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她呼了聲,襪子不知丟哪去了,兩隻嫩白的腳露在外頭,涼得很。


  燭火燃到盡頭,噗嗤一聲熄滅。


  後巷響起了五更天的梆子聲,雞鳴初啼。


  再過兩刻鍾,府中雜掃的下人便要醒了。


  思及此,虞靈犀整理的動作慢了下來,深吸一口氣:“你……”


  “小姐還是喚我衛七吧。”寧殷淡淡道。


  “好,衛七。”


  見他又換回了這個名字,虞靈犀便知此番風波總算有驚無險地渡過,不由長長松了口氣道,“今夜多謝,我要回去了。”


  窗邊一縷淺藍的冷光斜斜照入,寧殷的輪廓昏暗難辨,唯有眼睛卻格外亮。


  他瞥了眼虞靈犀光著的嫩腳,問:“庭中多石路,小姐就這樣回去?”


  明明是黑暗中,虞靈犀卻有種被他看透的感覺,不由將腳往裙裾下縮了縮。


  想了想,也沒別的法子,便道:“石路不過幾丈遠,忍忍就……”


  話還未說完,寧殷披衣下榻,抄起虞靈犀的膝彎抱起。


  虞靈犀咬唇,忙抓住他的衣襟,將那聲頗為意外的驚呼咬碎在齒間。


  寧殷是皇子,而她隻是臣女。原以為以寧殷睚眦必報的性子,一旦抖破身份,定會順理成章將兩人的尊卑地位翻轉過來……


  “小姐以前使喚我順手無比,這會兒矯情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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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殷低沉的嗓音自頭頂響起,離得這樣近,說話時他的胸腔也跟著微微震動。


  推開門,踏過石子路,寧殷絲毫沒有將她放下的意思。


  直到上了長廊,虞靈犀才明白他是打算直接送她回房。


  這是什麼意思呢?


  最後一層身份已然捅破,他無需伏低做小討好,自己也會如往常那般尊他信他。


  正胡思亂想著,後院傳來了人語聲,是早起採辦的下人打著哈欠路過。


  虞靈犀頓時心一緊,輕輕扯了扯寧殷的衣襟。


  她不怕被人撞見丟了名聲,隻是怕傳到家人耳中,讓他們多慮擔心。


  寧殷瞥了她一眼,腳步不停,繼續朝那談話聲的方向行去。


  三丈,兩丈……


  虞靈犀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掩耳盜鈴般將臉埋入寧殷的懷中。


  寧殷穩穩抱著她,嘴角一勾,轉過回廊拐角,朝涼閣樓上行去。


  幾乎同時,下人推著採辦的板車從院門下穿過,剛好錯身。


  虞靈犀吊起的心又落回肚裡,整個人松懈下來,手腳軟得一點力氣也無。


  寧殷這小心眼的混蛋,定是故意嚇她的!


  耳房的燈亮了起來,大概是守夜嬤嬤醒來了,老人家覺少,天亮前總會醒來查房一次,給她掖掖被角。


  虞靈犀翹了翹腳,小聲道:“到了。”


  寧殷沒理會,直將她送入寢房中,擱在床榻上。


  想起什麼,虞靈犀撐床拉住他的袖子道:“藥。”


  寧殷轉身看了她一眼,挑眉道:“小姐要什麼,說清楚些。”


  虞靈犀抿了抿唇,哼哧道:“你給我吃的,那種解藥。”


  夜裡繾綣糾纏,虞靈犀雖不太記得具體細節,卻忘不了寧殷塞在她嘴裡的巨苦藥丸,便猜測是解藥。


  她的身體依舊有點燥,想來是餘毒未清,還是多要幾顆較為保險。


  “不能給。”


  寧殷搖了搖頭,拒絕得直接且無情,“小姐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卻不曾有小姐的把柄。雖然小姐話說得好聽,我也不得不謹慎些。”


  虞靈犀輕輕啟唇,還未辯解,便被他以指腹按住。


  “每夜子時,小姐來我房中取藥。”


  寧殷無辜道,“給不給,視小姐的誠意而定。”


  “巳時。”虞靈犀討價還價。


  半夜去他房中太危險,虞靈犀才不上當。


  寧殷思慮片刻,輕笑道:“小姐喜歡白天,也無妨。”


  說罷起身,走到大開的窗扇前,手一撐,竟是徑直從二樓一躍而下。


  虞靈犀嚇了一跳,忙赤腳撲倒窗棂邊。


  同時,嬤嬤的驚呼自門口響起:“哎呀,小姐!您怎麼鞋襪也不穿,光站在窗邊吹風啊!”


  虞靈犀忙轉身,趁著嬤嬤關窗的間隙往下瞥了眼。


  夜色蒙昧,寧殷早不見了身影,這才將驚在心裡的那口氣徐徐吐出。


  衣衫上還殘留著毒發後的甜香,虞靈犀嗅了嗅,還有些許清冷的氣息,像是從寧殷身上沾染的氣味……


  忙壓下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她將衣服盡數褪下,換上幹爽的新衣,這才抱著繡枕沉沉睡去。


  ……


  翌日,洛州的虞家父子總算平安歸府。


  虞靈犀還未高興多久,便被爹娘叫去了偏廳。


  剛進門,便見虞夫人起身,溫聲招手道:“歲歲,過來。”


  “阿爹,阿娘。”


  虞靈犀笑著喚了聲,向前道,“你們找我,有事麼?”


  “是大事。”


  虞夫人顯然已經和丈夫商議過了,從案幾上拿出一疊厚厚的名帖,柔聲道,“你今年已經十六,到了該嫁人的年紀。這裡是各家子弟的名帖,你且看看,有無心儀之人。”


  名帖最上一份便是薛岑,下面的,虞靈犀沒有再看。


  虞靈犀無奈,合上道:“阿娘,我不是說過了麼,我不想嫁薛家,亦不想嫁別人。”


  虞夫人隻當她在撒嬌,嗔道:“傻孩子,哪有姑娘一輩子不嫁人的?”


  虞將軍面色頗為嚴肅,像是有心事般,摩挲杯盞半晌方道:“前時因東宮之事,坊間對你多有流言,耽擱了婚事。如今風波已平,你兄長也即將大婚出府,自立門戶,爹娘護不了你一輩子,婚事萬萬不能再拖下去了。”


  “先定個人,過兩年再成婚也可。”


  虞夫人拍拍女兒的手,莞爾道,“不急,慢慢挑。爹娘別無所求,但求你們姐妹兩個所嫁之人皆為所愛,可以不是王孫貴胄,但必須秉性純良,溫潤端正。”


  後院,虞府掌上明珠要挑夫婿的消息不脛而走。


  僕從忙裡偷闲的時候,便也會互相猜測將來虞府的小姑爺會是哪位才俊。


  “是薛二郎吧。”


  廊下灑掃的小廝道,“除了他,京中還有誰配得上咱們小姐?”


  “那可不一定。”


  執著雞毛掸子的小婢反駁,“咱們小姐有富貴命,說不定會成為王妃娘娘呢。上次夜裡,南陽小郡王不是親自送咱們小姐回來麼?”


  寧殷負手站在月門下,眯了眯眼。


  這些小廝婢子聒噪得很,該拔了舌頭。


  ……


  虞靈犀回到房中,總覺得有些奇怪。


  阿爹原是最舍不得她出嫁的,為何此番一從洛州回來,便急著給她定親事?


  琢磨了一會兒,有些熱,她便推開窗扇,問道:“幾時了?”


  胡桃答道:“回小姐,應是巳時了。”


  巳時,到了該去取藥的時辰。


  虞靈犀斂神,獨自朝後院罩房走去。


  庭院的樹蔭下,石桌空空,並不見寧殷。


  虞靈犀想了想,提裙上了石階,叩了叩門扉。


  門虛掩,她直接走了進去。


  寧殷果然在窗邊的案幾後坐著,屈起一腿,姿態慵懶隨意,似乎已等候多時。


  見到虞靈犀進門,他抬指往案幾一旁點了點,示意她落座。


  窗外高牆上一片天空瓦藍,浮浮沉沉飄著幾隻綠豆大小的紙鳶,明明是雋美如畫的場面,虞靈犀卻敏銳地察覺出,他似乎心情不佳。


  他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這樣坐著,不是折騰自己,就是折騰別人。


  “在想什麼?”虞靈犀問道。


  寧殷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在想,小姐若是天上的美人箏就好了。”


  飛再高,隻要他拽拽線,便得乖乖落回來。


  說完這麼莫名其妙的一句,他便把玩著手裡的白玉瓷瓶,不再開口。


  虞靈犀垂眸,頗為渴求地看著他指間轉動的藥瓶。


  見他遲遲不動,忍不住提醒道:“到取藥的時辰了。”


  寧殷把玩夠了,吊足了癮,方將瓷瓶擱在案幾上,發出吧嗒一聲輕響。


  “想要這藥,自己來拿。”


  他以拇指撥開軟木塞,倒了一顆在自己掌心,細細捻著。


  虞靈犀傾身而坐,伸手去拿藥,卻摸了個空。


  難道不是這樣拿?


  她抬起眼睫,剛要問他是何意,就見寧殷當著她的面抬手,將藥丸含在了自己淡色的薄唇間。


第42章 紙鳶


  寧殷唇間輕抿著那顆藥丸,像是含著一顆待採擷的果實。


  眼睫緩緩抬起,望向她,其用意不言而喻。


  昨天取藥挺順遂的,她被藥苦得皺眉嗆咳時,寧殷還有耐心給她拍背順氣……


  今日這是怎麼啦?


  虞靈犀眨眨眼,伸手去拿他抿在唇間的藥丸,卻被寧殷抬手捉住腕子。


  她用另一隻手,還沒碰著呢,便見寧殷唇上順勢一抿,將藥丸咬在了齒間。


  這藥,越拿還越往裡走了。


  手腕被牢牢捉住,這麼近的距離,虞靈犀能清楚地看見寧殷眸中倒映的,小小的自己。


  擔心寧殷真的會將藥丸吞下去,她索性抿唇側首,輕輕咬上他的唇。


  寧殷保持著姿勢不變,片刻,垂下眼睫,享受著她那一掠而過的柔軟芳澤。


  四唇相貼,壓緊。


  舌尖一卷,將藥丸“搶”來了自己唇間。


  正欲撤離,寧殷卻是不滿睜眼,抬掌扣住了她的後腦勺。


  虞靈犀含著藥丸欲退不能,劇烈的苦澀在嘴裡蔓延,讓她忍不住反胃。


  “苦?”寧殷拇指撫了撫她緊皺的眉頭。


  虞靈犀誠實地點點頭,不是苦,是巨苦。


  這藥不知是什麼做的,含在嘴裡如同酷刑,昨日那次她是喝了一整碗蜂蜜水才成功送服的。


  寧殷的面色不辨喜怒,隻掌下稍稍用力,壓得她的腦袋前傾,俯首身體力行地助她將藥丸咽下,直至唇舌麻疼得辨不出是苦是甜。


  窗戶是最好的畫軸,將兩人交疊的身影框在其中。


  唇分,那炙熱明亮的光便從鼻尖相抵的縫隙中漏了進來,鍍亮空氣中浮動的細小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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