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把短刀從海都阿陵的袖子裡鑽了出來,直指蘇丹古!


  蘇丹古一聲不吭,高大的身影飛撲上前,似蒼鷹搏兔,右手勾住瑤英的腰肢,和海都阿陵錯身而過,左手一掌劈出,掌風兇猛,勢不可擋。


  海都阿陵雙眼微眯,收起短刀,直往後掠。


  瑤英肉跳心驚,一身的冷汗,慌亂之中攬住蘇丹古的脖子,渾身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輕輕發抖。


  蘇丹古抱著她飛快掠過屋頂,停在一處院牆上,轉身,望向海都阿陵。


  “文昭公主是王的摩登伽女,再有下次,我下手不會留情。”


  他一字字道,聲音沙啞。


  海都阿陵面色陰沉如水,看一眼縮在蘇丹古懷裡的瑤英,嘴角抽搐了幾下,轉身揚長而去。


第54章 承認


  天穹高遠岑寂,月光灑下一片如銀麟般閃爍的清冷銀輝,夜風襲來,拂過薄衫底下的肌膚,冰涼似雪。


  蘇丹古抱著瑟瑟發抖的瑤英,矯捷的身影在王宮巍峨的輪廓暗影間閃轉跨跳,花豹跟在他們身後,探爪的動作輕盈優美。


  漸漸有嘈雜人聲傳來,嗖嗖幾支利箭破空而至,冷厲的呼嘯聲近在咫尺。


  瑤英心裡一陣緊張,手指不由得攥緊蘇丹古的衣袍。


  他一言不發,將她護在懷中,橫臂舉刀,劈開凌亂撲來的箭矢,跳下院牆,落在一株沙棗樹叢旁。


  一牆之隔的院落,有人對著放箭的人大喊大叫:“看清楚了!那是攝政王!”


  放箭的衛兵嚇得直哆嗦,頓時亂成一團,叫嚷聲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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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在肩上的堅實臂膀收了回去,瑤英被放了下來,赤著的雙足落在冰冷的泥地上,涼意直往上蹿。


  身後一聲壓抑的悶哼。


  瑤英眼皮一跳,回頭看去。


  蘇丹古捂著胸口後退了一步,衣袍劃過沙棗樹枝,銀白色花朵簌簌飄落。


  “你受傷了?”


  瑤英嚇一跳,伸手去扶蘇丹古,他剛才抱著她和海都阿陵對敵的時候,海都阿陵袖中抖出一把短刀,他怕她被短刀刺中,身形突兀折轉擋住了那一擊,當時可能受了內傷。


  蘇丹古微微踉跄。


  瑤英搶上前,扶住他的胳膊,覺得他可能聽不懂自己情急之下說出的漢文,改用胡語又問一遍:“你受傷了?”


  蘇丹古穩住身形,撩起眼簾,淡淡地看她一眼,疤痕遍布的臉醜陋猙獰,一雙無情的深碧色眼瞳,仿佛浩瀚燦爛的星空,冷冽淡漠,無悲無喜。


  瑤英忽然覺得眼前站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柄寒光凜凜的刀。


  一柄無情無欲,專為殺戮而生的刀。


  兩人四目相接。


  瑤英蹙眉仰望蘇丹古,臉上毫無恐懼厭惡之色,隻有真誠的關切和感激,月光落進她清澈修長的雙眸,眼底有暉光閃動,秋水潋滟,溫柔嬌媚。


  蘇丹古的眼睛卻是一片靜水幽寂,毫無波瀾。


  對視了片刻,瑤英繼續輕聲問:“蘇將軍,你哪裡受傷了?”


  院門處傳來雨點似的腳步聲,身著戎裝的阿史那畢娑帶著衛兵們趕了過來,衝進庭院。


  衛兵看到地上的箭矢,再看一眼蘇丹古猙獰的臉,面面相覷,畏縮著不敢上前。


  畢娑踏過滿地亂箭,一臉焦急地奔上前,目光落在瑤英攙著蘇丹古的手上,眉頭緊皺。


  “宮中護衛不力,讓公主受驚了。”他朝瑤英笑了笑,回頭示意兩個衛兵,“送公主回去休息。”


  瑤英眼神睃巡一圈。


  長廊裡密密麻麻站滿衛兵,所有人全副武裝,光是扛長弓的就有七八人——曇摩羅伽平時不住王宮,宮禁沒有這麼森嚴,這些人顯然早就準備好迎敵。


  畢娑知道海都阿陵會闖進王宮,所以才會帶這麼多人趕過來救她。


  瑤英若有所思,看蘇丹古能站穩了,道:“多謝蘇將軍。”


  蘇丹古沒有做聲,可怖的臉孔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瑤英收回手,轉身離開。


  “公主,等等!”


  畢娑追了上來,低頭看著瑤英。


  瑤英半夜驚醒,沒穿外袍,一身輕薄裡衣,料子是從中原帶來的,薄如蟬翼,輕盈透明,月色輕籠而下,綽約身姿若隱若現,薄紗透出纖細柔軟的腰肢,剛才掙扎時衣領敞開了一半,一抹晶瑩白嫩的雪肩露在外面,比羊脂還要滑潤粉膩,隱隱有股幽香縈繞。


  院中衛兵眼神遊移,全都在偷偷看她。


  畢娑看著瑤英雪白的肩,眉頭擰得更緊。


  瑤英覺察到自己的狼狽,笑了笑,攏好衣襟,動作自然,毫不忸怩。她光著腳跳下床躲起來,反應已經很快了,可惜還是被海都阿陵瓮中捉鱉,他把她當獵物,已經摸清她逃跑的習慣了。


  畢娑原以為瑤英會露出難為情的羞窘之態,或是嚇得淚水漣漣,沒想到她居然在笑,目露詫異。


  “公主,你在發抖。”


  他解下身上的白袍,籠在瑤英肩膀上,握住她的肩膀,柔聲道,“公主不必害怕,我會整晚守在這裡。”


  衛兵們瞠目結舌地望著他:將軍果真風流倜儻,這個時候了還不忘獻殷情!


  瑤英冷得直哆嗦,也不和畢娑客氣,攏緊披肩,道:“多謝。”


  畢娑目送她走遠,眼神溫和,直到她婀娜的背影消失在院門旁,轉身看向蘇丹古,嘴角輕翹。


  “攝政王,多謝你救下文昭公主,我剛才真怕她被海都阿陵劫走了。”


  他仿佛很後怕,拍了拍胸口,朗聲道。


  蘇丹古不語,還刀入鞘,抬頭掃一眼庭院。


  眾人被他這個眼神看得心頭發憷,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


  畢娑也單膝跪地,恭敬地道:“攝政王,我們抓了八個人,殺了五個,兩個自盡,一個都沒放跑!”


  他率隊埋伏在李瑤英的居所附近,聽到響動就趕過去了。


  蘇丹古點點頭,玄色袍角從眾人眼前掃過,高挑挺拔的身影走進長廊,融進黑夜之中。


  花豹搖著尾巴跟了過去。


  不一會兒,腳步聲消失了。


  如修羅鬼魅一般,來去無蹤影。


  剛才慌亂中朝蘇丹古放箭的幾個衛兵面面相顧,抖如篩糠:“攝政王是不是動怒了?不會治我們的罪吧?”


  他們真不是故意的,看到一個身影抱著公主,他們還以為是海都阿陵呢!誰能想到神出鬼沒的攝政王會突然現身?


  攝政王千萬別砍他們的腦袋啊!


  畢娑站起身,一腳踹向衛兵:“下次都給我放警醒點!要是誤傷了攝政王怎麼辦?弓箭手全給我去刑堂領罰,一人十棍!”


  眾人不敢討饒,磕頭應是,挨十棍總比掉腦袋好啊!


  衛兵請示畢娑:“將軍,派誰去佛寺稟報王?”


  是王讓他們警戒的,現在他們抓著了人,應該先稟報王。


  畢娑搖搖頭:“不用派人去佛寺……攝政王會親自向王稟報。”


  ……


  瑤英回到院子。


  謝青、謝衝立刻衝了過來,他們和衛兵一起制服了海都阿陵的部下,正準備出去找她。


  瑤英先回房穿鞋——王宮大道多是土路泥地,一路光著腳,她腳底都要磨破了。


  謝衝怒道:“沒想到海都阿陵還不死心,公主住在王庭王宮,他居然還敢來以身涉險。”


  瑤英換了身厚實的夾袍,道:“佛子很少住王宮,王宮守衛不嚴。”


  海都阿陵出現在辯經大會上的時候她就知道對方來者不善,所以深居簡出,不踏出宮門一步,北戎使團離開後又等了兩天才敢出宮走動,不料這一次海都阿陵比從前更有耐心,等到今晚才動手。


  瑤英想起海都阿陵親自馴養的那隻白隼阿布,他喜歡徵服獵物的感覺,不會輕易放過她。


  “現在得盡快想辦法把消息傳回中原……”瑤英喃喃,“也不知道阿兄的傷好了沒有……他性子急躁,誰的規勸都不聽……”


  她想李仲虔,又怕李仲虔遇上海都阿陵,重演悲劇。


  瑤英吹了半夜的冷風,面色蒼白,雙唇淡青,身上輕輕戰慄。


  謝衝幾人對望了一眼,不忍嚇著她,笑道:“公主安心,秦王肯定會安然無恙的!公主今晚受驚了,早些歇息,海都阿陵再敢來,我們剁了他的手。”


  瑤英收起惆悵,朝眾人一笑,打發他們出去,一個人坐在幽暗的屋中,一邊輕輕揉著被砂礫磨得傷痕累累的腳丫,一邊靜靜思索。


  謝青這回不敢讓瑤英離開她的視線,守在屋中角落裡,盤腿而坐,閉目睡去。


  第二天,阿史那畢娑過來探望瑤英,再三向她保證,王宮已經加強警戒,海都阿陵的部下死的死,被抓的被抓,他絕不敢再夜闖王宮。


  瑤英謝過他昨晚帶兵施以援手,直接問:“將軍是不是早就知道海都阿陵會來?”


  畢娑愣住了。


  瑤英眼波盈盈,平靜地看著他。


  畢娑和她對視了一會兒,收起玩笑之色,點點頭:“不錯,攝政王知道海都阿陵還潛伏在聖城,吩咐我們加強警戒,以免海都阿陵劫走公主。”


  瑤英一怔。


  她以為昨晚安排下伏兵的人是畢娑,原來是蘇丹古?


  不愧是執掌軍政、震懾幾大貴族的攝政王,果然心細如發,暗中提防著海都阿陵。


  畢娑撓撓頭皮:“公主,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實在是怕嚇著你,所以沒有事先提醒你。攝政王不知道海都阿陵會不會來、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如果先告訴公主了,公主難免寢食難安,日夜憂懼。”


  瑤英滿不在乎地一笑,搖搖頭:“我不會為這個生氣……”


  她話鋒一轉,“不過希望將軍以後還是不要瞞著我,海都阿陵想劫走的人是我,我就是最好的誘餌,假如將軍早點告知我,我可以和將軍裡應外合,說不定能捉住海都阿陵。”


  畢娑臉上神情震動,沉默了很久。


  瑤英朝他微笑,眉目豔麗。


  畢娑避開她的視線,問:“公主有沒有想過,我們可以裡應外合殺了海都阿陵,那公主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瑤英淡笑,抬頭望著湛藍晴空:“王庭和北戎訂立盟約,海都阿陵是北戎王子,王庭這時候殺了海都阿陵,北戎一定會找借口開戰——將軍放心,我受王庭庇護,分得清輕重,海都阿陵必須死在王庭之外的土地,或者做到不留一點後患,讓北戎抓不到把柄,或是兩軍對敵之時。”


  “海都阿陵不會無緣無故出使北戎,攝政王一定有所察覺,所以昨晚沒有痛下殺手。”


  畢娑回頭看著瑤英,俊朗面孔掠過異樣神色。


  公主說對了,王庭現在不宜和北戎開戰。中軍對曇摩羅伽忠心耿耿,左軍、右軍、前軍、後軍卻掌握在各大貴族手中,剛剛經歷了幾場大戰,人心浮動,又到了耕種的季節,兵源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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