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梁春山長嘆了口氣道:“燕平,你大可以去東丘城的牢獄裡瞧一瞧,那李玉被折騰的都隻剩一口氣了,他就是什麼也不說,我又該如何,總不能一刀將他殺了。”


  眾人聞言皆搖頭不語,唯獨寧繁金,大咧咧的開口道:“你們既撬不開他的嘴,幹脆把人交出來,看我三日之內就叫他統統交代。”


  之敏聽得真切,不禁撇嘴:“什麼跟什麼啊,也好意思說,難怪寧城主要讓義子跟來沂都,就憑寧繁金,能把西丘的臉都丟盡了。”


  “義子”二字令楚熹心煩意亂,不願再聽他們高談闊論:“我要走了。”


  之敏忙道:“怎麼說走就走,等我一起呀。”她正欲起身,腳下忽然踩到一塊頗為圓潤的石頭,整個人栽倒在假山上,手心也蹭破了皮,疼得直抽氣。


  這一連串動作鬧出的動靜可不小,席上公子們紛紛望過來。


  梁明山皺眉眉頭問:“什麼人,鬼鬼祟祟的。”


  陸家大哥料想應該是之敏領著楚熹來湊趣,生怕把場面鬧尷尬,正想跳出來打圓場,忽聽謝燕平道:“不過是隻小狗,沒頭沒腦的亂竄,諸位無需在意。”


  就那麼一聲響動,說是人便是人,說是狗也勉強像狗,梁明山熟知謝燕平的做派,以為他斷不會把人說成狗,便自嘲道:“那些荒蠻子在東丘屢屢作亂,好幾次竟潛入我東丘府,攪得人心不安,難免草木皆兵,讓燕平兄見笑了。”


  眾人順著話茬又聊起西北細作之事。


  楚熹松了口氣,趕緊拉著之敏和婉如開溜。


  等到了四下無人之地,之敏方才雙手叉腰氣哼哼道:“那個謝燕平說誰是小狗!”


  婉如抿嘴偷笑:“他八成是看見你了,故意那麼說的。”


  之敏更加生氣,回去的路上一直說謝燕平壞話,楚熹被她鬧得,心思也漸漸從薛進身上抽離出來。


  雖然出了一點點小意外,但經此一遭“共患難”,三人建立了良好的友誼,很是難舍難分,夜裡幹脆睡在了同一屋。


  婉如和楚熹熟悉後,知曉她秉性不壞,也敢開口了:“你覺得今日這些公子當中,誰長得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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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來了,女生寢室必聊話題。


  楚熹摸著下巴認真評判,半晌,說道:“不太好選。”


  之敏翻了個身,底氣十足道:“我覺得我三哥四哥最好看。”


  楚熹笑道:“你這明顯是有兄妹情份在,何況婉如問的是最好看,隻能選一個,你三哥四哥裡挑一個,你挑誰?”


  之敏頓覺為難,猶豫了片刻道:“既然你說不好選,那也選兩個啊。”


  選兩個可容易多了。


  “單論相貌……”楚熹想說謝燕平,又怕惹惱之敏,想說薛進,呸,她提都不想提薛進,於是退而求其次:“你三哥陸深,還有那個……寧,寧扶林。”


  “寧扶林!他一個庶子,怎配和我三哥相提並論。”


  “都說是單論相貌了,他長得確實很好看啊。”


  在之敏看來,寧扶林和陸深是完全沒有可比性的,以為寧扶林不過是楚熹遮羞的一個幌子,因此也不大當回事,轉過頭問婉如:“你呢,你中意哪個?”


  婉如年少失怙,寡母無力支撐家業,一心侍奉神佛,所以給她養成了柔弱又謹慎的性子,如今眼看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能指望的唯有姨父姨母,她一個姑娘家不好主動和二位親長提及,通過表姐之敏傳達心意無疑最妥善恰當。


  婉如輕聲回道:“明山公子倒是很爽朗率真。”


  之敏考慮的要比婉如更多一層,她嘆了口氣道:“東丘那個是非之地……今日聽他們話裡話外的意思,荒蠻子遲早會入關的。”


  “姐姐怕什麼,再過不久你就要嫁去錫州了。”


  之敏去年與錫州都督獨子定了親,今年八月上便要成婚,這樁親事讓陸城主非常滿意,甚至可以說得意。


  雖然錫州是北六州之末,但仍有兵馬八萬,諸多尚未開採完的銀礦鐵礦,倘若陸城主揚起謀反,錫州絕對會成為一大助力。


  可之敏性情剛烈,很反感父親拿她的終身幸福做籌碼:“哼,鬼才要嫁!除非我死!”


  婉如想討姨父姨母的歡心,自然要哄著表姐:“嫁去錫州也沒什麼不好的,要是荒蠻子真的闖進關,那……”


  婉如話未說完,便被之敏厲聲打斷:“朝廷再不濟也有百萬雄兵,荒蠻子闖進關又如何,讓兖州直接派兵剿滅就是了!楚妹妹,你說呢?”


  楚熹心道,若非兖州窮的揭不開鍋,我又怎會急著找人結姻親:“這個嘛……嗯……”


  一個關婉如隻會和稀泥,一個楚熹什麼都不懂,之敏頗有種天地間唯她一人的孤獨惆悵之感:“算了,懶得跟你們說,早些睡吧。”


  之敏和婉如心無旁騖,很快就睡著了,楚熹卻為著明日的壽筵發愁,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明日老夫人的壽筵上,她就要和那些世族公子們正式見面了,不出意外薛進也會在場,用小腳趾頭想都知道會有多尷尬。


  楚熹真搞不懂,薛進為什麼要來沂都,他該很清楚老夫人的壽筵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來沂都是迫不得已?是故意攪局?還是要……再續前緣?


  楚熹腦海裡忽然冒出那首當年紅遍大江南北的《愛情買賣》。


  “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現在又要用真愛,把我哄回來,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


  從前隻以為是首洗腦的口水歌,這會一回味,覺得頗有哲理。


  又不是她提出分手的,她為什麼發愁?即便薛進要同她再續前緣,難道薛進招招手,她就要屁顛屁顛地湊上去?她咋就那麼不值錢!


  索性壽筵上裝不認識就完了,不過就是前任嘛,人生在世誰還沒幾個前任。


  現在想想,姨娘們和老爹那句話說得真沒錯。


  天涯何處無芳草,沒了薛進咱再找。


  這些帥哥,哪個也不比薛進差。


  哼,該感到後悔的是薛進!


  楚熹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夢裡,薛進抱著她的大腿痛哭流涕,說知道錯了,說離不開她,還求她不要嫁給別人,再給他一次機會。


  “呵……呵呵……”


  “楚妹妹,楚妹妹!”


  楚熹睜開眼睛,見婉如穿戴整齊地站在床邊,掩唇笑著問:“夢到什麼好事了,瞧把你美的。”


  楚熹伸了個懶腰,神清氣爽地坐起身:“我夢到早膳吃餘寶福的黃雀卷!”


  “要吃黃雀卷還不容易,餘寶福的廚子就在我們府裡呢。”之敏一面對著銅鏡梳妝,一面吩咐丫鬟道:“命人做些黃雀卷,神仙果,松仁餅送來,對了,還有婉如最愛吃的果品粥,那裡面的紅棗皮可一定去幹淨了。”


  小姐妹之間難免吵架拌嘴,卻沒有隔夜仇,睡一覺的工夫,之敏婉如就和好如初了,楚熹跟她們在一塊玩覺得特別輕松,好像真成了十幾歲的小姑娘。


  用過早膳,梳洗妥當,陸大夫人領著之慧來了之敏院裡,要領幾個女孩子去老夫人那請安。她沒提昨晚望月樓的事,婉如暗暗松了口氣。


  之敏很得意:“我說什麼來著,大哥即便心知肚明是我,也不會出賣我的。”


  婉如豔羨地笑道:“大哥果然最疼你。”


  楚熹目前無法加入到悄悄話的行列裡,陸大夫人牽著她的手走在最前面,一路叮囑她見了老夫人如何行事,比親娘還像親娘,溫柔體貼到什麼程度,楚熹明知道陸大夫人對她好是另有企圖的,仍不由自主生出“嫁到陸家也不錯”的念頭。


  不行不行!她不能迷失在這些小恩小惠裡!把她養大的是老爹!一定要給老爹找個上門女婿!


  楚熹攥緊了手掌,堅定了立場,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了老夫人的院子。


  古代的條件擺在那裡,女人再怎麼保養也保養的有限,老夫人七十六歲的年紀,擱現代還能含飴弄孫,遛彎買菜,可她卻像九十多歲。病氣讓那張布滿褶皺的臉隱隱發黑,暗紅色的衣裳包裹著幹瘦如朽木的軀體,且這屋裡門窗緊閉,有股難以揮散的中藥味,莫名顯得恐怖。


  之敏和婉如有些害怕這個老祖母,在陸大夫人後面請了個安,道了聲賀,便借故躲到院裡去了。


  楚熹是客人,出於禮貌,得陪著陸大夫人小坐片刻。


  前前後後也就五分鍾的工夫,她算是見識了老太太折磨人的手段,一會要水,一會要茶,一會要湯藥,一會嫌太燙,一會嫌太涼,花樣百出,拿足了婆婆的款兒,讓陸大夫人不得消停。


  而陸大夫人呢,不氣也不惱,笑容滿面地在旁邊侍候著,簡直是女德標兵。


  老太太折騰夠了,終於把視線投向楚熹,那雙灰暗的眼睛裡透著幾分精光:“楚丫頭一眨眼都長這麼大了,你小時候在我懷裡哭,好像昨日的事。”


  大夫人贊道:“您記性真好,那會楚丫頭才五歲呀。”轉過頭又問楚熹:“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來沂都,你陸深哥哥和陸遊哥哥都可喜歡你了,搶著和你玩呢。”


  有這事?


  楚熹故作恍然大悟:“記得,怎麼不記得。”


  老太太顯然是不記得,長嘆了一口氣,感慨道:“我老了,好多事記不清了。”


  “婆母精氣神比我還足,定能長命百歲!”


  “用不著百歲,那不成妖精了。”


  大夫人正要順著再捧兩句,忽聽外頭丫鬟的聲音:“三少爺四少爺,夫人正領著楚家小姐在裡頭給老夫人請安呢。”


  大夫人是要撮合楚熹跟自己兒子的,怎能錯過這個得天獨厚的機會,連忙扭頭喚道:“快進來,別叫你們祖母多等。”


  話音剛落,雙生子一前一後走進來,前面那個鴉青色錦袍,繡著古樸莊重的松柏仙鶴,後面那個一襲深竹月色錦袍,所謂深竹月,是猶如竹影冷月一般悠然清雅的顏色,可繡娘反其道而行,用了極為豔麗的百鳥朝鳳紋樣,使得這身衣裳格外華美。


  人是衣裳馬是鞍,雙生子這麼一捯饬,比昨日更耀眼了。


  陸深陸遊緩步至老夫人跟前,落落大方地撩袍跪地,齊聲道:“祖母萬安,願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日月昌明,松鶴長春。”


  老太太很疼愛這對雙生子,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隻要你們兩個好,怎麼都好。”


  大夫人拾起楚熹的手問道:“楚丫頭可分得清他們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弟弟?”


  “嗯……”楚熹看向鴉青色衣裳那個:“這是哥哥。”又看另一個:“這是弟弟。”


  雙生子微怔,似乎沒想到她會猜準,陸遊不禁問道:“憑什麼說我是弟弟?”


  帥哥誰不喜歡,何況眼前的還是帥哥double,楚熹就算不春心蕩漾,也免不得想逗一逗,她用同樣的語氣回:“憑什麼要我告訴你?”


  陸遊吃了癟,抿著嘴巴不說話了,而陸深比他更沉默。


  大夫人笑著打圓場:“別看我是他們兩個的娘,有時候連我也分不出,楚丫頭究竟怎麼分出來的,可快教教我。”


  楚熹必須給大夫人面子:“我見之敏和婉如總是走在之慧後面,便想著陸家有這樣的規矩,那自然是哥哥走在前面,弟弟走在後面。”


  楚熹這話幾乎把陸家上下都誇了一遍,又絲毫不顯諂媚,大夫人不由贊道:“楚丫頭心真細。”轉過頭對陸遊說:“這回你知道了。”


  陸遊點點頭,沒什麼特別的反應,看起來就稍顯冷淡,大夫人略帶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想來雙生子平時並非如此沉默寡言。


  她是被嫌棄了嗎?


  楚熹搓搓指尖,抬眸看向大夫人,刻意的嬌滴滴道:“我想去找之敏她們玩了。”


  大夫人還沒放棄:“今兒外面晴透了,難得日頭足,叫之敏帶你在沂都好好逛一逛。”又囑咐雙生子:“你們也陪著,她們幾個姑娘家,再讓壞人欺負了。”


  陸遊正想說什麼,被一旁的陸深開口攔下:“母親不必擔心,我會照顧好妹妹們的。”


  大夫人這才滿意的放他們出去。


  陸家這幫孩子,都是兩副面孔,在大夫人跟前一個樣,離了大夫人又一個樣,出了那扇門,雙生子就不是雙生子了。


  是他娘的雙生爹。


  明明是一塊出的門,陸遊隻當楚熹不存在,皺著眉頭抱怨道:“你為何應承這種事。”


  陸深淡淡道:“你以為不應承幾時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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