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分路。”陸濯冷聲道,帶領自己的人朝另一個方向斜刺裡衝了過去。


  “陸濯,你可千萬別死老子前頭!”


  寒風獵獵,箭嘯勝過蜂鳴,戚仲愷最後看眼陸濯的方向,大笑著吼道。


  戚仲愷的嗓門本來就大,他故意嘶吼,聲如洪雷,響徹了這一帶的草原。


  然而被他挑釁的那人,並沒有回應。


  戚仲愷突然一陣心悸。


  其實陸濯比他正經,不理他的時候很多,可在這九死一生的戰場,戚仲愷怕陸濯的沉默。


  “陸濯,老子可等著回京喝你的喜酒呢!”


  戚仲愷又朝好友離開的方向吼了一句,倒也沒忘了繼續逃命。


  終於,一道清冷的聲音不太清晰地傳了過來:“閉嘴!”


  面對箭陣還瞎嚷嚷,是怕烏達的弓箭手瞄不準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戚仲愷心裡舒服了,不再吭聲,身體前傾,玩命地狂奔起來。


  “嘭”的一聲,跑在他旁邊的一人連人帶馬都栽了下去。


  戚仲愷光聽聲音便知道,烏達那邊用上了狼牙箭,堪比長矛的奪命箭!


  冷汗從戚仲愷的背後滾落,骨血都為之發寒。


  完了完了,他可能真的無法活著回去見四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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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八月下旬,魏娆的伯父承安伯帶回家一則戰訊,神武軍、雄獅軍的兩位副將陸濯、戚仲愷夜襲烏達大營,未料烏達早有防備,陸濯、戚仲愷率領的一萬餘精銳反遭圍殺,死傷慘烈,隻有千人生還,萬幸陸、戚都隻是受了些小傷。


  朝廷一方吃了虧,元嘉帝龍顏不振,官場上也彌漫了一層陰霾。


  上四軍裡的將士,哪一個不是千挑萬選選拔出來的,一人比得上普通禁軍裡的十人,這一戰就折了一萬,一萬個熱血男兒,別說元嘉帝心疼,聞聽此訊的魏老太太、郭氏以及魏娆三兄妹都面露痛惜。


  魏娆的堂兄世子爺魏子瞻不解道:“月初的消息,烏達已露敗相,怎的還會出現如此逆轉?”


  郭氏試著分析道:“是不是陸濯、戚仲愷急功近利,莽撞了?”


  這幾年西亭侯父子率領的龍驤軍頗有壓過神武軍的勢頭,陸濯第一次領兵,肯定想爭功,還有那戚仲愷,也不是個穩重的。


  想到什麼,郭氏瞟了魏娆一眼,處心積慮要勾引的戚二爺打了敗仗,魏娆臉上也無光吧?


  “婦道人家懂得什麼,休要胡言亂語。”魏老太太嚴厲地批評了兒媳婦。


  承安伯也瞪了郭氏一眼:“不懂就別瞎猜,傳出去得罪兩家人。”


  就算陸、戚兩家打了敗仗,英國公府、平西侯府也不是魏家能得罪的。


  郭氏悻悻地低下頭。


  魏嬋攥了攥帕子。端午節龍舟賽,她第一次親眼目睹英國公世子陸濯的風採,那一刻,不僅僅是她,幾乎所有在場的閨秀小姐都被陸濯吸引了,沒有一個不羨慕謝六姑娘的。魏嬋自知她與陸濯是萬萬不可能,可,哪怕自己得不到,魏嬋也希望陸濯事事順利,莫要損了英名。


  魏娆不在戰場,亦不妄加揣度戰況,隻是神武軍、雄獅軍代表了這次朝廷抗擊烏達的最強戰力,兩軍打了敗仗,讓她這個安居京城的官家小姐也跟著心情沉重起來。入睡之前,魏娆不禁向菩薩祈求,祈求這場戰事早點結束,讓大家都可以恢復之前的平靜生活,敢說敢笑敢鬧。


  重陽節的時候,邊關終於又傳來了捷報,陸濯、戚仲愷兩位年輕的副將聯手擊殺數萬烏達鐵騎,一血前恥。沒過多久,京城也發生了一件大事,一位雄虎軍的都頭被抄九族,九族共計上百口人,全部拉到午門斬首,罪名是通敵叛國。


  據說行刑之時,午門前血流成河,宮人用水洗刷了無數遍,石板縫隙中仍然殘留褐紅色的血跡。


  很快真相就在百姓間傳開了,原來中秋夜兩軍偷襲失敗,便是因為那位都頭給烏達報了信。


  這下子,就連被行刑那日的血腥震懾的心軟百姓,都覺得這一家九族死有餘辜。朝廷辛辛苦苦栽培的一萬精銳啊,多少家人引以為傲的威武兒郎,叛賊家的百餘口親戚給損失的戰馬賠命都不夠,更何況是慘死的將士?


  就該重重地罰!看下次誰還敢當賣國賊,看誰還敢背叛自己的戰場兄弟!


  


  京城的第一場雪降臨不久,這場持續了五個多月的戰事終於要結束了,呼倫可汗主動求和,願每年向朝廷進宮良駒戰馬、黃金美人,並送一位嫡系草原王子進京為質。


  元嘉帝考慮到冬季草原氣候多變,暴風雪隨時可能威脅幾十萬禁軍,接受了呼倫可汗的降書。


  消息傳出來,百姓們歡欣鼓舞,比過年還要高興。


  魏娆的廣興樓推出了胡羊火鍋,配以大廚祖傳的秘制醬料,麻辣爽口,在這日漸嚴寒的冬日,將廣興樓的生意推向了另一個高峰。


  魏娆特意給已經回了太原的表哥霍玦寫了一封信,分享生意興隆的喜悅,並期待表哥表妹明年再來京城,親眼瞧瞧酒樓的賓客滿門。


  霍玦的回信比凱旋的大軍先一日遞到了魏娆的手中。


  除了敘舊賀喜,霍玦在信上也分享了一道喜訊,霍琳要定親了,男方是太原城守備家的公子,在今年的戰事中立了小功,將來如果能提拔到京城的話,霍琳與魏娆、外祖母一家還可以頻繁走動。


  魏娆替表妹霍琳高興,守備是地方四品武官,雖是大官,可表妹有財有貌有德,真正論起來,那位守備家的公子也算不上吃虧。


  魏娆先給霍琳寫信,詢問表妹與準妹夫是否見過等女兒家的秘密,交給管事盡快送出去,魏娆再去與魏老太太說了這個好消息。


  魏老太太很是羨慕,霍琳都說了門好親,她的小孫女眼看著就要十六歲了,婚事還沒著落呢!


  “明日大軍凱旋,你要不要再去相看相看?”魏老太太鼓勵道,“這次軍中不少年輕將士立功,咱們不挑門第,不挑最拔尖的那幾個,挑個品貌端正自己有本事的。”


  高門勳貴之家魏老太太已經不指望了,根基尚淺的新貴還是可以考慮的。


  魏娆沒興趣:“我不去,萬一被人瞧見,該說我特意去看戚二爺了。”


  魏老太太差點忘了這茬,孫女說的有道理,她便不再催促了。


  翌日大軍歸京,魏娆留在家中陪老太太說話,郭氏帶著魏嬋出門了。


  京城郊外,魏娆的舅母王氏也帶著周慧珍、周慧珠姐妹坐馬車來到了大軍會經過的官道旁。柳嬤嬤依舊同行,她的任務,是看著王氏、周慧珍不許下車,從窗簾裡看看熱鬧可以,拋頭露面萬萬不可。


  馬車有兩面窗戶,可惜隻有一面對著官道,周慧珍戴著面紗早早地佔據了最佳的位置,美眸殷切地望著官道盡頭剛剛出現的大軍。冬季的陽光慘淡,可大軍出現的地方似乎自帶了萬丈光芒,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幾排,全都是大軍中的翹楚。


  周慧珍隻恨祖母管得多,如果讓她跑到路邊,以她的姿色,定能吸引其中一位。


  武官之家,應該沒有文官那麼重名聲規矩,西亭侯世子韓遼都能看上她,其他人身份稍微差一些,隻要人有前途,容貌俊朗,周慧珍也願意嫁。


  終於,大軍靠近了,最前面是兩位至少四旬的老將,周慧珍掃了一眼便看向老將後方,這一看,周慧珍深深地吸了口氣,一手捂住了胸口。


  一左一右兩個年輕的銀甲將軍,左側靠近她的那個,竟然就是她在雲霧山偶遇的神仙公子。


  “哇,這位將軍長得真俊。”周慧珠從窗口另一邊擠出腦袋,呆呆地贊嘆道,她也喜歡看神仙公子,但沒有姐姐看得那麼痴,很快,周慧珠就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他的臉色好差,慘白慘白的。”


  “可能是旁邊那位軍爺太黑了,顯得吧。”王氏從兩個女兒的腦袋縫隙裡看出去,津津有味地猜測道。


  柳嬤嬤揚揚脖子,可惜窗口完全被娘仨堵死了,她隻能看到三顆烏發濃密的後腦袋勺。


  官道之上,戚仲愷再次朝陸濯看了過來,他離得近,清楚地看到一顆汗珠沿著陸濯蒼白俊美的側臉滾了下來。


  戚仲愷握緊了韁繩。


  夜襲失敗那晚,他中了兩支普通的羽箭,一支在肩膀,一支在大腿,這種箭傷在戰場上就是皮外傷,塗點藥包扎包扎養幾日就沒事了。


  陸濯比他慘,憑借敏銳的耳力躲過了狼牙箭,卻被羽箭射中後心口,如果不是命大偏了一點,陸濯恐怕就要命喪當晚。


  軍醫替陸濯拔箭時,戚仲愷都不忍心看,隻盯著陸濯的臉,這家伙也是夠狠,除了皺眉,愣是一聲沒坑。


  陸濯傷勢嚴重,宜靜養,可兩人夜襲的失敗助長了烏達鐵騎的勢焰,戰場形勢再次吃緊,根本不給陸濯安心休息的機會,陸濯又是個坐不住的主,被英國公勒令養了十天的病,便再也憋不住了,重新上了戰場。


  陸濯的傷口,沒愈合多久便再次崩開,崩開了再養,養得能動了馬上又去戰場拼命,如此折騰幾次,仗是打贏了,陸濯的臉色也越來越白。


  回京路上,陸濯一直坐車,如今要進城了,堂堂英國公世子、神武軍副將又不顧勸阻上了馬,不肯示百姓以弱。


  “撐不住別死撐,等會兒從馬背上摔下來更難看。”戚仲愷咬牙切齒地道,別看陸濯坐得端正,可戚仲愷知道,他隨便伸手推一下,陸濯就會從馬背上掉下去。


  陸濯扯扯嘴角,算是回應。


  自己的身體,陸濯心裡有數,撐到家裡好好休息幾天,便會康復。


  半年前他騎馬出徵,如今凱旋,他也要騎馬進城,不能失了神武軍、陸氏一族的威名。


  他前面,英國公微微偏頭,然而考慮到長孫的脾氣,他什麼都沒勸。


  馬蹄陣陣,大軍訓練有素地跨進了城門。


  百姓們夾道歡迎,戚仲愷神色冷峻,頻頻瞥向陸濯,陸濯面帶溫和微笑,除了臉色,看起來與平時並無異常。


  戚仲愷故意轉移他的注意力:“不知道六姑娘有沒有躲在哪家茶寮酒樓裡偷偷看你。”


  說說話,好友就不會隻想著傷口的痛苦。


  陸濯淡淡一笑。


  戚仲愷自問自答:“應該不會來,謝家姑娘可沒有那魄力,不過也沒什麼可急的,再有半個月就大婚了,新婚夜有的是她看。”


  說完了,戚仲愷嘿嘿一笑。


  他老子平西侯回頭瞪了他一眼,調侃陸濯沒關系,人家謝六姑娘是兒子能議論的?


  戚仲愷冷不丁挨了親爹的瞪,終於不再絮叨。


  到了皇城前,要進宮面聖了,戚仲愷搶先下馬,扶了陸濯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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