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16

  虞辛夷拍了拍妹妹的肩,而後將她放在地面站穩,“對了,有個人想見你,說什麼也要跟著我登府。”


  說罷,她壞笑著讓開路,露出身後那一抹月白儒雅的身姿。


  薛岑的樣貌比記憶中年輕些,也更為溫潤清雋。風一吹,他腰間環佩叮咚作響,如君子之音。


  他望著虞靈犀的眼中有難以遮掩的內斂笑意,如清泉漱玉般的嗓音傳來,紅著耳尖喚道:“二妹妹,近來可安好?”


  後院,罩房內。


  爐上藥罐沸騰,苦澀的藥香彌漫房中。


  寧殷躺在榻上,眼中的光漸漸黯淡冷冽。


  他面無表情地抬手,指壓舌根,然後“唔”地吐出一顆半化的、帶血的毒丸。


  這藥丸還未實驗成功,雖能騙過大夫造成急症大虛之相,卻極其傷身。


  少年壓下胃中的灼痛,捏碎藥丸滅跡,屈指叩著榻沿。


  相府……薛二郎麼?


  薛家老狐狸的嫡親孫子啊,這場局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第12章 動搖


  這一年的薛岑尚有些青澀,斯斯文文的。


  他在階前拜謁虞將軍,與好友虞煥臣侃侃而談,目光卻總不自覺飛去廊下,追隨那道窈窕嬌豔的身姿。


  “看什麼呢?”

Advertisement


  虞煥臣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隨即單臂勾著薛岑的肩晃了晃,故意打趣道,“我說,你明明是和我家大妹子指的婚,怎麼眼裡隻看得見二妹妹?你小子,可不能吃著碗裡的瞧著鍋裡的!”


  “虞煥臣!”


  虞辛夷最討厭別人拿此事開玩笑,氣得一拍石桌,冷然哼笑,“你再胡說試試?誰和那書呆子指婚!”


  薛岑脾氣好,笑著搖搖頭,掙開虞煥臣的爪子。


  他下意識摸了摸袖袍,向前輕喚:“二妹妹。”


  正在斟茶的虞靈犀回身,隨即綻開些許笑意,頷首回禮:“岑哥哥。”


  “二妹妹,請借一步說話。”薛岑眼裡含著冬日的暖光,朝旁做了個“請”的姿勢。


  虞府上下開明,沒有別人家那般多的規矩束縛,虞靈犀便頷首,大大方方地和他行至月洞門下。


  “這個,贈予二妹妹。”


  薛岑從袖中摸出一個小而長的精致禮盒,頗為鄭重地遞給虞靈犀。


  而此時,廳中。


  虞夫人順著軒窗往庭中月洞門處望去,烹茶的動作慢了下來。


  而後她輕輕推了推虞將軍的胳膊,柔聲示意:“夫君,你覺不覺得薛二郎和我家歲歲,走得越發親近了?”


  虞將軍吹了吹茶末,抬眼順著窗外看了眼。


  他笑了聲,不太在意道:“薛家乃文臣之首,我虞府乃武將之最,兩家世交,孩子們時常走動玩耍,關系好些很正常。”


  “話雖如此,可孩子們畢竟長大了,不比兒時。”


  虞夫人嗔了粗枝大葉的丈夫一眼,“你忘了,當初薛家與我們定下口頭婚約,雖未指明要娶我家哪位女兒,但因那時歲歲還未出生,大家便默許定親的是辛夷。我是怕歲歲和薛二郎走得太近,會給兩個女兒招惹麻煩。”


  “夫人多慮了。”


  虞將軍擱下茶盞,安撫地拍了拍虞夫人依舊柔嫩的素手,“兩個女兒都是我虞淵的心頭肉,薛家娶哪個都不虧。隻要孩子們相互喜歡,兩情相悅,便足矣。”


  “也是,我看辛夷好像對薛二郎並無那方面的心思,若歲歲真喜歡……”


  想了想,虞夫人道,“也罷,回頭我問問女兒的意思,薛家那邊的想法,還請夫君多去打探打探。”


  虞將軍應允。


  月洞門下,陽光投下慵懶的長影。


  打開禮盒一看,卻是一支雕工極為漂亮的白玉紫毫筆。


  竹筆看漆色,玉筆看雕工,這樣精細的玉雕筆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費了不少功夫。


  “岑哥哥,這筆太貴重了。”虞靈犀第一反應是拒絕。


  薛岑姿勢不變,溫聲道:“不過偶然所得,想起二妹妹擅書畫,便自作主張買了下來。若是二妹妹不喜歡,便是我處事不當了。”


  話說到這地步,再拒絕便有些不近人情。


  虞靈犀隻好雙手接過,笑道:“卻之不恭,多謝岑哥哥。”


  “你喜歡就好。”薛岑望著她笑吟吟的眼睛,耳根微紅。


  可心底到底漫出一絲落寞來。


  眼前嬌俏少女待他依舊親近赤誠,卻不似先前那般濡慕,小臉上也沒了那種羞怯的桃紅。


  三個月不見,她好像長大了不少,更沉靜,更美麗,也……更遙遠。


  不止是薛岑,虞辛夷也發現了不對勁。


  “歲歲,薛岑惹你不開心了?”回房後姐妹敘舊,虞辛夷問。


  虞靈犀杏眼一轉:“阿姐何出此言?”


  虞辛夷馬尾高束,解下佩刀坐於案幾後,颯爽笑道:“你以前不總跟條小尾巴似的追著薛岑跑麼?今日卻這般安靜,沒說兩句就散了。”


  “是麼?”虞靈犀訝然的樣子,“我以前總追著他跑?”


  虞辛夷笑:“那種情竇初開的仰慕,瞎子都能看出來。”


  虞靈犀回憶了一番,可前世和薛岑少年時的記憶就像是蒙了一層霧般,變得模糊難辨。


  她記住的,是自己孤苦無援、被迫描眉妝扮獻入王府的那一晚,隻有薛岑策馬奔襲而來,為她在攝政王府外的大雨中跪求了一整夜。


  是趙府壽宴風波後,薛岑在獄中攬下所有責任,卻被掰折了兩根手指。


  虞靈犀永遠承他這份情。


  再次見到溫潤如初的薛岑,虞靈犀自是高興的,仿佛折磨了她這麼久的虧欠和愧意,都在此刻瞬間被撫平。


  但除此之外,她卻並無其他旖旎情思。


  那種感覺就像是……


  虞靈犀的視線投向案幾上的椒粉和茶點,冒出一個不太恰當的譬喻:就像是經歷了辛辣刺痛的椒粉後,就再難品出粥水的味道。


  不知從何時開始,薛岑在她心裡便像是兄長一樣的存在。


  “想什麼呢?”虞辛夷湊上前,喚回她的思緒。


  虞靈犀回神,將那支貴重的白玉紫毫筆往筆架上一擱,眨眼笑道:“在想岑哥哥什麼時候變成我的姐夫。”


  “討打!”


  虞辛夷捏了捏妹妹的腮幫,冷哼道,“那書呆子滿心滿眼都是你,我可不要!拿去拿去!”


  ……


  今年京城苦寒,年末又下了一場大雪。


  除夕夜,虞府張燈結彩,亮如白晝。燈籠的暖光投射在庭院雪景中,熱鬧得不像話。


  除夕要祭祖,之後便是守夜,飲屠蘇酒。


  虞煥臣從管家處拿了一大疊新春賀帖來,笑吟吟道:“今年的帖子比往年多了一番,其中有不少是京中世家子弟送來的拜帖,大有求親之意。歲歲,不來挑挑?”


  虞靈犀萬萬沒想到,自己幫助虞家躲過了北徵之災,卻沒躲過十五及笄的求親浪潮。


  她捻袖往屠蘇酒中加了兩匙椒粉,淡然道:“不看。”


  虞將軍於上座發話,哄道:“女子及笄而議親乃是規矩,乖女看看無妨。”


  虞煥臣在旁插科打诨:“父親,小妹說不定早心有所屬呢!”


  虞靈犀也笑,彎著的眼眸亮晶晶盛著燈火,“阿爹,阿娘,長兄未娶,焉有幼妹先嫁的道理?還是等兄長娶了蘇家姑娘,再議我們的事。”


  “乖女說得在理。”


  虞將軍的攻勢被成功轉移,隨即沉下面容,虎目瞪向兒子,“年後去蘇家走一趟,早些把你的婚事辦下。”


  虞煥臣登時霜打的茄子似的,幽怨地瞥了幺妹一眼,偃旗息鼓了。


  虞辛夷幸災樂禍,朝妹妹豎了個大拇指。


  趁著家人都在給虞煥臣的婚事操心,虞靈犀偷溜出門,去外頭透氣。


  夜晚飲了不少酒,她雙頰生熱,貪圖涼快,便沿著抄手遊廊緩步而行,讓帶著冰雪清冷的夜風吹散身上的燥熱。


  不知走了多久,燈火漸稀,檐上蒼雪在夜幕中呈現出黛藍的弧光。


  虞靈犀聽到了窸窣的掃雪聲,停下腳步望去,隻見前方晦暗處,一條清瘦高挑的身影執著掃帚,孤零零一個人在清掃後院的積雪。


  今夜除夕,所有的下人和侍從都換上新衣聚集在前院,等待子時領賞錢,所以後院便無人看管了。


  除了這個掃雪之人。


  虞靈犀心生好感,便摸了摸隨身攜帶的小錢袋,對提燈的胡桃道:“大過年的還在掃雪,倒是個勤快人,你去請他過來領賞。”


  胡桃“哎”了聲,提燈向前喚道:“掃雪的那個,小姐叫你過來呢!”


  掃雪的身影一頓,轉過身來。


  虞靈犀一怔,一句“寧殷”湧在嘴邊,險些脫口而出。


  想到這輩子的自己應該認不出他來,便硬生生把到嘴邊的名字咽了下去,問道:“你傷好了?在這作甚?”


  說罷,又看向胡桃:“有人排擠他,逼他幹活的?”


  胡桃搖搖頭,也是一臉茫然。


  “是我自己要做的。”


  寧殷一襲暗青武袍長身挺立,仿佛手中執的並非掃帚,而是能定人生死的長劍。


  他垂下眼,卻無半分卑怯,低聲道:“雪天路滑,恐小姐跌跤。”


  這條路,的確是虞靈犀回廂房的必經之路。


  因鋪了青石,雪天一凍,格外湿滑。


  虞靈犀盯著結了薄薄冰層的青石小路,半晌無言。


  寧殷卻是誤會了她的意思,將掃帚擱在牆邊,而後緩步而來。


  陰影從他身上一層一層褪去,廊下八角紗燈的暖光鍍亮了他年少俊美的臉龐。


  在虞靈犀不解的目光中,他以一個臣服的姿勢撩袍半跪,而後十指交叉,掌心朝上,將自己的手墊在了凍結的青石上。


  “你這是作甚?”虞靈犀問。


  寧殷抬起頭,眼中映著她緋裙明麗的模樣,平靜地說:“石路湿滑,請小姐踩著我的掌心前行。”


  他說得這樣平靜,黑漆漆的眼睛裡沒有一絲屈辱羞恥,仿佛生來就該如此。


  虞靈犀不知哪兒來的一股氣,擰眉道:“我好像說過,不許你將欲界仙都折辱使喚人的那套,帶到我的的府中來。”


  寧殷意識到她生氣了,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垂眸。


  墊在青石上的手指漸漸蜷起,指節已然凍得發紅,低頭半跪的樣子有些落寞可憐。


  虞靈犀認命輕嘆,軟了語氣:“罷了,你起來,以後不許這樣。”


  寧殷依言站起,立在一旁。


  他睫毛上有細細的霜雪,脆弱而美麗,也不知道在天寒地凍中掃了多久。


  他是暫居府上養傷的“過客”,過年領賞這樣的熱鬧場面,自然無人會顧及到他。


  虞靈犀接過胡桃手中的燈籠,將燈擱在青石路上暖化薄冰,隨即吩咐胡桃:“去取些屠蘇酒和熱食過來。”


  總不能讓他大過年的,一口熱酒都喝不上。


  胡桃福禮下去安排了。


  虞靈犀沒急著離開,就坐在廊下的雕欄旁歇息。


  半晌,少年低沉執拗的嗓音傳來,穿透冰冷的夜風:“我隻是想報答小姐,讓小姐開心。”


  虞靈犀訝異,杏眸瞥向階前立侍的少年。


  正子時了,城中煙火竄天而起,在黑藍的夜空中炸開一片片荼蘼。


  那一瞬,城中萬千燈火和雪景都黯然失色。


  前庭響起了下人侍從們齊聲道賀聲,熱熱鬧鬧一片,寧殷的眼中卻隻有夜的黑寂,明暗難辨。

推薦書籍
從你而終
和我交往一年的男朋友在情人節那天失聯了。 直到有人給我發了一張圖,「今天穿得不錯,跟他去哪過節啊?」 照片裡,淡黃色長裙的女人背對著鏡頭,坐在車裡。 我男朋友扭頭,笑得一臉溫柔。
2025-01-26 17:31:36
千千頌歌
"穿到惡毒女配身上,我停止作妖。 【校霸真舔狗,心甘情願為了女主捅死人,坐牢毀掉一生。】 【我哥純傻比,砸錢把女主捧成了影後有啥用,最後還不是為她做嫁衣,還在她結婚那天崩潰自殺。】 【校草男主長得帥有什麼用,又不能當飯吃,更何況眼瞎,喜歡女主那黑瘦猴子。】 三個男人面面相覷,我卻有些發毛。 怎麼個事?難道他們看出我不是原主了?"
2025-06-10 14:29:10
曠野舒舒
我是出租屋文學裡忘恩負義的惡毒女配。就在跟男主提分手 的時候,我覺醒了。「那個......我太小了。」我將嫌他窮的 話緊急咽下,慌張找補。
2025-01-02 10:46:31
乞奴
"出生不過三天,我便被丟在了城門口,隻因我面生紅斑,被視為不祥之兆。 師傅心善,將我撿回了戲班。 我便成為了戲班裡最不起眼的一個。"
2025-02-13 17:25:07
玥娘
"我爹是個賭徒,他把家底輸個精光,把我娘送到了債主的床上。 把我賣給富裕人家做了童養媳。 那家少爺是個隻會讀書,不通男女之情的呆子。 眼看他要功成名就,卻仍不願跟我拜堂成親。 我給他喝了一碗迷魂湯,把自己送了過去。 沒想到他卻硬生生將我推開。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我並不相配,滾出去!」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拿上賣身契,再也沒回頭。"
2025-05-16 14:40:33
他的情書。
"發現夫君為早已嫁人的公主寫情書時,是我頭一次進他的書房。 從弱冠到花甲,我的武將夫君竟然累計寫下一千三百多封情書。 一字一句中,訴盡與公主未能圓滿的遺憾。 我在他的書房呆坐了一整夜,看透了他筆下的繾綣悱惻。 原來謝玉青頂著門第壓力娶我,隻是所愛之人在皇權被迫嫁人的無奈反抗。 而這四十年裡,我為這場高嫁受盡冷嘲熱諷。"
2025-05-27 13:53:51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