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薛進的字力透紙背,結筆輕疾,頗有遊雲驚龍的風骨。


  楚楚到底年幼,那字看起來張牙舞爪。


  楚熹說過薛進很多次,別這麼教楚楚,養成習慣以後該不好改了。


  薛進不以為然,還美名其曰是“薪火相傳”。


  “先生,我寫完啦……”


  “嗯,不錯。”


  即便有一條條彎彎曲曲的小尾巴,也不能掩蓋楚楚的天資,三歲半的小孩能寫到這種程度,實在了不起。


  祝宜年轉過頭去看楚熹,微微抿唇。


  雖不願承認楚楚的天資來自薛進。


  但不得不承認。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


第120章


  在練字這件事上,楚熹的確荒廢了。


  原先她跟著祝宜年苦練,筆法雖稱不上驚豔,但模樣還是有幾分的,後來去了亳州,事多繁雜,又得照顧楚楚,漸漸就不常拾筆了,偶爾得空想起來,剛鋪好紙,研好墨,薛進就抱著楚楚在旁邊打岔,擾得她心神不寧。


  都怪薛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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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熹越寫手越抖,好不容易寫完了一篇,仰頭看祝宜年:“先生……”


  “嗯。”祝宜年連“不錯”都吝嗇說出口,隻從從容容地轉移了話題:“明日巳時,叫楚楚來我這。”


  這意思,是要收楚楚做學生了!


  楚熹心中一喜,忙點頭:“好!多謝先生!”


  楚楚握著筆塗塗畫畫,一派天真懵懂,全然不知自己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要經歷什麼樣的“苦難”。


  楚熹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論管教小孩,十個她加十個薛進也不敵一個祝宜年,有祝宜年在旁約束,楚熹相信楚楚可以成長的健康正直且明事理。


  “娘!”楚楚笑眯眯的喚了她一聲,亮出自己的畫作,上面是手牽手的一家三口:“我畫的如何?”


  “好看。”


  “我要拿回去給爹爹看!”


  楚熹不自覺的用餘光掃了眼祝宜年,見他神情淡淡,嘴角仍有笑意,這才稍稍安心。


  其實……楚熹真想讓他早日成個家,有妻兒陪伴,似乎不至於太孤單寂寞。


  即便他志不在成家立業,楚熹也總覺得是自己耽誤了他,甚至不敢在他面前太熱烈的誇贊那副“一家三口”的畫。


  “楚熹。”


  “嗯?”


  祝宜年仿佛看穿了她心底的重重顧慮,輕聲說道:“或許我生來親緣淺薄,既強求不來,便無須太在意,如今,已然很好了。”


  祝宜年這話有些沒頭沒尾,楚楚聽不懂,疑惑的望過來,隻見兩個大人相互看著對方,萬種情意盡在不言中。


  楚楚腦子裡忽然叮叮作響,她出於本能的開口:“娘,我困了。”


  “啊……是到該睡午覺的時辰了。”楚熹走過去將楚楚抱起,對祝宜年笑了笑:“先生的意思,我明白。”


  祝宜年同樣回以一笑,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個晚輩,也像看一個知己。


  這世間萬種情意,並非隻有男女之情。


  ……


  楚熹領著楚楚回到住處時,薛進正用被蒙著腦袋躺在床上生悶氣。


  同床共枕多年,誰還不了解誰:“怎麼了,婆母大人說你啦?”


  薛進總被李善訓斥,早就不以為然,李瓊冷漠歸冷漠,倒不常在明面針對他,針對他一次,就足夠他憋屈兩日。


  跟小孩子似的。


  楚熹戳了他一把,很不客氣道:“起來,楚楚要午睡。”


  薛進掀開被子,露出一張白裡透粉,蝦餃似的臉,也沒什麼好氣的問:“你去哪了?”


  “哦,差點忘了同夫君說,我帶楚楚去先生那了,從今以後,楚楚就是先生的學生。”


  “……為何不與我商量?”


  “這種事還用商量?我以為你一定會同意的。”楚熹把自己的先斬後奏說得冠冕堂皇:“那可是祝宜年,旁人求都求不來。”


  是啊,旁人求都求不來,你楚熹輕而易舉就弄到手了。


  薛進看向那還不到四歲的女兒,強忍心中翻江倒海的酸澀,盡可能平靜的說:“楚楚還小,你不是要給她一個快樂的童年嗎。”


  “不耽誤。”楚熹脫掉楚楚的鞋和外衣,把她塞進薛進的被窩:“這眼看著就要開戰了,你忙,我也不清闲,楚楚怎麼辦,讓老爹帶她嗎?那還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慣壞了怎麼辦?”


  “……”


  “正好我打算讓先生歇一陣子,幹脆就把楚楚放在他那裡。”


  楚熹條條是道,薛進無言以對,側過身摟住楚楚:“睡覺。”


  楚楚也反手摟住薛進的脖子:“娘,講故事。”


  “好,講故事,楚楚想聽什麼故事呀?”


  “睡美人!”


  楚熹用第N個版本的睡美人哄睡了一大一小,起身走到院裡。她離開常州三年,府裡的丫鬟少了一大半,皆是到了年紀,由父母做主嫁人了,隻冬兒還在,還笑盈盈的喚她小姐。


  楚熹看著二十出頭的冬兒,有些恍惚,好像她們倆偷跑去安陽府衙找薛統領,就是昨日的事。


  “小姐,想什麼呢?”


  “趙冬冬。”


  楚熹好久沒這樣叫過冬兒,冬兒不禁一愣,隨即笑道:“幹嘛呀。”


  “你可有心儀之人?”


  “這……”


  冬兒臉上一閃而過的羞澀讓楚熹眼睛一亮:“真有啊?是誰?我認得嗎?”


  冬兒拒不承認:“沒有,小姐別胡說,我還不想嫁人呢。”


  “為何不想嫁人?你爹娘不著急嗎?”


  “我爹娘才不著急呢,他們樂得我一輩子伺候小姐。”


  冬兒的爹娘都是安陽府管事,冬兒的哥哥更是老爹身邊最得力的小刀,這一家人……


  楚熹嘆了口氣,終於理解為何總有長輩不識趣的催婚,是真發愁,真操心啊,她不願意做那惹人煩的催婚黨,隻拍了拍冬兒的肩膀道:“等你想嫁人了,盡管同我說,我一定為你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


  冬兒很爽快的答應:“嗯!多謝小姐!”


  薛進和楚楚睡著,楚熹橫豎無事可做,便獨自到書房去練字了,她今日在祝宜年那遭受到了一點打擊,下定決心要把這筆破字撿起來。


  剛練了沒一會,就聽外面傳來老四的聲音,吵吵鬧鬧的。


  放下筆,走出門,冷著臉道:“楚茂和。”


  老四立刻閉上嘴,老老實實的走到她跟前:“姐姐。”


  “你做什麼?”


  “我,我找姐夫,有點事……”


  “別吞吞吐吐的,有事就說。”


  老四憋了一會,忽挺胸抬頭道:“我要跟姐夫去打仗,我也要建功立業。”


  楚熹經常與老爹書信往來,知道自己這四弟正處於青春期,叛逆的厲害,中二的邪門,故不把他的話當回事:“抽什麼瘋,安陽容不下你了?回去照照鏡子,你這三兩骨頭二兩肉,拿去填江都嫌你不夠分量。”


  老四今年剛滿十七歲,因從小衣食無憂,發育的還不錯,個子比楚熹高上一頭,還有繼續生長的可能性,說他是個成年人,他確實可以娶妻生子了,說他是個小孩,他滿臉稚氣未脫。


  楚熹斷然不會叫他去戰場上送死,言簡意赅,句句不留情。


  老四氣得紅了眼睛:“我怎就不行!”


  “我說你不行你就不行,有這胡攪蠻纏的功夫,不如回去寫寫功課,你看老五,比你還小兩歲,人家都開始編撰簡體字典了。”


  楚熹提到老五,老四更惱怒,他就是從老五那受了刺激:“手指頭還有的長有的短呢!何況是人了!我讀書上不如他,旁的事還不如他?我若去從軍打仗,一定比他更有作為!”


  “楚茂和!”


  老四聲音不小,驚動了午睡的薛進,薛進披著外袍從屋裡走出來,問:“怎麼了?”


  在老四眼裡,整個楚家不偏心老五的隻有薛進,老四仿佛一下找到了主心骨,一溜煙跑到薛進身旁,很自然的撒嬌:“姐夫——”


  楚熹嗤笑。


  就這樣還想披甲提刀上戰場建功立業,八成衣裳都要找薛進幫忙洗。


  算了,到底是個小孩子,太強硬隻會適得其反。


  楚熹正打算放緩語氣勸說老四,就聽薛進道:“你若真不怕死,便回去收拾行囊,後日啟程去常德。”


  “我不怕!謝謝姐夫!我不會讓姐夫失望的!”


  老四生怕楚熹阻攔,生怕薛進反悔,得了準信扭頭就跑,速度倒是快,生死關頭逃命無虞。


  楚熹收回視線,皺著眉問薛進:“你這是幹嘛呀。”


  “放心,讓他去大營和那些兵士住幾日,他一準叫苦連天的要回家了。”薛進打了個呵欠,揉著眼睛道:“不然你以為你勸得動他?”


  楚熹一想也是,反正薛進不會真的讓老四衝鋒陷陣,在大營歷練歷練,磨磨性子,說不準從此就穩重了:“行,不用手軟,多給他安排些苦差事。”


  “要是他都能忍耐呢?”


  “楚茂和?可能嗎?”楚熹學著老四的口吻嬌滴滴的喚:“姐夫——真不是我瞧不起他,他實在沒那兩下子,你看著吧,和十幾個兵士擠在一個營帳,單單腳臭味他都受不了,用不上半宿就得跑去找你哭訴,你不用同他客氣啊,該罵就罵,不行就讓他滾蛋。”


  薛進仍維護老四:“你為何對他那麼大意見。”


  楚熹無奈地搖搖頭:“十七了,是年紀小嗎,還想一出是一出的,老爹都管不了他,我要再不給他吃幾個釘子,他該上天與太陽肩並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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