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瑪麗的一鞭,讓她清醒了。


  她為此沾沾自喜的一切,不過是空中樓閣。她依然是個任人魚肉、等人救援的弱者。


  她不是神眷者,不是聖女,她什麼都不是。


  唯有站到高處……


  柳餘看著蓋亞的眼神,前所未有地火熱起來。


  他多美啊,他是世界上最精美最尊貴的瓷器,他擁有仁慈、擁有善良,他寓意尊貴,無人能及。


  她想擁有這瓷器,長長久久地擁有。


  “沒事了,已經過去了。”


  蓋亞摸了摸她的腦袋,覺得她像隻迷途的羔羊。


  “蓋亞,抱緊我,我冷。”


  柳餘在他懷中,睜開了灼熱的、蔚藍的眼睛。


  隔著層層綠蔭與細碎的陽光,她才發現,卡洛王子、娜塔西和瑪麗,不知什麼時候過了來。


  他們與她沉默對望,誰也沒有開口。


  半晌,柳餘將頭枕入蓋亞的胸膛,緊緊地抱住了他。


第十四章 你的血


  “貝莉娅,好點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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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蓋亞的聲音親昵地刮過耳朵。


  柳餘“恩”了一聲,她看著自己的淚水氤氲進少年輕薄的絲綢襯衫,才擦了擦淚,坐直身體:


  “對不起,我失態了。”


  帶著鼻音的聲調裡,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赧。


  “這並不是你的錯,貝莉娅。”蓋亞摸了摸她腦袋,微微垂下頭,“所以,現在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了嗎?”


  柳餘有一瞬間的失神。


  少年臉上的表情太溫柔,這溫柔與他平時相同,卻又截然不同。


  她分辨不出來。


  “我也不知道。”


  柳餘搖搖頭。


  為了今晚的計劃,她不能供出瑪麗,否則,她必定也會將藥抖出來。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少年堅持看著她。


  他大概是察覺到了什麼。


  柳餘知道,蓋亞一向是敏銳的。


  她看著漸漸靠近的一行人,確切地說,是面露緊張的瑪麗,瑟縮了下,重新躲進了蓋亞的懷裡:


  “也、也許是馬兒突然發了瘋。”


  瑪麗明顯松了一口氣。


  “貝莉娅。”


  少年不贊同地抿緊了嘴唇。


  柳餘一把拽住他袖子,聲音都在顫抖:


  “蓋、蓋亞,我們先走,好不好?我、我不太舒服。”


  少年輕輕嘆息了聲,緊接著,身下的馬動了。


  哈裡四個蹄子奔得飛快,


  柳餘被顛進了蓋亞的懷抱裡。


  他的懷抱並不像看起來那樣清瘦,反倒有股力量感,腰腹裹在白襯衫裡,風呼啦啦鼓起來,打到她臉上。


  鼻尖像是聞到了松雪的清冽,很幹淨很純粹的味道。


  柳餘將手臂緊緊地懷住他,她能感覺到少年的一絲不自在。


  “貝莉娅。”


  “恩?”


  “松開些,哈裡很乖,不會掉下去的。”


  “可是我一松開手,眼前就飄過那匹馬的樣子,它發了狂,還撞得稀巴爛……靠著你,我才不害怕。”


  少女的身體在懷中瑟瑟發抖。


  蓋亞又聞到了薔薇花的芬芳。


  他沉默了會,隻是用空著的那隻手摸了摸她的頭。


  柳餘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在柳餘和蓋亞離開的一瞬間,愛德華先生騎著馬,風一樣掠了過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黑馬。


  “噢,光明神在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小萊斯利和弗格斯小姐呢?”


  “弗格斯小姐安然無恙,然後萊斯利先生就帶她走了。”


  卡洛王子解釋道。


  愛德華看了他一眼:


  “你的臉像剛吃了大便一樣。卡洛先生,你也喜歡那位美貌的弗格斯小姐?”


  “愛德華先生,您又開玩笑。”


  卡洛王子苦笑道。


  娜塔西看了他一眼,兩隻手指攪在一塊,指骨慘白慘白的。瑪麗冷冷哼了一聲:


  “那不可能,弗格斯小姐脾氣那麼壞,卡洛哥哥隻喜歡溫柔的女孩子。”


  愛德華粗枝大葉慣了,丟下一句就不管,隻一個勁地念叨:


  “這不對、不對勁……”。


  “愛德華先生,您發現了什麼?”


  愛德華沒答。


  他下了馬,也不嫌黑馬死得悽慘,一會撩撩馬鬃,一會敲敲馬背,最後從馬甲袋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張白色小卡片,卡片上印了一輪金色的太陽。


  瑪麗捂嘴叫出了聲:


  “熔拉卡?”


  光明權杖隻有光明神使擁有,普通人為了求個心安,會去神殿“請”一張熔拉卡。


  熔拉卡上可以測出附近有沒有黑暗力量的存在——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派不上用場。


  光明神治下,黑暗力量早就成了躲躲藏藏的過街老鼠。


  愛德華將熔拉卡丟到了血泊中。


  不一會,白色卡片的邊緣竟然燃燒起了黑色的火焰,卡片中央的金色太陽漸漸變成了灰色。


  “黑暗力量?!居然有黑暗力量?!……”


  “灰色……”愛德華先生踢踏踢踏踩著草坪,“我得讓人來看看!”


  “走!走!走!孩子們,這裡不是你們該呆的地方!”


  愛德華先生像趕小雞仔們一樣趕他們。


  娜塔西、卡洛王子和瑪麗隻好往回走。快走出這條街時,娜塔西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黑馬躺著的地方,竟然真來了神使和騎士,他們像是憑空出現那樣,將那地方圍了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和失蹤的路易斯有關嗎?


  還是路易斯……想對付姐姐?


  ————————————


  另一邊的蓋亞並沒有將柳餘送回馬場,而是直接把她送到了女舍門外。


  舍監驚訝地看著馬上的兩人,也認出了這位被主教親自送來的萊斯利先生——


  她的警惕性一對上那張精靈般的臉蛋,就垮成了那拉河。


  “萊斯利先生,您這個時間不是應該在馬場?”


  蓋亞跳了白馬,伸手過來接貝莉娅,還不忘回話:


  “弗格斯小姐受了點驚嚇,我送她回來再去馬場。”


  “別忘了我留在更衣室的衣服。”


  柳餘提醒他。


  “我會提醒你的妹妹。”


  蓋亞頓了頓,才道。


  “不,你送過來。”


  “……哦。”


  這倒沒法選個理由推脫。


  柳餘再接再厲:


  “那晚點,你來我。”


  在對方的沉吟聲裡,少女似乎沮喪得要哭出來:


  “不行嗎?蓋亞?我腿疼,手也疼。”


  蓋亞無奈地嘆氣:


  “貝莉娅,我總是拿你沒辦法。”


  柳餘笑了:


  “晚上見,蓋亞。”


  “晚上見,貝莉娅。”


  蓋亞騎上馬走了。


  柳餘進了蘑菇屋,一進房間,臉上的笑就垮了下來。


  她沒騙人,她的手和大腿內側全部磨破了,指甲劈了兩個,乍一眼看去全是血點子,有點觸目驚心。


  放在平時,她一定會借機纏著蓋亞,讓他給她上藥、再讓他答應一些事兒的。


  可現在——


  她看向背後的虛空,握緊了拳頭:


  “還不出來麼,路易斯大人?”


  “弗格斯小姐從沒讓我失望過。”


  黑發黑瞳的男人,從虛空中走來。


  他皮膚蒼白,形容高貴,看著貝莉娅的眼神,狠得像頭狼。


  “不過我很好奇,弗格斯小姐怎麼知道是我?”


  “瑪麗的眼神。”


  一看到瑪麗,她就知道了。


  她沒有意圖致她於死地,隻是想給她個教訓,黑馬卻那樣癲狂……


  “弗格斯小姐的眼淚,真是讓人興奮。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喜歡麼?”


  路易斯緩緩靠近。


  他依然穿了一身黑夜般的行裝,整個人裹得密不透風。


  “我想這世界上,沒人會喜歡這樣的禮物。”柳餘冷冷地道。她的手悄悄握住了腕間的記憶珠。


  “噢,不不不,親愛的弗格斯小姐,別動那個,你不會想知道後果。”


  路易斯扶著她肩,微微彎腰,在她耳邊道,“那個叫蓋亞·萊斯利的男人,弗格斯小姐的心上人,知不知道,是你挖了他的眼睛?”


  柳餘的心咯噔一聲,仿佛被冰霜凍住。


  他知道了?!


  路易斯竟然知道了?!


  不,他說不定是詐她。


  “那索倫王國的人,一定不知道,偉大的路易斯公爵,竟然是個吸血鬼,黑暗使徒。”


  “路易斯公爵?噢,我不認識。”


  “路易斯大人天天在鏡子裡見到他,還不認識?”柳餘皮笑面不笑地道,“雖然公爵府中的您帶著棕色的發套,變成茶色的眼睛,還貼了胡須,可大人您的英俊,就如同窗外的陽光——”


  她“唰得”拉開窗簾,讓陽光傾瀉進來,“無法遮掩。”


  路易斯退後一步。


  他似是被她的話語取悅了:


  “所以?”


  “所以,為了避免偉大的公爵大人一時想不開,要捏死我這螞蟻,我就將寫了封信、交到一個可靠的人手中,並且囑咐他,一旦我遭遇不測,就將那信送到光明神殿去。怎麼樣?有不有趣?”


  路易斯“啪啪啪”鼓起掌來:


  “非常有趣,弗格斯小姐總能給我帶來驚喜。”


  “沒辦法,想活,就得辛苦些。”


  “現在,你握著我的秘密,我握著你的秘密——”


  “——不,我可沒承認。我愛蓋亞,更加不會傷害他。”


  “愛?”那一瞬間,路易斯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是那朵金色鳶尾花,還是給他藥?”


  “你——”


  柳餘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沒錯,偉大的路易斯無所不在。”


  “我想,如果不是弗格斯小姐來得快,那朵鳶尾花應該是握在那位萊斯利先生的手裡,噢不不不,別瞪我,娜塔西那麼善良,你卻總在欺負她,我本來是想親手了結你,沒想到卻看到了有趣的一幕。”


  這是說路易斯原本要來學校殺她,誰知道竟然撞見了原身行兇現場?


  而後娜塔西送飯,撿了原身的鳶尾花徽章,卻被路易斯神不知鬼不覺地塞到了蓋亞手裡……


  一開始的結解開了。


  “說起來,你挖人眼睛的時候,非常迷人。”


  路易斯公爵看著面前蒼白的、仿佛被人逼入絕境的少女,微微笑了。


  “下藥……”


  柳餘突然想起什麼,跑到書桌前,翻出了抽屜最裡面的犬齒——


  那天過後,她就摘下來了。不過為以防萬一,再來一次水晶球測試,她就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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