  周一律抱緊吉他,這首歌彈給別人聽,也唱給自己聽。他的心在旋律中踏實下來,明天尚在,希望不死。可他不知道這樣的心情能傳遞給多少人。自己樓也好,對面樓也罷,仍一片荒涼寂靜。


  宋斐忽然湊近周一律耳語。


  周一律聽得莫名其妙。


  “你確定?”


  “唱吧。”


  周一律半信半疑,最終還是手指撥弦,二度歌唱:“北山青青~~白水湖畔~~是我美麗的校園~~自強希望~~包容開放~~是我……”


  疾風驟起,天地無光!


  “停——”


  “STOP!”


  “尼瑪誰讓你唱校歌的!!!”


  “老子和你拼了——”


  喪屍圍困的第三夜,男生宿舍兩棟樓的幸存者睡了第一個好覺。很多這兩天一直做噩夢的人,仍然繼續著噩夢,隻是夢中內容從被喪屍圍困的恐懼,變成了被上學期校慶反復學習吟唱校歌所支配的恐懼。


  但後一種讓他們再次有了真實活著的感覺,那樣鮮明,那樣熱烈,他們不想放棄。


第13章 整裝待發


  凌晨,宋斐在周一律和喬司奇的花樣鼾聲中醒來。那倆人打呼嚕的方式截然相反,一個短促有力,一個悠遠綿長,兩相交織,仿佛牧童吹笛引得黃牛奮起,古意盎然。


  他摸過枕頭旁的手機看時間,不料胳膊剛伸被子,蓄謀已久的冷空氣便瞅準時機,咻地竄了進來。


  宋斐在被子底下打了個哆嗦,手機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通紅的鼻尖。


  北京時間,五點。


  外面仍一片漆黑,看不出半點天亮的意思。宋斐忽然很慶幸當年高考第一志願落選,那是一所坐落於東三省的高等學府,據說每年11月份的時候,導員就可以帶著學生在操場上搞冰雕了。


  “醒了?”耳邊傳來戚言低低的聲音。


  他倆床鋪挨著,頭對頭地睡,距離其實很近。


  “嗯。”


  宋斐放下手機,刺目的白光消失,440重歸月色,整個世界也仿佛安寧下來。


  柔軟,靜謐。


  自屍潮爆發,宋斐不記得有過這樣的時刻,沒有風鑽進門縫的詭異嚎叫,沒有變異者走廊晃蕩的沉重腳步,就像老天爺忽然按下了暫停鍵,讓唯一還能感知的他和戚言,偷來了片刻安闲。


  “想什麼呢?”戚言問。


  宋斐其實什麼都沒想,但戚言問了,他總要搜腸刮肚找出一些:“我在想,如果沒有發生這一切,我應該正在群裡窺屏,琢磨約哪個看著順眼的過聖誕。”


  “你覺得群裡誰順眼?”戚言的聲音很自然,就像哥們兒闲聊。


  宋斐努力回憶基友們在群裡曬的硬照,一張張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過,不禁心馳神往:“體育系那個鄧劍簡直了,那肌肉,那線條……”


  戚言:“他裝直男交GF了。”


  宋斐:“經管院的李照西,那金絲邊眼鏡一戴,妥妥的禁欲系……”


  戚言:“他和他們院今年剛招聘來教金融的搞師生戀了。”


  宋斐:“化學院的吳子朗……”


  戚言:“娘。”


  宋斐:“計算機院的管曉辰……”


  戚言:“炮王。”


  宋斐:“生科院的焦博……”


  戚言:“在追我。”


  宋斐:“你不是說你把群都屏蔽了嗎!”


  戚言:“恢復單身以後又開了。”


  宋斐:“……起床!”


  從古至今,幸福時光都如白駒過隙,牧童與牛猛然坐起,四下環顧,滿臉懵逼。


  “出、出事了?”喬司奇最初的兩天一直處於電影與現實交雜的混沌感裡,慌也好,怕也好,都沒什麼真實感,甚至偶爾還會有一絲鬼使神差的興奮。可從昨天見到同學自相殘殺開始,到晚上的連環跳,他再也沒法把眼前發生的一切當成遊戲或者電影,這就是冰冷的現實,自己隨時可能Game Over,且絕逼沒有機會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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