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8章 誅殺


八月十五日夜,宮中突然傳出了懿旨,稱乙渾謀反,命司隸校尉及京兆尹承旨將其捉拿,並抓捕其黨羽歸案。


懿旨從太後崇政殿發出。


大約在戍時一刻,內給事楊信帶著一小隊禦林軍自宣華門持旨出宮,會同司隸校尉楊其昌,京兆尹李特,帶兵前往丞相乙渾府中去拿人。同時由內廷禁衛軍、廷尉司派出的十幾路人馬,同時出動,按照謀反名單,搜捕同犯。


這一夜,注定是個不眠夜了。


各宮門、城門戒嚴,禦林軍全城抓人。大街上,隨處可見來回的官兵。禦林軍舉著火把,持著武器,敲開官員的府宅。一聲令下,很快,整個宅子的燈籠都陸續亮了,男人開始叫,女人開始哭,狗吠聲此起彼伏。半個時辰後,衣衫不整的人犯被從屋裏揪出來,連同府中上下,家眷僕人,一個不落,統統在院子裏跪住。為首的官員宣讀了詔書及捕文,一片鬼哭狼嚎中,清點人員,簡單地訊問之後驗明正身,押解著主犯離去,留下部分官兵看守其府門,嚴禁進出。


全城都是禦林軍的火把和人馬來去的腳步。百姓聽到聲音,紛紛插上門栓,蠟燭都不敢點,盛暑天,那臨街的一排門窗卻都閉的死死的,好像是個死街。火把忽然停住,不知道哪個倒黴蛋的門又被踹開了,接著又是哭聲,慘叫聲,各種駭人的聲音,大半夜聽的人毛骨悚然。


馮憑和拓拔泓在崇政殿靜坐著等消息。大約在亥時,楊信回來了,大步直奔入殿,馮憑看到他,立刻挺身從座上站了起來,問道:“抓到他了?”


進展順利的出人意料。楊信風塵僕僕,聲音克制著激動:“回太後,抓到他了!”


拓拔泓大喜過望:“你幹的好!朕重重有賞!”


楊信謙虛地一低頭。拓拔泓意識到他有點過於急切,搶了太後的詞。這件事畢竟是太後在全盤謀劃,他隻是在一旁陪觀,賞功罰過自然太後說了算,輪不到他來充大佬。他遂面帶微笑,有些心虛地看了她一眼。


馮憑沒在意他,隻看著楊信:“人現在何處?”


楊信道:“現已經將他押到刑部大牢,隻要太後有令,即刻就可以開堂審問。”


拓拔泓忙道:“太後,咱們去看一看。”


馮憑道:“去,即刻擺駕。”


楊信先一步去刑部,通知衆吏,準備接駕。馮憑同拓拔泓這邊,也來不及更衣,隻著了便服,外系了件擋風的薄披風便上了鑾儀。馮憑讓人去中書臺召李益,李益也早就侯著了,得詔轉眼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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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外面,老遠都看見火光。刑部官員,出了這樣的大案,從上到下早到齊了。司隸校尉和京兆尹也都在此。太後同皇帝並肩而來,穿過兩列禦林軍侍衛保護的闊道,衆臣齊跪下請安。馮憑請衆人平身,向刑部尚書說:“帶人犯吧。”


乙渾好像做了個夢。


他隻知道榮華富貴到手的這樣容易,卻不曉得它終結的這樣快。


真的是容易。


在他自己看來,這樣的成功,都是很不合理,很荒唐的。他好像隻是憑著心狠手辣和厚顏無恥就在這權力場上闖蕩了,一路順順利利,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這個世界是屬於壞人的。


壞人做壞事不會受懲罰,但是好人有天罰。善就是弱,弱就是罪,你不去招誰惹誰,也會被天打雷劈。殺人放火富貴終,修橋輔路貧賤死。竊鈎者誅竊國者諸侯。人隻要沒心沒肺,虛僞惡毒起來,就一下子富貴也有了,利祿也有了,旁人的尊敬也有了。好像隻要你不要臉起來,就一下子天下無敵了。


他從一個小武官做到丞相,當了這麽多年的官,你問他有什麽政績,對國家有什麽貢獻,他不知道。但你問他幹了多少壞事,鬥敗了多少政敵,那他是信心滿滿,十個手指頭腳趾頭加在一起都不夠數啊!


三後爭位。


當年先帝剛登基,要迎自己的生母閭氏入主中宮,朝中也有不少支持閭氏的,但他偏不看好。他看好先帝的保母常氏,並向其建策,毒殺閭氏,嫁禍給赫連皇太後。最後閭氏和赫連皇太後都死了,保母常氏成了皇太後。誰能想得到?但常氏不但成了皇太後,還坐穩了皇太後,他乙渾不但沒受到懲罰,反而借著常太後的勢,從此平步青雲。


常太後病死了。


先帝打壓常氏,扶植太子的母族李氏,常家倒臺了。本來以為人生就這樣了,誰知讓他等來了均田!皇帝真是年輕氣盛啊,一身壯志,幹什麽不好,非要作大死去均田!把貴族豪強的田地均給那些流民!靠著一個假公濟私的李惠和一個異想天開的烏洛蘭延,就想把豪強給限制了,把宗主權力給削弱了。好了嘛,犯了衆怒,大家明面不說,背地裏搗鬼使眼色。他乙渾第一個扛起反對的大旗,一下子得到大家的支持,頓時被推到衆人簇擁的風口浪尖上。他借風起火,整死了烏洛蘭延,迫使先帝廢除了新政,而後順利地登臺入省,成為錄尚書事。


先帝一死,馮憑和李惠窩裏鬥。他趁馮憑殺死李惠後人心不穩,加上太後元氣大傷的時機,一舉殺死陸麗和其他五位輔政大臣,奪取了輔政大權,自命為丞相,獨攬了朝政。這些事,他而今回想起來,也不由地欽佩自己非凡的謀略和過人的膽識。這等才華,舉世也沒有幾人啊,諸葛孔明也不過如此!


怎麽突然就坐牢了呢。


他知道太後和皇帝恨他,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但他還是沒想到自己會坐牢。


畢竟這世上恨他的人多了去了,但他這麽多年還是活的好好的,富貴榮華一樣不缺。他先前做的事,哪一件不是該千刀萬剮的?想到千刀萬剮,他突然後背心發涼,汗毛就一根根豎起來了。


他不想跪,然而囚服一穿,八十斤的大枷枷在身上,腳鐐往腳上一鎖,獄卒左右一聲呵斥,膝蓋不由自主就發軟了:“太後……”


馮憑站定了:“事到如今,你還有話說嗎?”


她竟來真的了?


乙渾見她錦衣麗服,尊貴無比,臉色倒比先前紅潤一些了。她旁邊,拓拔泓,李益,楊信,至於楊其昌、李特等人,昨日還笑呵呵打招呼的同僚,此時卻換了一副嘴臉。這本是常有的事,隻是以往站在牢門外的是他,驟然顛倒了一下,竟然有些不習慣。他仿佛就在這一刻,大夢方醒了。他跪在地上,登時頭暈目眩,渾身戰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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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再會


大約在寅時,拓拔泓終於離開崇政殿。


馮憑再次將李益召進宮。


他來的那樣快,腳步匆匆,好像在趕赴什麽盛宴。馮憑站在殿中,看他飛快地走上來,一把將自己抱起。她雙腿夾著他腰,手臂摟著他頸,身體因為劇烈的沖撞而失去平衡,頭顱重重地往後一仰,腰肢都要折斷了。她用力地將上身拗回來,喉嚨裏發出顫抖的呻。吟。


李益輕輕退了出來,拿手絹替她擦拭身體,又擦了擦她臉上的汗。


“熱嗎?”


馮憑出了一身汗,的確是熱,身上黏乎乎的,但是很爽快。她閉著眼,也沒力氣睜,也沒精神動,搖了搖頭:“不熱。”


李益無聲笑,抱著她汗津津的身體又吻了一會。他將她弄髒了,拿了帕子替她揩拭。


揩不幹淨。


需要一點水。他看到榻前桌案上有茶具和茶壺,遂下了床,往案上提了茶壺。那水還是溫的,他將手帕對著壺口倒了點水,拿著濕帕子回到床邊,低著頭,繼續剛才的工作,細心的像在擦一隻花瓶。


馮憑閉著眼笑。


感覺有點奇怪,沒有被人這樣對待過。她笑說:“不用擦,一會你走了我會洗的。”


李益說:“擦一擦。”


他好像不能看到她身上有汙漬,哪怕是自己的,他喜歡看她幹幹淨淨的才好。


馮憑扭過頭,睜開眼,一雙清澈的眼睛看他。


他坐在那,裸著身,看起來仍然端正美好,腰打的很直,背部的線條非常流暢,皮膚是均勻的蜜色。胳膊結實修長,看著就隻是美好,幹淨,沒有一點猥褻。


她仰頭,他低頭。她看他,他也看她,四目對視,兩個人都不轉眼,就隻是笑,眼中是濃稠的水,還有彼此的倒影。


心頓時就很柔軟了。


李益一邊擦她,一邊低笑說:“看什麽?”


馮憑笑:“看你。”


李益說:“看我什麽?”


馮憑說:“看你長什麽樣。”


李益說:“又不是第一次見,這還用看嗎?”


她是個溫柔的人,說話輕聲。又是在夜裏,兩個人一塊,聲音更柔了。李益也是個說話溫柔的人,聲音也是小聲的不大,低沉和藹,兩個溫柔到一起去了。


馮憑說:“遠處看和近處看的感覺不一樣。以前總是遠處看,隻曉得大概模樣,看不太清楚。”


李益說:“近了不經看,近了就醜了。”


馮憑說:“沒有。”


他皮膚很光滑很白,近處看也很好看的,不是耐不住細看的人。他的臉很耐得細看,眼睛,鼻子,嘴,越看越覺得好。


李益低頭吻眼睛。


心中有無限苦楚彷徨,見到這雙滿是愛戀的眼睛,也都通通忘記了,隻是想珍惜這一刻的美好。哪怕是一月、一年換這短短一刻也是值得的,因為它足夠美好。他吻她眼睛,又到嘴唇,最終松開,嘆道:“要見你一面真難。”


馮憑心一顫。


方才見面時,他那樣迫切,她分明感覺到了他唇吻中的思念。他揉搓她的力氣都比平常要大得多,好像要將她撕碎。


她心想:他可能有點想她了。


馮憑心裏,半個月沒來,李益可能有點想她,所以會激動。


她並不知道李益心裏經歷的是怎麽樣的折磨。


那夜,李益在宮外等了一整夜,也沒有等到她的召見。


這半個月裏,他寢食難安,甚至感到痛苦了。


白天心事重重,夜裏睡不著覺,總在想,她什麽時候會見他。猜她的打算猜她的心思,擔心她會不會有事。其實她身邊有那麽多人,離了他不會有任何感覺,他明知道,卻總要擔心她。


他不是個會訴苦的人,再糟糕的情緒,已經過去了,已經見到她了,也就忘了。隻是偶然感慨一句,也沒有埋怨的意思。


馮憑卻從他的語氣中,感到了說不出的難過。


他說見她難,不曉得她是怎樣日思夜想。


她試著“檢點”一下,不要再找這個人,不要再繼續這種關系。然而她做不到,太痛苦了,還是要找他。她跪坐起來,自背後抱住他,臉挨著他臉。


李益從她的動作中感受到了溫柔的愛意,也就釋懷了,隻是笑。


她親吻他男人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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