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袁香兒快步穿過庭院,背上的竹簍已經被狼妖的血液浸透,一路滴滴答答的滴落血液,令人觸目驚心。她將竹簍小心解下,放檐欄的地板上。那隻小狼妖蜷縮在裡面,毛發亂成一團。


  在路途上,袁香兒已經給他緊急處理過傷口,啟用了治療外傷的符箓,但似乎不夠頂用。袁香兒想了想,取出朱砂,在檐廊木質的地面上就地繪制了一個圓形的聚靈陣,又從庫房裡翻了幾塊熒光流轉的玉石壓在陣眼上。


  妖魔的自身愈合能力本來十分強大,但如今人世間靈氣稀薄,難以提供讓足夠他們恢復的靈力。袁香兒繪制的這個聚靈陣,能夠略微匯聚天地間的靈氣,應該會對這隻受傷的妖魔有所幫助。


  壓在陣腳上的那幾塊玉石看起來玲瓏流光,美質良才,隨便拿一塊到市面上,都是千金難求的好東西。


  但放在袁香兒這樣的修士眼中,這些石頭裡也不過勉強帶上了一絲絲微弱的靈氣而已,本不足以布陣,可惜她也沒有更好的材料,隻能拿它們湊合著壓壓陣腳,略微增加一些陣法的功效罷了。


  袁香兒在聚靈陣的中心墊上一塊軟墊,小心地把那隻血淋淋的小狼抱出來,安置在軟墊上,輕輕伸手摸了摸。


  院子裡本來放養著許多家禽,那些嘰嘰喳喳的聲音,自打袁香兒把小狼妖抱出來之後,突然集體噤了聲,雞鴨大鵝們慌亂地縮回各自的窩棚,簇擁在一起瑟瑟發抖。連那隻見人就要撒歡的大黑狗,都迅速夾著尾巴竄回了它的狗窩。


  袁香兒沒有注意到院子裡的這些變化,她正頭疼著怎麼處理小狼妖那一身嚴重的傷勢。


  他身上的傷痕顯然是被不止一隻的妖物所傷。大小不同的撕裂,抓傷和各種類型術法造成的傷痕遍布了小小的身軀。其中後腿和腹部的傷口尤其嚴重,右腿的腿骨被徹底咬碎,勉強連皮帶骨地拖在身後似乎隨時都會斷裂。


  看著這樣血淋淋的場面,袁香兒打了個冷戰,她難以想象這麼小小的一隻幼狼到底是怎麼從一群妖魔的尖牙利爪下掙扎逃出性命,最後還能拖著這樣的身體一路逃到森林的邊緣,直到被自己發現。


  她開始清理那些可怖的血汙和創口,為他敷上傷藥,接上斷骨,夾上夾板。


  繪制在地面上的聚靈陣的紋路開始流轉起微弱的靈光,天地間有靈氣流動緩緩匯聚到趴在靈陣中心那個小小的身體上。


  狼妖的眼睛突然間睜開,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初時沾染著迷茫,在看到袁香兒的一瞬間驟然變得銳利,狠絕,殺氣騰騰了起來。他翻過身伸出爪子,想要將袁香兒放在身上的手抓開。可惜他那雪白的小爪子此時綿軟又無力,抓在袁香兒的手背上,不過像是撓痒痒一般。


  “別亂動,剛剛給你接好的腿。”袁香兒握著他的右腿,把他的身體翻過來,生怕他掙斷了好不容易包扎好的腿骨。


  這個動作似乎讓那隻小狼妖更加憤怒了,他惱怒地掙扎,絲毫不顧及自己傷勢地拼命蹬腿,企圖掙脫袁香兒握住他腿部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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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你別亂動,怎麼不聽話!”


  袁香兒一把按住四肢拼命掙扎的小狼妖,單手掐訣,呵了一聲:“束!”


  於是地面上產生了四道無形的束縛,把那隻小狼四肢大開地固定在地板上。


  “我脾氣不是很好,你最好乖乖的聽話,這是幫你治傷,又不是宰狼,亂動什麼動?”


  看見自己辛苦了許久,好不容易拼接上了的碎裂斷骨處又開始滲出血來,袁香兒心裡火冒三丈。


  那隻動彈不得的小狼眼中透著深刻仇恨和憎惡,惡狠狠地盯著她,喉嚨裡發出不甘的低吼。


  袁香兒接觸過不少年幼的小妖,他們大部分都十分單純,對人類的世界充滿著新鮮和好奇,隻有少數或許因為在某些時候受到過人類的傷害,才變得對人類充滿仇恨。


  但袁香兒也不太在乎,總而言之,大部分情況下都隻有她欺負這些小妖怪的份,輪不到他們欺負自己。


  小狼妖的下腹部上有一道極為嚴重的貫穿傷,隻在路上草草包扎止血。這會既然已經將他固定住四肢,袁香兒便取出一柄剃刀,開始剃去傷口附近被血液凝固的毛發。


  剃刀碰到腹部肌膚的時候,那隻一直惡狠狠的小狼將腦袋撇向一邊,一雙耳朵折到了腦後。但他那微微顫抖的耳朵尖,泄露了他兇狠的外表下開始害怕的心。


  袁香兒的心又有些軟了,她意識到自己脾氣確實不太好,過於急躁,可能嚇到了這隻剛剛受了傷的小東西。於是她伸出手摸了摸那個毛發亂糟糟的腦袋,拿出溫和的態度安慰他:“行啦,別害怕,我保證不傷害你。真的隻是給你上點藥,如果弄疼了你,你就告訴我。”


  那隻狼妖並不領情,喉嚨裡始終滾動著挑釁的喉音,衝著袁香兒露出鋒利的牙齒,一雙耳朵憤怒地緊緊貼在腦後。可惜他這個模樣反而勾起了袁香兒想要使壞的心,偏偏更是把那對耳朵翻起來,裡裡外外揉搓了一遍。


  “卑鄙的人類。”突然響起的低沉嗓音把袁香兒嚇了一跳。


  那聲音帶著一點屬於妖魔的獨特磁性,但絕不是袁香兒想象中的那種稚嫩童音,它交織了少年的青澀和成熟的冷傲,清冽而低沉,陰鬱又張狂。


  袁香兒收回自己手,她這才意識到這隻小狼妖並不像外形展現出來的那樣幼小,這副幼狼的模樣,也許隻是他重傷之後為了減少靈力的消耗對自己進行的保護措施。


  許多大妖,來到靈氣稀薄的人間界之後,為了減少靈力的消耗,不會再保持巨大的獸形,而是選擇將自己的體型大幅度減少。甚至會下意識地化為人形,或者半妖形態,隻因人體內自有小周天,靈力在期間運轉周而復始生生不息,最為省力,適合在這個世間活動。  


  意識到這一點後,袁香兒有些不好意思繼續欺負這隻“成年”狼,  


  “原來你會說話,你叫什麼名字?”


  “無恥又卑鄙的人族,我絕不會告訴你我的名字。”


  “你肯定是沒有名字吧?那不要緊,我可以給你取一個名字。”袁香兒想了一下,“就叫小白好了,諾,和家裡的小黑正好一對。我以後就叫你小白行嗎?”


  “不喜歡?那換成旺財行嗎?或者白毛……”


  在袁香兒起了七八個自己覺得不錯,實際卻十分不靠譜的名字後,那道低低的聲音不甘地響起,


  “南河。”


  “你說什麼?哦,你是說你的名字叫南河?”袁香兒笑了,“還挺好聽的,那以後就叫你小南了。”


  袁香兒不再搭理南河那幾乎能吃人的眼神,拿起剃刀,小心地把他腹部傷口附近短短軟綿的毛發剃幹淨,輕輕敷上特制的傷藥,再按上透氣的紗布,最後一圈圈地包扎起來。


  處理完傷口,又打來溫水,一點點梳開洗淨那些因為血水泥汙凝固而虬結在一起的毛發。溫熱的毛巾仔細擦拭了耳後,脖頸,尾巴根處……清理了每一寸角落。


  在做這些事的時候,袁香兒突然有些恍惚,場景和時空恍然是那樣似曾相識,她想起了自己小時候也曾養過這樣一隻的小狗,那本來隻是一隻路邊的流浪狗,渾身髒兮兮的,是自己親自擰家,親手在洗手間將那隻小狗一點點的洗幹淨。剛到家裡的時候它十分暴躁而不好接近,對自己的親近充滿抗拒,但後來卻成為了自己最親密的伙伴,陪伴著自己度過了孤獨的童年。袁香兒嘆息一聲,不知道自己在那個世界死後,還有沒有人照顧她養在別墅的那些小動物們。


  洗了好幾盆的水,南河的毛發才露出了本來的顏色,竟然是一種十分漂亮的銀白色。這原來是一隻十分罕見銀狼,可惜的是此時那些銀色發毛,因為湿透了水,又被來回擦拭過,變得一簇簇地凝結在一起,露出底下大片的肌膚和骨瘦嶙峋的身軀。


  南河已經不再掙扎,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耳朵低低地垂著,喉嚨裡也不再發出聲音,視線死死地盯著牆角,眼眸中似乎蒙上了一層水霧。


  袁香兒松開禁制,那隻湿漉漉的小狼就一聲不吭地慢慢蜷縮起身體,尾巴圈了上來,自己把腦袋埋進去,似乎委屈得不行。袁香兒把他軟綿綿的身體抬起來,換了一塊幹淨的墊子,摸摸他的腦袋,盤腿坐在他的身邊開始念誦起能夠促進外傷愈合的金镞召神咒。 


  “羌除餘晦,太玄真光,妙音普照,渡我苦厄……”


  袁香兒每念一句箴言,就輕輕晃一下握在手裡的帝鍾,帝鍾發出了叮鈴鈴的清脆聲響。


  那些帶著奇特韻律的咒言,伴隨著沁人心肺的鍾聲,盤旋反復縈繞在陣法四周。


  身負重傷卻一直死死支撐的小狼,終於在這樣的唱音中一點點合上了眼睛。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作者有話要說:南河(小犬座),位於天狼星附近。


  ☆、第 9 章


  冬季的天黑得很早,家裡亮起了燈火。受傷的小狼蜷在聚靈陣裡睡得很香,他的毛發幹了,變成了一團蓬松松的銀色毛球。惹得袁香兒無數次地想要伸手將他攘過來,狠狠揉搓一通。


  “哎呀,好漂亮的小狗子。是銀白色的呢,真是罕見。”從廚房裡出來的雲娘,稀罕地停下了腳步,“怎麼傷得這麼厲害?是被誰欺負了嗎?”


  “師娘這是小狼,不是小狗。我從山裡撿來的。你小心些,別靠近這裡,小心被他傷到。”


  “原來是狼啊?”雲娘有些吃驚,“沒事的,還隻是個小家伙。你看著些,別讓它把家裡的小雞給吃了就行。”


  看著雲娘離去的背影,袁香兒想了一想,在聚靈鎮的外圈套上了一個四柱天羅陣。不管再小,這都是一隻攻擊力強大的狼妖,她需要防止小狼在自己不在的時候醒來後逃脫,傷到雲娘或是鎮上普通人的性命。


  四方的四柱天羅陣布成,細密交織的電網在空中一閃而過,又隱去形體。睡在陣法中心的小狼妖不安地抖了抖耳朵。


  冬季的夜裡很冷,袁香兒輕輕給他圍上一條小小的毯子,再搖著帝鍾,為他念誦了幾遍金镞召神咒,才回屋休息。


  南河在睡夢中,一直聽見一種奇特的鈴聲。


  那清冽的聲音叮一下,在夢裡遠遠地傳開了,伴隨著響起低沉而細密的吟頌聲。


  那女性的吟頌聲音空靈遼闊,時而很遠,時而又近。好像童年的時候睡在母親的尾巴裡,聽著清風送來的陣陣松濤。


  不知從哪來的溫熱的暖流,沿著四肢百骸爬上來,鑽進那些疼痛不已的傷口中,源源不斷的細細暖流漸漸減淡了身體的痛苦,常年累月飽受折磨的身軀終於放松下來,難得地陷入柔軟的夢境中。


  夢醒終有醒時,南河在夜色中睜開雙目。


  發現自己還是那個被人類所捕獲的屈辱囚徒。天色已經全黑,夜晚的庭院影影倬倬,寂靜一片。


  他警惕地打量四周,那個可恨的人類不知道去了哪裡,把他單獨留在檐欄內。


  自己身體上的傷口被用人族的藥物處理過了,腹部和雙腿都纏繞著幹燥的紗布。南河看到那些白色的紗布,回想起昏睡之前,那個人類對自己所做的事,羞愧和惱怒就在一瞬間爬滿了全身的肌膚。


  那個人類的雌性簡直……不知羞恥。


  耳朵和尾巴是天狼族最為敏感的部位,那裡神經密集,直通心髒。是他們天狼絕對不會讓他人輕易觸摸的位置,除了……自己最親密的伴侶。


  天狼族一生隻有一位伴侶,永世對彼此互相忠誠。雖然他是這個世間的最後一隻天狼,可能永遠也找不到屬於的伴侶,但他的耳朵和尾巴也絕不能讓人隨意玩|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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