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拓跋泓伸手拈了一塊糕點,放在口中品嘗,的確綿軟,甜糯芬芳,入口即化。他吃了一塊,又吃了一塊,低著頭,慢慢咀嚼著。馮憑就這麽看了一會兒,又說在:“這太幹了,喝一點茶潤潤。”


拓跋泓又撿起茶盞,喝了一口茶。


這麽一片寂靜地坐著,拓跋泓又有點回想起舊日感覺。他默默地吃那一盤糕點,總共吃了五六個。馮憑側頭看著他,忽然伸手指了指他脖子上,那白嫩的肌膚上有個指頭大小的紅色瘢痕。她疑惑道:“這什麽時候多了個疤?怎麽傷的?”


拓跋泓沒反應過來:“哪有個疤?”


她指了指那塊皮膚:“這。”


拓跋泓手按著脖子,半晌回過神來,低聲說:“在南邊打仗時傷著了,中了流矢,沒事,已經傷好了。”


馮憑說:“你一個大軍統帥,怎麽跑到前線去了,好歹也是一國皇帝,也不當心著點,以後別這麽冒失了。”


拓跋泓道:“朕知道了。”


他低著頭,沒法告訴她,當時是有多可怕。一隻箭穿透了他脖子,血流如注,他嚇的心都涼了,以為自己要死了。結果那箭隻是穿透了皮膚,並沒有傷到動脈,沒危及性命。


隻是留了個疤痕。


若是從前,他大概會嚇的當時就班師回朝,生怕見不到她最後一面。就算沒事,也要回來找她訴苦,要她安慰。


可惜,已經不是從前了。


情分已斷,他不會再向任何人訴苦。


馮憑見他傷在脖子上,心裏約摸能想見當時的情景,必定是十分危險的。然而她不願關切太過,也就沒問。


再多就曖昧了。


接下來,就味同嚼蠟了,他再吃了一個糕點,實在苦澀的吃不下去,然而又不舍得走。他尋了話問:“宏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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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憑說:“早就睡了。”


拓跋泓說:“朕看看去。”


他站起來,走到床邊去,宏兒正在被中酣睡。拓跋泓居高臨下地看了一陣,感覺宏兒模樣很像他,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跟自己很相似。他對這個兒子是很滿意的。


馮憑也走上來,站在身後。


拓跋泓輕聲道:“朕回去了,太後也早些休息吧。”


馮憑道:“皇上去吧。”


拓跋泓轉身離去了:“朕去了。”


馮憑目送他背影消失。


劉溫不肯去長安,鬧起了病,說是下不來床。拓跋泓本是有些生氣,不過左右又建議說,不好從朝中調派人下去:“畢竟,朝中的官員,也不熟悉地方事務,去了也難辦。不如從地方上,其他州郡轉調一些熟悉事務,有經驗的官員。空出來的位置,朝廷再調人去填補就是了。這樣比較容易。”


拓跋泓接納了此議,遂從地方調派。


剩下的就歸拓跋泓忙了。


馮憑也關心著他此事件的進展,然而不足兩個月,矛盾就爆發了。拓跋泓派去長安的官員,和高曜發生了尖銳沖突。那高曜膽大包天,竟然找了個罪名,將人給殺了。


這已經是□□裸的造。反,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裏了。


四月,拓跋泓再度出京,禦駕親徵,這回打的是高曜。五歲的太子拓跋宏,再度擔當起監國的重任。


朝廷這一攤子,再次甩給幾位輔佐監國的大臣。


戰爭是避無可避了。


馮憑這次也擔當起聽政的事。


拓跋泓離京的第三日,深夜,楊信入殿,手呈給她一封密信。


“娘娘,是從長安送過來的。”


馮憑正靠在榻上發困,手撫著貓兒的皮毛:“高曜現在已經造。反了,他給我來信幹什麽?這是要讓我裏通外敵?”


楊信說:“臣沒有打開看,不過信是秘送的。”


馮憑擡手,接過那封藏在竹筒中的秘帛,展開看。


楊信立在一旁,道:“他說什麽?”


馮憑笑道:“他讓我跟他合作。”


楊信說:“怎麽合作?”


馮憑說:“廢了拓跋泓,扶太子登基。他可以助我一臂之力。隻要我能發動政變,控制住京中,宣布太子登基,他會聯衆響應,屆時替我拿下拓跋泓,穩定局面。”


楊信說:“娘娘怎麽想?”


馮憑說:“我的確想。”


她頓了頓,淡淡道:“但這個高曜,我信不過他。反複無常,詭計多端的東西。我跟他合作,擺不定與虎謀皮,到頭來還是被他算計了。他對我能有什麽好意,不過是想利用我,回頭倒成了他的傀儡。我怎麽能跟這種人聯手,引狼入室。”


楊信說:“娘娘考慮的周全。”


馮憑說:“我也不想天下說我是背叛了拓跋氏的奸賊。一旦擔上這個名聲,可就沒有回頭路了。”


楊信說:“娘娘說的對。”


他道:“那這封信,娘娘打算怎麽辦?”


馮憑道:“倒可以利用一下。”


她問道:“那派來送信的人呢?”


楊信說:“被臣拿下了。”


馮憑說:“你可召見一下太子和衆臣。”


楊信當真就去,很快召見了太子,和朝中幾位擔任輔政的大臣。不一會兒,拓跋宏來了,高盛,元子推等人也來了,濟濟一堂。


宏兒不解她的目的:“太後。”


馮憑此時站在殿中,命楊信,將那封書信,給諸位大臣以此傳閱。


衆人挨個挨個地看過去,都有些心驚肉跳。


一圈傳完,寂靜許久,馮憑道:“你們有什麽看法嗎?”


衆人面面相覷。


馮憑說:“這封信,是從長安送過來的,事關太子和我的清白,所以我才召集諸位,將此信給諸位觀看。”


拓跋宏聽到太後提起他,心裏有點惴惴的,又不知是什麽意思,隻是呆呆地看著她,眼睛睜的大大的,滿臉懵懂。


馮憑道:“我不知道高曜有沒有給諸位送過類似的信,也不知道這京城,有沒有旁的人,私下與他勾結的。不過,我在此必須提醒諸位,不管皇上此政是否草率,高曜公然地對抗朝廷,已經是無可饒恕的叛臣了。誰若是與他勾結,就是在通敵叛朝,罪在不赦。”他讓楊信,將那使者帶上來:“今後再有這樣的奸細,一並處置了,或移交刑部。眼下非常時期,朝廷應當加強人手,各城門增強巡邏,謹防這些奸細混入。”


衆臣連忙稱是。


馮憑當衆,將那封信投入火炬中,很快,信紙隨著火苗化為了灰燼。


“此事不宜對外張揚,有損皇上的威望,各位隻心中牢記便是。”


衆臣齊聲,再度應是。


馮憑看到諸臣一派膺服,示意結束,讓衆人散了。


高曜那邊,沒有收到太後的回音。


他估摸著,太後是拒絕了。


這個女人,沉著穩重,倒出乎他的意料。換做常人,和拓跋泓如此敵對,趁著這個機會,肯定會和他合作的。


但是皇太後拒絕了。


事情有點麻煩。


但是沒有別的辦法,打還是要打,不打,就是別人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太後不合作,他也有準備,隻要能打敗拓跋泓,他可以逼她合作。他自然是當不了皇帝,但是要扶持一個毛頭小兒還是不難的。太子才五歲,正可掌控。


他琢磨皇太後的心思:當初李益也沒說過,這個女人這麽不好對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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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番外


三年前, 在長安。


某個夜裏, 高曜和李二公子談話, 談起朝中事。


李益不無提醒地說:“各地宗主、都護,執掌兵權,坐地為豪強, 正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朝廷一直有意要拔除此患。而今聖上也是個頭腦英明, 雷厲風行的, 將軍有想過, 有朝一日他拿你等開刀,要削奪你的兵權, 將軍該怎麽辦嗎?”


高曜說:“皇上?我看皇上年紀還小,當不會有這個想法吧?”


他說:“我倒是擔心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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