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那隻大魚在空中對著他慢慢張開了圓形的嘴,


  “不……不……”


  張燻覺得自己快要要嚇哭了。


  母親從小就告訴他,男人是不能哭的,他必須得忍著。


  害怕的時候不能哭,痛苦的時候不能哭,因為你是男人。


  他是男子,是全族的希望。他必須考上秀才,再考上舉人。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失敗是不能承受的事,所以他讀書不敢休息片刻,日日勤勉到極致。


  要擔起全族的期待,要讓母親揚眉吐氣,要成為一個讓妻子敬仰敬重的人……這是他往日人生中所有意義。


  但也許這些都不需要了。


  張燻看著那越來越近的魚嘴,突然在極度恐懼中有了一種放松了的感覺。


  或許我從此以後再也不用想著這樣沉重的負擔了,在最後的時候,總能哭一哭了吧?


  他十分丟人地發覺自己的面部潮湿了。


  一隻還沾著面粉的擀面杖突然從身後飛來,狠狠拍在巨魚的眼珠上。


  那隻魚在空中翻滾了一下臃腫的身軀,化為了一個眉心抹著一道朱紅的黑衣男子,那容貌妖豔的男人捂著眼睛,對著大花怒目而視,


  “野蠻的女人,你竟敢打我?”


  “你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鬼怪,打……打得就是你。想和我搶夫君,沒門!”大花情急之下,不顧得半年來在丈夫面前努力維持的賢良淑德形象,把張燻一把拉到自己身後。


  她挽起袖子,拿出在市井上幫著父親殺豬賣肉的潑辣勁頭,“來啊,想帶走我夫君是不可能的。有本事就從老娘身上先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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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黑袍男子在空中捂著眼睛,遊弋了半圈,突然笑了,“雖然長得一般,但我喜歡你這樣的性格,好吧,就如你所願。”


  他從空中俯下身,突然湊近,拉住了大花的手,“放心啊,會讓你沒有痛苦的死去。”


  ……


  袁香兒等人衝進屋內的時候,幻像一般的水波和大魚都不見了。


  林氏和婆婆小姑昏迷在地,張家二郎正瘋了一樣砸開屋子的木地板拼命扒拉,仿佛要在地板下尋找出什麼。


  冬兒一下撲到她的母親身邊,搖晃林氏的身體,“娘親,娘親,你怎麼了?”


  而她的母親無知無覺,任她搖動,毫無反應。


  “怎麼回事?”袁香兒拉起半瘋狂的張燻,“大花呢?”


  張燻茫然地抬頭,用被碎木扎破而染血的手指抹了一把臉,帶著一臉眼淚和血汙,


  “不,不見了。被一條魚帶走了。”


  大花不見了?


  袁香兒環顧四周,地板之下沒有任何東西,床榻上躺著一個死去的男人,冬兒在失了魂魄的母親身邊哭泣。


  屋內一片凌亂,屋頂開了一個破洞,一抹陽光從洞口中投射下來,照在牆壁上的一副水墨畫中。


  那畫中有一條大河,浩浩蕩蕩直奔天際。河面寬廣無邊,無舟無魚,對岸是茫茫仙山,蕩蕩蘆葦。


  大花呢,大花到底去了哪兒?


  作者有話要說:Girls masturbate too,Boy cry too.


  明天休息一天啊,親們,後天照常更新。


  ☆、第 106 章


  張燻的年紀和他的妻子大花年紀相差無幾, 十七八歲的人生幾乎全用來伏案苦讀,連志怪都沒讀過幾本, 剛剛發生在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幾乎顛覆了他的三觀。


  但大哥突然病故,大嫂昏迷,妻子失蹤, 家裡亂成一團,使得這位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郎不得不迅速成長起來。


  他克服顫抖扶著椅子站起身, 暗地裡掐了自己一把, 努力讓自己鎮定,盡可能清晰地把剛剛發生的事和袁香兒敘述一遍。


  母親和妹妹醒來之後依舊隻知哭天喊地。眼前除了五歲的侄女, 隻有這位妻子的姐妹看起來比較鎮定, 是唯一可以商量事情之人。


  聽完他的述說, 關於那條黑色的魚妖是怎麼把大花帶走, 又帶到什麼地方去, 袁香兒感到毫無頭緒。


  屬於妖魔的奇能異術很多, 大頭魚人可以隨機傳遞到千萬裡之外, 紅龍能夠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異度空間。她不知道那隻魚妖是用了什麼奇特的術法。


  目前能夠清楚的是, 鎮上發現多起莫名失去意識的病患者或許都和那隻黑魚有關。這隻為禍人間的妖魔應該就是河神託夢請求自己來兩河鎮的原因。


  袁香兒的目光落在了牆上的那副畫上。


  那淡淡的水墨, 十分傳神地將一條煙波浩瀚的大江展現在了畫卷之上。


  但細細看去, 又總覺得畫面上似乎缺少了些什麼。


  袁香兒靠近那張畫, 在河畔的蘆葦地十分隱蔽的地方發現了露出葦草的一尾小舟。舟頭坐著一位臨江垂釣的老者,寥寥幾筆勾勒出的背影,初看之時模糊不清,漸漸又覺十分傳神, 漸漸須發衣物皆為清晰,白發老者獨釣碧江,悠然自得。


  “阿香姐姐。那副畫好像有些奇怪。”冬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袁香兒回頭看她,小姑娘守在母親身邊,哭得鼻頭紅紅的,卻還不忘提醒她。


  “嗯,我也覺得……”她這樣說著話,卻看見面對著她的那個小姑娘張圓了嘴,露出一臉吃驚的神色,慌張地向她伸出手來。


  與此同時,自己的身後傳來了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力,將她拖向了畫卷的方向。


  “阿香!”南河第一時間上前出手,而袁香兒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沒入畫卷,就那樣憑空消失了,南河的指縫不過撈到了一抹殘影。


  南河收住拳,看向那副詭異的畫卷。片刻之前還空無一物的江面上,如今停著一葉扁舟,舟頭上站著一位女郎,正抬首凝望江面。


  阿香進入了畫中的世界。


  ……


  袁香兒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置身於碧水涵波的江邊,


  蒼穹似幕,月華如水,白茫茫的葦花在河畔搖擺,而她趁著夜色,站在蘆葦叢邊的一葉小舟之上。


  (阿香?聽得見嗎?你在哪裡?)南河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我在。我沒事。這裡……好像是一條河,我在河面的一艘船上。)


  (你等著,不要慌,我很快就能找到你。)


  袁香兒不再說話,他們即便不說話,此刻彼此的心意也是通的,


  袁香兒能感受到南河惱怒著急,但卻不至於過度慌亂失措的心。


  他不再像自己第一次突然離開時那樣亂成一團。


  作為伴侶,他認可了自己的能力,不再覺得自己是那個失去保護就會立刻脆弱無助陷入險境的人類。


  突然來到一個陌生而神秘的地界,袁香兒心中當然有些緊張。


  但南河不斷在她腦海中響起的聲音和那種打從心底的信任,讓她漸漸沉靜下來。


  她開始有自信能夠很好地面對任何突發的情況。


  我很厲害的,我能保護好自己。她對自己說。


  (嗯,阿香很能幹。)南河的聲音很快在腦海中回應。


  哎呀,不小心又把心裡的話傳過去了嗎?


  (你不用擔心我。)


  (不擔心,但我想去到你的身邊。)


  (好,讓你慢慢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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