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銀簪脫手,哐當墜落在地。


  “衛七……”


  少女嗓音輕顫,眼裡跳躍著略微迷離碎光,分明沒有半點厭惡失望。


  呼吸急促的少女身體沒骨頭似的酥軟,卸力,繼而一頭撲在了寧殷懷中,將他滿腹譏诮堵了個一幹二淨。


  與此同時,冷不防哐當一聲。


  倉房唯一的一扇門被人關緊,從外邊上了鎖。


  逼仄的空間內瞬時一片黑暗,隻聽得見兩道此起彼伏的呼吸。


  那名衣著暴露的女冠將倉房鑰匙揣入懷中,打著哈欠遠去。


第25章 甜香


  府邸對街,青霄靠著馬車,抱劍望著門口陸續散席出來的女眷。


  車內,香鍾燃到指定刻度,銅球墜落,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午正三刻已至,小姐還未出來。


  青霄抬頭看了眼天色,又等了一盞茶時辰,方沉下臉對下屬道:“小姐逾時未至,恐有意外。你們二人分頭去請大小姐和南陽郡王,要快!”


  德陽長公主府,靜室。


  寧檀等得口幹舌燥,搖著紙扇又灌了口茶,問道:“什麼東西在叫?”


  小內侍側耳聽了會兒,躬身答道:“回殿下,應是貓兒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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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煩人。”


  寧檀已然沒了耐性,叱道,“怎麼還沒把人帶過來!”


  正躁著,門開了,派去的小太監抬著一包女人快步閃了進來。


  “殿下,虞家二姑娘給您送過來了。”


  女人被擱在榻上,小太監擦著汗,諂媚道,“為防她傷到殿下,稍稍用了些藥。還請殿下留意時辰,莫要貪歡,若她失蹤太久被人察覺,事情就難辦了。”


  “知道了知道了。”寧檀扯了扯衣襟,不耐地揮手屏退內侍。


  待屋內空了,寧檀咽了咽嗓子,伸手掀開裹著女人的錦被,露出一張清秀的臉來。


  手一頓,寧檀咂摸著怎麼不太對。


  這女人的身形樣貌俱是上佳,是個美人,卻遠不及當初他遠遠一瞥的那般驚豔,比預想中差了不止毫釐。


  難道閱人無數的他,這次看走眼了?


  不過既是送到嘴邊來了,焉有不吃之理?虞淵那個老頑固過了這麼久都不肯歸順自己,甚至還與別的皇子相談甚歡,他早就看不順眼了。


  今日便拿他的寶貝女兒開涮,先吃了小的過癮,將來再娶那個大的。


  寧檀露出一個輕浮玩味的笑來,急不可耐地扯了腰帶。


  ……


  拂雲觀是一處隱秘的銷魂窟,裡頭的女冠,皆是暗娼。


  此時,兩名女冠穿著薄可透肉的道袍,意興闌珊地倚在後門處聊天。


  “妙真,你說倉房裡那一男一女,是什麼情況?”其中一位女冠問。


  叫妙真的嗑著瓜子,“呸”了聲道:“男的因愛生恨吧!得不到就想毀了,否則怎麼舍得對良家女子用極樂香?”


  這種催情香,原是她們在欲界仙都時為挽留恩客使用的。厲害之處就在於,人隻需聞過此香,每旬都會發作一次,如此三回,藥效一次比一次厲害,一個月後方能自動消解,如此便能做恩客的長久生意。


  想到此,妙真麻木豔俗的臉上劃過一絲鄙夷:果然男人都是畜生,那小姑娘怕是一輩子都毀了。


  可又有什麼辦法?她們自己都是受制於人,身不由己。


  後院。


  倉房逼仄,沒有開窗。


  唯有一丈多高的地方開了一處小小的鐵窗,勉強送了些新鮮的空氣進來。


  但還是熱,很熱。


  這次的異樣明顯和宴會後的眩暈不同,虞靈犀感覺身體裡有一把火在燃燒,面前的寧殷有了重影,她覺得自己像根沒有骨頭的藤蔓,不受控制地想尋求依靠。


  “衛七……”


  虞靈犀目光迷離,眼尾染著嬌豔的紅,呼吸急促道,“我好像……好像不對勁……”


  手臂穩穩攬住她下沉的腰肢,寧殷抬手揮散餘煙,晦暗中一雙眼睛蘊著清冷的光。


  “因為小姐中藥了。”


  他端坐看著懷中炙熱酥軟的少女,嘴角揚起淺淺的嘲弄,“催情香。”


  虞靈犀咬唇,想殺了趙須的心都有了。


  情緒的波動使得那股燥熱愈發濃烈,一波接著一波湧上,衝擊著她脆弱的理智。


  偏偏這個時候,她身邊還有個正年輕氣盛的少年。


  寧殷折騰人的花樣有多少,她這輩子都難以忘記,不由強撐著理智,往榻裡邊挪了挪,以免自己神志不清真的做出什麼錯事來。


  懷中的嬌軟毫不留情地離去,寧殷嘴角的笑沒了。


  他一動不動,靜靜看著虞靈犀埋在臂彎裡的,醉酒般潮紅的臉龐。


  片刻,他站起身來,在虞靈犀茫然的目光中,解了腰帶和外袍。


  赭色的內侍服飄落在榻沿,虞靈犀不由一緊,短促問:“你作甚?”


  “小姐難受,而這裡隻有我能幫忙。”


  寧殷的聲音低低沉沉的,落在虞靈犀耳裡卻像響起一個驚雷。


  “衛七,你……”


  虞靈犀驚得眼睛溜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知道。”少年單膝跪在榻上靠近,眼睛染墨似的,沒有狎昵捉弄,也沒有情欲渴求,聲音像是在稟告今日吃什麼菜一樣輕淡。


  “我不曾和女子試過,小姐多擔待。”


  他微涼的唇湊了上來,堵住虞靈犀灼熱的氣息。


  虞靈犀腦中有一瞬的空白,憋氣半晌,才被下颌的疼痛喚回神智。


  寧殷捏著她的下颌,如同前世一般微挑的眸子望著她,輕聲問:“小姐是打算憋死自己,以全名節?”


  虞靈犀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恢復呼吸,繃緊的身子重新軟了下來。


  名節?


  當一個人經歷過家族覆滅的苦痛,嘗盡寄人籬下的辛酸,與一個狠厲恣睢的瘋子共同生活兩年……


  便該知道,名聲不過是旁人施加的枷鎖,沒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


  俊美的、熟悉的臉龐就在眼前,似是清晰,又似是模糊。虞靈犀望著他幽深的眼,聽到了來自心靈深處的,破罐破摔的聲音。


  又不是第一次了,有甚好怕的。


  她意識混沌,完全分不清那些荒唐輕佻的念頭究竟是自己的本心,還是藥效使然。


  “衛七。”


  虞靈犀遲疑著抬手觸碰寧殷的臉頰,捧住,而後忽的一笑,醉酒般輕道,“你的吻技還是這般差。”


  寧殷皺眉。


  還沒來得及問這個“還是”從何而來,便見方才還瑟縮的少女跪坐而起,垂眸輕輕舐了他的鼻尖。


  動作熟稔,猝不及防。


  世界悄然無聲,寧殷的呼吸有一瞬的暫停。


  他微微睜眼,望著咫尺前桃花般嬌豔迷離的少女,黑冰似的眸底像是翻湧著炙熱的巖漿。


  芳澤一觸即分,卻也勾走了寧殷引以為傲的定力。


  他從小被惡意喂過不少毒,按理,那線香對他根本產生不了影響。可不知為何,這會兒竟生出不知餍足的微小躁動。


  新奇,卻並不反感。


  他抿了抿薄唇,微眯眸子回味了片刻,而後伸手扣住了虞靈犀的後腦勺,再一次湊了上去。


  反正野獸從不講道德廉恥,隻遵循本能。


  唇上一痛,虞靈犀從迷離的繾綣中回神,強行喚回一絲理智。


  “這樣不對……”她似是突然驚醒,推開了寧殷。


  茫然了片刻,視線聚焦。


  虞靈犀唇瓣嫣紅,看著眸色晦沉的寧殷,呼吸急促地喃喃:“不能再和以前一樣了。”


  和名聲無關,若沒有愛,便隻是交媾。


  寧殷不懂五感,不屑道德,可她懂。


  前世她和寧殷已經走了一條錯誤的不歸路,這輩子不應該再是這樣的開局。


  不滿於她的停止,寧殷微微側首:“小姐?”


  “你……你離我遠些。”虞靈犀抱起雙膝縮在榻上,艱難道。


  寧殷的眸色微沉。


  想了會兒,他問:“小姐討厭我?”


  “這樣不對,不對……”虞靈犀重復著這一句,甩了甩腦袋,混沌的意識漸漸清醒。


  “那什麼才是對的?”


  寧殷的身影籠罩著她,嗓音沙啞低沉,“小姐把自己折磨死,就對了麼?”


  大約藥效下去了一點,虞靈犀還有力氣瞪他。


  寧殷不悅,抬手碰了碰鼻尖被吻過的地方。


  嘖,方才她主動撩上來時,怎麼不見這般硬氣?


  “人與獸不同,這種事,自然要同所愛之人嘗試。”虞靈犀紅著臉頰道。


  愛?


  寧殷覺得可笑:他沒有這種東西。


  “中了這香,若是沒有那個……”


  少女難以啟齒的聲音傳來,打斷他的思緒,“會死嗎?”


  寧殷想了會兒,說:“不會。”


  虞靈犀明顯舒了一口氣。


  “隻會生不如死。”寧殷道。


  一口氣還沒松到底,又驟然繃緊。


  寧殷穿著雪白的中衣坐在榻沿,冷然半晌,沒忍住道:“小姐不願走捷徑,熬過去便好了。”


  虞靈犀輕輕“嗯”了聲,將自己抱得更緊了些。


  寧殷眉尖一挑,沒想到她真的這般有骨氣,寧可生捱也不願碰他。


  很長一段時間,倉房裡靜得隻能聽見一急一緩的呼吸聲。


  原想看虞靈犀能撐多久,到頭來越來越空落不耐的,卻是他自己。


  天窗的冷光斜斜灑下,打在少女單薄微顫的肩頭。


  虞靈犀的呼吸抖得厲害,半張臉埋在臂彎中,寧殷以為她會哭。


  可她隻是死死咬著唇瓣,靠著疼痛緩過最難熬的片刻,眼睫撲簌,眸中滿是掙扎堅定。


  一縷血色在她唇上凝結成珠,又倏地滾落白淨的下颌。


  那抹鮮紅刺痛了寧殷的眼,他叩在膝上指節一頓。


  嘶,想把趙須的屍首從池底拽出,剁碎了喂狗。


  他起身,抓起地上散落的赭色外袍。


  虞靈犀立刻一僵,抬起水波潋滟的杏眸,警戒地看著他。


  寧殷抓著衣袍的手一滯,隨即神色如常地掸去上頭的塵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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