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這時, 卻忽然喧鬧起來。


  眾人都望去, 卻見一個老者被親兵攔住, 還有數個船工拉扯他, 神情著急, 似想阻止他。


  那老船工卻用力推開身邊人,隻被親兵擋著不能上前,他大喊:“大人!大人!這船不行!這船偷工減料!大人!這會死人的!”


  赫連響雲不料會有這種情況。他扭頭看了一眼,卻見葉八叔神情無奈,葉碎金和葉三郎卻對視一眼,神情依然平靜。


  “讓他過來。”葉碎金發話。


  老船工衝到葉碎金跟前,跪下磕頭。


  他等了好幾個月,終於等來了貴人,眼睛都紅了。


  葉碎金問:“怎麼回事?”


  老船工道:“大人!這船偷工減料了!桄榔須用的少,橄欖糖用的稀,造得是快了,可它不結實啊!出不了遠門,也經不起顛簸!大江之上若出事,都是人命!”


  他頭磕下去:“大人明鑑!”


  葉碎金挑眉。


  “在這裡督工的,是我親叔父。你這是在檢舉揭發他嗎?”葉碎金問。


  老船工抬頭看了一眼葉八叔,低下頭去,默認了。


  葉碎金道:“你就不怕他報復你?”


  老船工咬牙道:“怕歸怕,人命滔天。我造了一輩子船了,這船行不行,我閉著眼睛摸都知道。每少一根桄榔須,每少一桶橄欖糖,都是人命!”


  葉碎金點頭,問:“這些新造的船,最遠能走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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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船工道:“走不到江南,走到荊州是到頭了。這船入不得海,一顛簸,必然要開裂的。”


  葉碎金卻很滿意:“能走到荊州就行了。”


  “起來。”她道。


  老船工懵懵地被扶了起來。


  葉碎金道:“來人,賞。”


  自有人拿來賞封塞給老船工。


  然葉碎金似乎絲毫要懲罰葉八老爺的意思都沒有。


  老船工拿著賞封,不肯動。


  葉碎金道:“你有心了。但這並非是我叔叔克扣船資,偷工減料,是我要求他這樣造的。”


  葉八叔叉腰。


  原來如此。葉碎金打均州的時候赫連響雲還在京城瞎轉悠,自然不知道這邊的事。顯然三郎知道,所以剛才毫不猜疑。


  赫連響雲暗暗點頭。


  葉碎金問起老船工身份。原來他還是個管事,隻因為他並不是隻闲溜達的那種管事,而是會親自下場動手的,所以身上看著仿佛破衣拉撒的像船工。


  葉八叔雖被冤枉了,卻替他說好話:“雷家,世代造船,是好把式。”


  “不敢。隻我家以造船為業,不敢昧著良心做事,故而冤枉了八老爺。”雷老頭給葉八叔賠罪,又雙手奉上賞封,“不敢領。”


  “拿著,你該領的。”葉碎金頷首。


  但是雷老頭還是不死心,因即便是葉碎金讓造的這樣的船,這船依然不行啊。


  葉碎金明白他的意思,她道:”軍機,莫問。”


  雷老頭這才忙告罪,不敢再提了。


  葉碎金道:“你別怕,就這一批是這樣的。以後,還是得給我好好地造結實的船,要用的時候多著呢。”


  得她這句話,雷老頭才終於踏實了。


  赫連響雲一直等著葉碎金給他解釋。


  她既然特意帶他來這裡,必有用他之地。


  待到了此處的議事廳裡,段錦鋪開了輿圖。葉碎金給了他解釋。


  她指著輿圖:“我們在這裡,我從要這裡過去,然後到這裡。”


  最後,她的手掌覆蓋住最終的目標:“我要這裡!”


  但赫連響雲的視線停留在她剛才畫出的那條路線中間。


  “這怎麼過去?”他問,“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自然知道。”葉碎金道。


  赫連響雲直接道:“過不去。不可能過得去。”


  三郎和段錦都抬頭:“那麼難嗎?”


  赫連響雲道:“那地方數萬大軍去打,也得打個五年十年。”


  三郎和段錦都抽口氣,盯著輿圖的那個位置。


  段錦抬頭:“你怎麼知道?”


  赫連響雲道:“我祖先打過。”


  北疆的遊牧民族若南下,那裡是必經之地,即便中原失守,但隻要守住那裡,就能守住大江以南的半壁江山不被蹂躪。


  古人在那裡築雄城,歷史上不知道多少次擋住了異族的南下,保護了江南的繁華。


  那座城被稱作,襄陽鐵城。


  “就因為打不下來,我才要過去。”葉碎金道,“我當然知道打不下來。”


  赫連響雲道:“過也是過不去的。”


  赫連響雲的家族現在雖然沒落了,但還是有一些傳承的。襄陽鐵城在祖先留下來的傳說中,是不可攻克的鐵城。


  有它矗立在那裡,江南的遍地絲綢與黃金的繁華就永遠是夠不著的傳說。


  他這麼說,三郎和段錦便都看向葉碎金。


  葉碎金盯著輿圖:“靠我們自己,當然過不去。所以,得靠盟友。”


  她抬眼:“第一個盟友,你的老東家。”


  “我要去見裴公,赫連,同去否?”


  十一月中旬,裴澤與葉碎金還是在河口聚首。


  河口已建了塢堡,一看就是軍堡。


  裴澤道:“這是防我?”


  葉碎金笑道:“兄弟蓋房,中間隔牆。”


  她想和裴澤天長地久呢,擺明車馬比掖著藏著才更長久。


  這什麼鄉土話。


  裴澤嘴角抽抽。


  他視線忽然定住——一個熟悉的魁梧身形出現在視野裡。


  赫連響雲過來見禮:“大人。”


  裴澤呼出一口白氣:“阿雲。”


  “多冷啊。”葉碎金道,“屋裡說話。”


  大家自往屋裡去。


  三郎回頭看段錦:“看什麼?”


  段錦看的是裴澤和赫連響雲。


  裴澤和赫連響雲氣質上差很多,但氣場都很強。


  葉碎金和裴澤並排走,他二人都穿著裘衣,毛翻領烘託著面孔。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貴氣。


  赫連響雲負手走在二人身後。他身材魁梧,穿得薄很多,也樸素得多。但氣場不輸。


  三個人,十分融洽。


  段錦問三郎:“我何時能這樣呢?”


  三郎失笑,拍他腦袋:“裴公什麼年紀什麼閱歷,我尚不敢想呢,你才幾歲。再二十年吧。”


  段錦嘆氣。


  三郎道:“十郎都嫌你老氣了。”


  十郎現在和赫連飛羽一起玩的更多。但那其實是因為段錦的身上的事務比他們都要多。


  按派系來說,段錦是嫡中嫡。他年紀雖小,但是經過均州幾場戰役,身上軍功已經可以和馮旺,程全,高有福,武豐收、王來喜這幾個老人比肩了。


  他身份又特殊,是葉碎金貼身的人。他常常能夠傳達葉碎金的意思。


  三郎當然也與葉碎金親密,但段錦又是另一種親密。


  葉碎金愛三郎也愛段錦。


  這世上的愛,本就有許多種。


  就像她也愛裴澤和赫連,簡直越看越愛。


  裴澤道:“你有話直說吧。”


  別老用那種過於熱情的眼神看人,瘆人。


  葉碎金嘆道:“我對公一片赤誠,公卻對我百般警惕。”


  所有人都麻著臉。


  你那眼神熱辣得都快把人家裴公吃進肚子裡了,還不興人家警惕啊。


  你上次這樣看人家,就薅著人家出兵打均州去了,都記得呢。


  葉碎金也不廢話,鋪開輿圖:“裴公,我說過的,我們共謀襄州。”


  裴澤冷著臉道:“不謀。”


  他抱著胸:“別畫大餅,你我,謀不動。襄陽杵在那裡,你我就是合兵也不可能打得下來。”


  葉碎金道:“我不打,我繞過去。”


  裴澤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葉碎金。


  “襄陽要是能繞過去,千百年,江南早淪為草場,牛羊遍地。”


  裴澤繞著桌案走,指著輿圖:“這裡是襄陽,這裡是樊城。”


  他最愛的三郎也來了,這些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教過三郎,不如他教,過一把老父親的癮。


  “襄陽不是一座城,而是兩座。”


  “二城隔江南北相望,成犄角之勢。漢水之上,有三座鐵索橋連接。”


  “你攻襄陽,樊城出兵打你,你攻樊城,襄陽出兵打你。”


  “襄陽三面環水,一面靠山。襄陽的護城河,超乎你想象。”


  “你想繞過去,你有兩條路可以走。”裴澤在輿圖上比劃了兩條路,“不管你走哪條,等你過去,襄陽就出兵,斷你後路。”


  “這中間,幾都是灘塗之地。你辎重被斷,糧草跟不上,退路沒有,必成孤軍。”


  “若前方再來一支隊伍,與襄陽夾擊你,包圍蠶食,你死路一條。”


  “翻翻史書,有多少支隊伍因為想‘繞過去’埋骨此地的。”


  三郎和段錦隻聽得如痴如醉。


  裴澤道:“所以,千百年,襄陽被稱作鐵城,是有原因的。”


  他看著葉碎金。


  葉碎金抬眼:“公說的對,隻公忽略了一件事。”


  “辎重斷絕,前後夾擊,是有前提的。”


  “襄陽不能繞,都是在天下大一統的前提之下。即便中原淪陷了,襄陽以南,整個大江以南,依然有共主,依然有一個統一的朝廷。”


  “可現在,沒有。”葉碎金的嘴角斜斜扯起,“我,不會成為孤軍。”


  三兄說,要在青史留名。


  上輩子的確也留了。


  隔代修史。等趙景文的大穆也進入治亂循環終結,再來一個新的王朝,再終結。那麼下一個王朝就要修穆史了。


  她葉碎金的名字將出現在皇後列傳的第一頁。


  大穆開國元後,葉碎金。


  呸。


  這輩子,要留不一樣的名。


第120章 心動


  江南西道。


  瑞雲號盧家。


  大廳裡, 立在堂前的五個年輕人每個都利落能幹。若非如此,也沒有資格站在這裡。


  葉碎金跟蔣引蚨說話時提到的“你東家”、“你前東家”,就是坐在堂上的老者, 盧家現任家主。


  盧老爺子是這些年輕人的祖父。


  他老了, 現在很多具體的事務是他的兒子們在做, 他隻管把著方向。比這更重要的,兒子們該成才的早就成才了,成不了早就乖乖地一邊去了。他的心血更多是用在了再下一代, 孫輩的培養上。


  “具體的,你們都知道了。”老人說, “誰去?”


  盧家在常人眼裡當然是大賈, 但在更大的巨賈面前又算不得什麼。


  江南商業繁華,繁華同時意味著成熟,該分配的都已經分配好了。各行各業,巨賈鎮壓之下, 盧家幾代人都無法突破現有的局面。


  直到世道亂了。


  亂世,對許多普通人來說, 隻一個“苦”字。


  在另一些人眼裡,則充滿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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