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藥吃了嗎?”瑤英問。


  他點頭。


  瑤英翻出自己之前在市坊買的東西,親兵給她送來的,打開包裹,遞給曇摩羅伽。


  “我問過醫者了,都是你能吃的。”


  曇摩羅伽輕輕地嗯一聲,道了聲謝,接過包裹,放在一邊,左手仍然攥著文書,看得很認真的樣子。


  瑤英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小案前,盤腿坐下,挽起袖子,提筆寫信。


  曇摩羅伽昏睡的時候,她不能出寺,隻能以書信和李仲虔交流,好在李仲虔現在懷疑整個使團,正逐個調查身邊的隨從,覺得和她見面會讓她暴露,不然早就來王寺抓人了。


  她寫完信,讓緣覺送出去,翻開一本賬冊細看。


  曇摩羅伽靠坐在榻前批閱文書,瑤英坐在絨毯小案前對賬目。


  屋中一片寂靜,唯有筆尖在紙上書寫的沙沙聲響。


  曇摩羅伽眼角餘光能看到她伏案書寫的側影,手中的羊皮紙半天才換一張。


  瑤英看完一頁賬目,揉揉肩膀,朝他看過來。


  曇摩羅伽醒過神,低頭看文書。


  這一次他凝神靜心,沒再因為她而分心,等批改完全部文書,再抬頭時,一怔。


  已經是薄暮時分了,金燦燦的夕暉灑進屋中,小案前的瑤英趴在案上睡著了,側臉籠了一層金光。


  她要和高昌保持通信,管理繁瑣庶務,還要操心他的身體,提防別人的暗害……天天都是這麼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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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曇摩羅伽掀開錦被,看了看自己的腿,慢慢下榻,坐在瑤英身邊,看著她的側臉。


  她睡得很香甜,眉眼舒展,手裡還抓著一支筆。


  他凝視著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抽走她手裡的筆。


  她夢中不耐煩地揮了一下手。


  曇摩羅伽扶起她的頸子,讓她側躺在絨毯上,扯過錦被蓋在她身上。趴在小案上睡,等醒的時候,全身都得酸疼。


  瑤英困倦至極,肩膀早就僵了,躺倒以後,迷迷糊糊中覺得姿勢很舒服,抱緊錦被,愜意地伸了伸手腳。


  這一踢,穿了軟緞鞋的腳丫子輕輕踢在了曇摩羅伽腿上。


  曇摩羅伽看著她,嘴角輕輕翹起,碧眸掠過一絲清淺的笑影。


  ……


  醫者一連為曇摩羅伽扎了三天的針,每一次施針,瑤英都在旁邊陪著他。


  期間,她每天給李仲虔寫幾封信,早晚報平安,叮囑親兵想辦法把李玄貞送走。


  李仲虔把所有眼生的隨從都遣走以後,總算安心了點,繼續處理使團的事。


  瑤英給高昌的鄭景寫了封信,託他帶給杜思南。


  曇摩羅伽命禮官達摩寫了一封措辭嚴厲的信,指出使團中有人居心不軌,信是直接交給使團的,李仲虔沒什麼反應,使團其他人大驚失色,暗暗心驚。


  這兩封信一前一後送出。


  第四天,瑤英寫好信,在廊前等醫者,醫者遲遲沒來,她問緣覺。


  緣覺撓撓腦袋:“今天醫者不來。”


  “為什麼不來?”


  緣覺小聲說:“今天王要出門。”


  瑤英詫異地道:“法師要去哪裡?”


  這幾天她都睡在曇摩羅伽房裡,他沒和她提起過要出去的事,他的腿腫了,不能走太久的路。


  緣覺也是一臉茫然:“我也不知道王要去哪裡。”


  兩人說著話,畢娑走了過來,手裡捧了幾張青面獠牙的鬼臉面具遞給瑤英。


  “公主,隨我來。”


  他補充一句。


  “王吩咐的。”


  瑤英一頭霧水,跟著畢娑出了王寺,走進一條人跡罕至的巷子。


  一輛馬車停在巷子深處,趕馬車的親衛蒙著臉,看不出相貌。


  畢娑示意瑤英上車。


  她戴上鬼臉面具,踩著腳凳上了馬車,毡簾掀開,車廂裡已經有個人了,一身僧衣,端坐在角落裡,手中執一卷羊皮紙,袖擺滑落,露出一串佛珠,莊嚴冷肅。


  瑤英愣住。


  毡簾放下,馬車轱轆轱轆晃動起來,她看著曇摩羅伽,輕聲問:“法師,我們去哪兒?”


  曇摩羅伽看著手裡的羊皮紙。


  “今天是盛會最後一天了。”


  他沒有抬眸,道。


  瑤英手指顫動了一下,喉頭哽住。


  馬車駛入熱鬧的長街,嘈雜人聲透入車廂,瑤英掀開車簾往外看,正好可以看到高高矗立的彩棚高臺,臺上的舞伎正在翩翩起舞,彩袖飛揚,舞姿絢爛。


  她戴著面具,雙手託腮,觀賞臺上歌舞。


  在她身後,曇摩羅伽背對著她翻看批閱書卷,身處鬧市,他依然心平氣和,仿佛完全聽不到外面一陣蓋過一陣的歡呼叫好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看完一封狀告貴族的訴苦信,揉揉眉心,手指輕拂佛珠。


  一道清亮的、如珠落玉盤的笑聲在他耳畔回蕩。


  他眉間微微動了一下。


  她在笑。


  不僅笑了,雙手還和著節拍輕輕晃動,衣裙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在跟著起舞。


  曇摩羅伽沒有回頭,低頭翻看羊皮紙。


  他不能參與她的紅塵,隻能用這種方式讓她看到她錯過的歌舞。


  她高興就好。


第163章 傾囊相授


  歡快悠揚的樂聲停了下來,臺上舞伎微微俯身,衫裙滑落,露出雪白香肩,眼波流轉,柔媚動人,嬌笑著退下。


  舞伎退下之後,樂曲變得激昂雄渾,一群光著膀子、隻穿了闊腿褲的男舞者登上高臺,模仿戰鬥的姿勢起舞,密集鼓點響起,激烈勇武,他們跳的是武舞。


  臺下歡聲雷動。


  瑤英看得津津有味,曲罷,回頭瞥一眼曇摩羅伽,欲言又止,笑容微微收斂。


  他是個僧人,她不能拉著他一起討論歌舞有多好看。


  他能夠用這種方式陪她出行,已經很讓她意外了。


  曇摩羅伽背對著車窗,專心致志地處理庶務,鋒芒全部斂在溫和雍容的清冷中,氣勢沉凝,法相莊嚴。從車簾細縫照進來的光切過他的側臉,勾勒出深秀鮮明的線條,隔遠了看,頭頂一層茸茸的淺青,離得近的時候細看,頭發茬其實很淺很淺,幾乎看不到。


  瑤英看著他出神,心裡冒出一個疑問:他是不是每隔幾天就要剃一遍發茬?


  曇摩羅伽抬眸看她,眼神帶著詢問之意。


  怎麼不看了?


  瑤英回過神,掩飾地一笑,道:“法師,我下車去買些東西。”


  曇摩羅伽頷首,“讓巴米爾他們跟著你。”


  她嗯一聲,下了馬車。市坊裡戴著面具的人很多,她和親衛的身影混入人群之中,並不顯眼。


  今天是盛會的最後一天,市坊比前幾天更熱鬧,各國商人操著不同的語言高聲叫賣,賣什麼的都有。


  瑤英一路買過去,發現每隔十幾步就能看到有兵丁在來回巡查,前幾天出了死士刺殺的事,禁衛軍應該加派了人手。


  有幾個牧民模樣的人在叫賣刺蜜,瑤英走了過去,買下所有刺蜜。


  採收刺蜜的季節已經過去了,難得看到有葡萄那麼大的,她看到好的就會全部買下來。


  這麼逛了一大圈,瑤英回眸,馬車停在角落裡,車簾低垂。


  車廂裡的曇摩羅伽一定還在翻閱文書。


  即使身處滾滾紅塵,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佛子,和熱鬧的市坊格格不入。


  瑤英忍不住想:身為佛子的他深居簡出,一般隻會出席重要的法會和慶典,今天是不是他第一次以佛子的身份私下裡離開王寺?


  一道身影朝她走了過來,巴米爾立刻上前,擋住來人。


  來人摘下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帶笑的年輕面孔,年輕人朝瑤英作揖,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


  巴米爾放下警惕,小聲對瑤英說:“他想邀請您共舞。”


  瑤英搖頭。


  年輕人面露失望之色,站直身,舒展身姿,展示自己高大勇武的身材。


  瑤英仍是搖頭。


  年輕人落寞地嘆口氣,笑了笑,摘下一朵花遞給瑤英。


  巴米爾道:“今天是盛會的最後一天,大家互贈花朵、互相潑水祝福嬉戲,您收下也沒事。”


  瑤英朝馬車看去,車簾密密匝匝圍著,看不到裡面情形,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年輕人露出詫異神色,忙收起玩笑之態,朝巴米爾抱拳賠禮,拿著花離開了。


  瑤英抬頭看巴米爾。


  巴米爾渾身僵直,尷尬地道:“今天,年輕人可以向愛慕的女郎或是郎君贈花表達傾慕之意,不拘什麼身份,都可以送。不管有多少人送花,您都可以收下,除非您心有所屬。您剛才堅決不收,他以為您已經有了認定的情郎。”


  他站在公主身邊,神情警惕,年輕人把他當成公主的情郎了。


  情郎?


  瑤英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兩個字,唇邊不禁揚起一抹微笑。


  巴米爾可不敢笑,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一眼馬車,感覺好像有兩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直冒冷汗,下意識和瑤英站得遠了點。


  臺上一曲武舞跳罷,所有盛裝舞伎離開彩棚,走入人群之中,載歌載舞,百姓們和他們一起踏歌扭動,年輕的少年女郎、青年手挽著手圍著共舞,氣氛熱烈。


  瑤英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退出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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