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張——弓!”九郎第二次命令的聲音要比第一次穩得多了,“放箭!”


  第二輪火箭呼嘯著疾射向夜空,照亮了城牆的箭垛。。


  第三輪火箭才離弦,塢堡中開始響起了喧哗聲。


  塢堡的內部,明亮了起來。


  在所有人都盯著塢堡的時候,周俊華的餘光看到了葉碎金動了。


  火光中,姐姐靠近了弟弟,伸出手,用指背蹭了蹭他頭盔沒有覆蓋住的臉頰,對他笑了笑。


  弟弟的肩膀松了下來,隨即又挺起來。


  好像忽然長高了一些似的。


  周俊華不由地露出微笑,正想轉回頭去,忽然看到陪戎校尉段錦也在看著這一幕。


  年輕校尉的眼中,有羨慕和向往。


  痴痴地。


第49章 姐弟


  指背的觸感是九郎還青澀的臉頰。


  前世, 九郎是第一個戰亡的。


  少年死於心軟。


  因為心軟,所以死為少年,沒有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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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郎是兄弟們的一個血的教訓, 也是葉碎金的血的教訓。


  沒有人能從一開始就心狠血冷的, 哪怕是將門世家的孩子也做不到。


  都是這樣一路趟過來的。


  從此在戰場上, 隻有怒目金剛,沒有慈悲聖母。


  後來有言官參段錦,便道是“殺戮太重”。


  葉碎金真的好討厭這些文官。


  段錦若不是一身血氣, 怎麼一路殺上鎮軍大將軍的位子。


  他手上沾滿人血有什麼關系,隻要他每次都能活著回來就行。


  如今, 她對弟弟們, 也是如此。


  葉碎金收回手,望向塢堡。


  火光起來,喧哗聲也起來了。


  塢堡裡的人一連數日看著葉家軍在外面練兵,心神上放松了。甚至期盼他們“玩”夠了, 能自退。


  那知道夜半時分,火箭從天而降。眼下可是十月裡, 天幹物燥的時節。火星一引,呼啦啦地火苗子就起來了。


  塢堡小, 火攻就容易見效。


  塢堡果然開門了,匆忙披掛了的男人們疾馳衝殺了出來。


  外面迎接他們的是整整齊齊、守株待兔的鶴翼陣。


  隨著大門洞開,敵人衝擊。領兵人一聲令下,


  “放箭!”


  鋒利的箭矢流星一樣射出去, 迎接第一波衝擊。


  最前面的衝鋒者中箭落馬, 失了主人的馬匹面對前方的殺意, 本能地調整了方向, 向戰場側方奔逃。


  拒馬絆住了提速衝殺的去路。騎兵若拉不起速度, 就失去了騎兵的優勢。


  鶴翼合攏包抄,青衫軍圍攻了過來——


  以多欺少。


  三郎槍出如龍,連挑了數人,轉眸間,看到七郎正一槍扎透敵人肋下,將人從馬上慣了下來。


  目光掃過戰場,或三人組,或五人隊,長矛、短刀、盾牌組成最基本的作戰單位與對方纏鬥、圍殺。


  經過這些天的實戰演練,新兵已經開始褪去了生疏和膽怯,不再會出現慌亂不成陣型的情況了。


  盾牌手掩護,長矛刺過去。


  校場上刺的是草人,戰場收割的是人命。


  己方士卒沒有落單的。


  單兵戰鬥是人力不夠的最差的打法,毫無疑問傷亡率是最高的。


  既兵力充足,能碾壓,傻子才不以多欺少。


  葉碎金的這種打法沒有挑戰性,但是三郎喜歡。


  因他雖不是家主,卻是這一代的長兄。他和葉碎金的思維模式是靠近的——首要的是弟弟們,然後是己方的將領士卒。


  碾壓式的打法確實不那麼刺激,但是戰損最小。


  葉碎金在方城不留活口,事後葉家堡也有些人頗有微詞。


  你做得再好,這世上總有人會看不慣你行事——嫌你是個女子,又嫌你心狠手辣,果然是個女子,不夠丈夫。


  但葉三郎堅定地站在葉碎金身側,堅定地支持她。


  方城之戰,葉家軍的戰亡隻有個位數,大多是輕傷。


  杜金忠的人死光了怎麼了?我們葉家軍的人都全須全尾地回來了。他們的父母妻子兒女都站在田間地頭眼巴巴地盼著望著。待見到活著回來的丈夫、兒子、兄弟,都高興得抹眼淚。


  這不比什麼都重要。


  有人覺得葉碎金殺戮太重,陰狠可怖。


  葉三郎卻覺得妹妹讓他如此安心——她是寧可多花錢財、物力,也不肯隨便浪費葉家軍哪怕一個馬前卒的性命。


  眼前刀光砍過來,葉三郎長槍突刺。


  一寸長,一寸強!


  葉家人用的都是九曲槍,九曲槍長一丈一,是馬戰槍。


  敵人的兵刃尚未沾到他,已經被他挑下馬,隨即心口被扎透。


  戰場上已經沒有懸念,按部就班地收割生命。


  天亮時分,葉碎金已經坐在了堡主府的正廳裡,聽一個女子哭訴。


  原來這塢堡原姓唐,是名唐家堡。眼前這女子乃是唐家堡堡主之女。


  前些年動亂的時候,唐家一個因素行不良被逐出門的門客勾結了一些宣化軍亂兵和府中惡奴,殺死了唐家堡主,佔了唐家堡。


  唐家幾乎被滅門,隻剩個唐小姐,如今已為那人生了兩個孩兒。


  待得知仇人已經死在了堡外,唐小姐大哭:“大仇一日不報,一日不敢死。”


  段錦聽著都覺得慘。心軟如九郎,眼圈都紅了,拳頭都握緊了。


  三郎心下也惻然,抬眼,卻看得出來葉碎金依然平靜。


  她為什麼可以這樣平靜呢。


  這一刻,三郎也覺得看不懂妹妹。


  葉碎金並非不同情唐小姐,隻是她的情緒不會因為這些事而波動。


  因為類似的事,在她過去的人生裡看過太多了。


  人的心若硬了,便很難軟回來;若老了,便很難年輕回來。


  葉碎金的心,早就又冷又硬。


  “你恨的人我都可以替你殺了。你的仇我替你報。我的地盤裡,你想去哪都可以,我養你和你的孩子。”她說,“唐家堡,以後改姓葉。”


  唐小姐並無異議,但她深深伏下身去:“還有一事想託付大人。”


  葉碎金道:“你說。”


  唐小姐抬起頭,流淚:“我的弟弟,想託給大人。”


  唐家應該是被滅門了,怎還有個弟弟活著?眾人都詫異。


  葉碎金也好奇:“他在哪?”


  唐小姐淚流滿面:“後院井中。”


  後院有一口廢棄的枯井。


  當年門客帶人血洗唐家的時候,唐小姐和父親的小妾——那孩子的生母,一起把最小的這個庶弟吊進枯井中,才保住了性命。


  小妾死了,唐小姐被門客霸佔,不定期地偷偷地給井裡扔食物。


  門客唯恐斬草不除根,發現前東主的兒子少了一個,找了好幾年。那個男孩便被迫在井裡生活了好幾年。


  九郎十郎和段錦一起把他吊上來的,他看眾人的眼神充滿了驚恐——這些年,除了偷偷給他投送食物的姐姐,再沒見到過旁人了。


  他幾乎連話都不怎麼會說了,隻敢縮在姐姐懷裡發抖。


  他渾身發臭,皮膚上一塊一塊地生著藓,除了他姐姐,沒人想靠近他。


  “且容我為弟弟收拾。”唐小姐告罪,“再令他拜見大人們。”


  當然沒人會不容她。葉碎金讓他們姐弟團聚獨處。她這邊還有好多事要處理。


  她這趟出來,目標是上馬、慈丘、比陽三地,便是因為這三地面衝東北成犄角勢。


  而東北方向正是京城所在。


  唐家堡的地理位置很好,大小也很好,略修整改造一下,正好給她做個軍堡。


  她忙到天光大亮才睡下,一覺睡到下午,被隨軍的貼身侍女叫醒。


  “唐小姐自缢了。”她們低聲說。


  葉碎金坐起來,接過熱手巾搓了把臉,趕過去。


  弟弟們大多在補覺,或者在外面輪防,隻有三郎和段錦在那裡,仰著頭,看著唐小姐微微晃動的屍體。


  房間裡的角落地縮著著光頭的少年,皮膚上一塊一塊的藓。他頭發裡的虱子太多了,頭發也早就打結僵硬,根本梳不開,所以他的姐姐今晨給他洗澡,便把他的頭發剃光了。


  他抱著膝蓋縮成一團,像隻無助的小獸,望著姐姐懸空的繡鞋發呆。


  葉碎金凝視了唐小姐片刻,手摸向腰間,甩出去,精光閃動,“咄”地一聲,匕首割斷了腰帶,插進了房梁裡。


  唐小姐無聲無息地墜落。


  葉碎金張開雙臂將她接住。


  她將她安置在裡間的床上,出來吩咐:“找兩個婆子來收斂唐小姐。”


  三郎嘆了口氣:“她其實不必……”


  仇人或殺或擒,弟弟也重見天日,葉碎金承諾了會養她。以後,其實還是可以好好過日子的。


  她選擇了死。


  葉碎金沉默站在門口望著院子,忽然抬起眼:“她的孩子呢?”


  段錦臉色變了,拔腳飛奔出去。


  依然是晚了。


  孩子是在那口他們舅舅藏匿了數年的井裡找到的。


  他們的母親把他們扔下去,又扔石頭砸死了他們,然後才自缢。


  葉家子弟打勝仗和奪取了一個塢堡的喜悅都因這件事散了。總覺得高興不起來。


  但凡是個人,都高興不起來的吧。


  唐家小公子一直縮在那個牆角裡,沒有人管他。


  他的皮膚實在太惡心了,除了他的親姐姐,沒人想靠近他。


  他看著一些人進來出去,收斂屍體,打掃汙物,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該做什麼。


  直到一雙靴子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小公子抬起頭來。


  這個女人比姐姐高,看起來便沒有姐姐那樣柔軟。


  她給人的感覺是冷的,是硬的。她的眼神令他隻想低頭躲避開。


  小公子怕她。


  葉碎金道:“你跟我來。”


  小公子瑟瑟站起來跟上了她,一直跟到了正廳的前庭裡,他還隱約記得小時候在這裡玩耍。


  現在,院子裡跪了一些人,都捆著。


  “當年你年紀小,我跟你說說你家是怎麼回事。”葉碎金道。


  她把從唐小姐那裡聽來的,唐家是怎麼被外人勾結惡僕滅門的,又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唐家小公子。


  “首惡昨夜已在陣前斬殺。”葉碎金指著跪在院子裡的那些人,“這些,是餘黨。”


  小公子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因為今天清晨,姐姐一邊給他洗澡,一邊把所有的事情都講給他聽了。


  “那位大人姓葉,她很厲害。”姐姐說,“以後這個塢堡是她的了,因為她很厲害。”


  “你以後跟著她吧。”


  “她答應我了,會照顧你。”


  姓葉的女人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刀,把刀柄衝向了他:“去,殺了他們。給你姐姐,給你父母家人報仇。”


  小公子過了多年不見天日的生活,語言能力退化得厲害,不太能說話。


  他抖著手接過了那把刀。


  走過去,舉起來試了試,覺得不行。於是把刀尖對著對準了那人的胸口。


  忽然有個大哥哥過來,捏住他的刀鋒挪了挪:“這裡,這裡才是心。使勁。”


  他點點頭,使足力氣用力捅。


  可是很難捅,隻捅進個刀尖就捅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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