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滿殿安靜。


福瑞公主微怔,反應過來,便要亂罵出聲時,卻見那忠勇侯驟然出列。


他面上冷沉的神色,乃是這些時日入朝堂以來之最。


他凝聲道:“大徽安寧,是邊疆將士日以繼夜,用血肉之軀澆灌而成。無論是誰,勾結外敵,通敵叛國,都是將邊疆將士的累累白骨,視若無物!”


“亦是將千千萬萬的大徽子民,邊疆受苦受難的百姓,踐踏於腳底。”


“是以,通敵叛國者,當為死罪!”


聲音響徹了整個太和殿。


在他之後,無數的將士出列,他們皆是神色肅穆,面色沉靜:“通敵叛國者,當為死罪!”


溫月聲站在了殿上,直視著上首的皇帝,冷聲道:“將通敵叛國者,拖出午門,斬首示眾!”


第75章 為萬人所傾倒(二合一)


她話音落下,滿殿死寂。


殿上的文武百官變了神色,而殿外的侍衛亦是面色怔忪。


誰都沒有想到,溫月聲竟是會在太和殿上,文武百官面前,皇帝的面前直接開口要將那福瑞公主斬殺。


太和殿外的所有的侍衛,以及門口的禁軍,向來都是直屬於皇帝一人,隻聽皇帝的號令。


在聽到了這番話之後,他們面面相覷,當下自是沒有按照溫月聲的吩咐去做。


不光如此,還有不少人覺得溫月聲是徹底瘋了,才會在朝堂之上說出這樣的妄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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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猶在,她越權要斬殺公主,她莫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長了?


再看溫月聲今日入殿,身邊隻帶了兩名將士,而眼下這兩名將士扣押著福瑞公主,聞言亦是未動。


當下許多人皆是不明白她這番話的用意何在了。


是以,殿中格外的安靜,朝臣皆抬目看著她,隻覺得陣陣心悸。


反倒是那被扣押著的福瑞公主,在聽到了溫月聲的話之後,怔愣了片刻,隨後怒罵道:“你敢!本宮是大徽的公主,溫月聲,誰給你的狗膽讓你斬殺本公主……”


“放肆!”她話未說完,殿上的皇帝已經是勃然大怒。


皇帝驟然起身,指向了底下立著的溫月聲:“在太和殿上,朕還未開口,你便要斬殺朕的親生女兒,溫月聲,如此僭越,你眼裡可還有朕這個皇帝!?”


“還是說,是朕給你的權力太多太大,讓你已經看不清楚這龍椅之上坐著的人!究竟是誰!?來人——”皇帝暴怒之下,便要將殿外的禁軍傳入殿中。


當下,殿外黑壓壓的禁軍領命欲動,整個殿上的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他身側的高泉嚇得一激靈,當下跪伏在了地上,高聲道:“皇上息怒!”


殿上的一眾朝臣亦是如夢初醒一般:“皇上息怒!”


無數人躬身請命,唯有溫月聲尚且還站著。


她今日穿著一身玄黑色的衣袍,腰間扣著的,就是此前皇帝賜下的御前金腰帶,那金腰帶之上,雕刻得有繁復的花紋,還有猙獰的蛟龍。


日光底下,映照著那一方御前金腰帶熠熠生輝。


“皇上當初賜我這御前金腰帶。”滿殿安靜當中,溫月聲眼眸深沉,無任何畏懼,直視著上首的人。


“說的是讓我先斬後奏,斬盡一切危害大徽的奸佞。”她說罷,抬手指向了那被扣押在了旁邊的福瑞公主:“可今日福瑞公主所做的事情,遠超奸佞二字。”


“邊疆戰事還未開打,她便已經與外敵勾結,禍亂軍心,且此等行為,並非是第一次!”


殿中氣氛死一般幽沉,在皇帝暴怒之下,她卻仍舊站得筆直。


像是一道標杆,立在了無數人的眼中。


朝中武將,尤其是忠勇侯等曾經在戰場之上廝殺過來的人,此刻皆是心頭發酸。


今日之事,其實很難言說。


福瑞公主不是大皇子,她沒有動到了皇帝的政權,且皇帝此前一心一意地要將她嫁去昊周和親,本就對她心中有愧。


再有他輔佐皇帝多年,大抵也明白,在他們這位皇帝的眼中,皇權、皇室的一切,都是要遠勝過其他所有的。


他給溫月聲御前金腰帶,是為了保皇權,他讓溫月聲領兵,亦是為了保皇權。


若今日之事,溫月聲不站出來,以這般強勢的態度,必定要治那福瑞公主的死罪的話。


等到了明日,此事便會徹底煙消雲散。


在當今聖上的眼中,皇室的威嚴、皇權,是比起任何一切都要重要的東西。


福瑞公主本身也是皇室中人,所以她犯了錯,可以得到諒解。


那邊疆數以萬計的將士們呢?


他們何其無辜?


需得要為了這樣的一個公主,去在戰場廝殺拼命,需得要在皇室通敵叛國的前提之下,仍舊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抵擋住昊周的鐵騎!


這天下的百姓呢?


他們不無辜嗎?


在大徽,因著皇權至上,是以即便是所有人都心知,公主通敵叛國傷害到的人,是每一個大徽人。


可在皇帝打算庇護公主時,大多數的人還是選擇了沉默。


因為公主出身高貴,因為她是皇帝的女兒,因為她出身於皇室,所以在皇帝庇佑之下,她就能夠幸免於難。


那今日她便能與外敵勾結,此後呢?


昊周當真進攻了大徽的那一天呢?


滿朝文武,所有的將士,無數無辜的百姓,都要陪同著這個不知所謂的公主去死嗎?


安靜的朝堂之上,晏陵回身去看她,見得她逆光站立著,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然卻在滿朝惶恐不安中,一人獨立。


她同他多年以來認知的一切,都不同。


“今日她不死,來日死的,就是千千萬萬的大徽百姓,是無辜的邊疆戰士,所有為了捍衛大徽而肝腦塗地的人!”溫月聲眼眸冰涼。


“若皇上覺得,福瑞公主此舉,還到不得奸佞的地步,還不能夠將其在朝堂之上直接斬殺的話……”


她驟然伸出手,直接卸掉了腰間的金腰帶。


這條盤踞著臥龍,繁復精美的赤金腰帶,墜落在了地上,發出了咚地一聲脆響。


“那這御前金腰帶,不戴也罷!”


當下一片死寂。


滿朝文武無一例外,俱是處在了巨大的震驚之中。


他們看著那明晃晃的金腰帶筆直墜地,看見浮光掠影從眼前劃過,看見了溫月聲冷冽的眉眼,和那毫不猶豫,堅決的態度。


呂閣老抬眸看向了那邊,他目光落在了溫月聲的身上,久久難以收回,同一時間,他還看到了一並躬身的渭陽王、蕭缙,神色復雜的景康王。


他立在了今日這紛亂至極的朝堂之上。


窺見的,是一道身影,在混亂之中,為這個搖搖欲墜的王朝,注入了一道難以言喻的強勁力量。


她和所有的皇室皆不一樣,因為她同千千萬萬的百姓站在了一起,和那駐守邊疆的將士們站在了一起,她身後的不是清晨裡寥寥幾抹的淺陽,而是烈日之下,漫天飛舞的黃沙。


說不震撼是假的。


自昊周來勢洶洶之後,朝堂內外也好,邊疆將士也罷,人人談及的都是救國,然怎麼救,用什麼來救,無人能答。


似他們這般老臣,年紀已大,甚至或許活不到下一任儲君登位。


身處旋渦之中,人人都道無奈,都道掙扎。


卻無人能夠像是她這樣,直接劈開一切陰霾與深淵,直視皇權傾軋,撥亂反正。


呂閣老眼眸晦暗,良久難以回神。


“你、你找死!”上首的皇帝已是暴怒。


她今日不是要親手斬殺福瑞,她是要逼迫皇帝親自動手。


可福瑞乃是皇帝的親生女兒,她還是皇家公主,如何能夠帶著這般汙名去死!?


此後的史書和所有的後人,又該怎麼議論他這個養出來了通敵叛國的公主的皇帝!?


皇帝隻覺得太陽穴處砰砰直跳,氣血攻心之下,身型竟是隱隱有些站不穩。


偏就在這個時候,由呂閣老打頭,方才在那般情況之下,都保持了中立的清流一派,紛紛上前。


“福瑞公主通敵叛國,證據確鑿,此為死罪!”


“公主叛國,其罪更甚,臣以為,當立即將公主推出午門,斬首示眾!”


王進之緩步,立於朝堂之上,高聲道:“三軍匯演,軍心不穩,身為公主,本更該體諒將士不易,如今種種,卻是將大徽子民置於不顧,這等公主,不該苟活!”


“請皇上處死公主!”


“臣附議!”


“臣附議!”


他們起了頭,清流一派之人,接連出列。


他們都隻有一個請求,那便是賜死公主。


自皇帝登基以來,清流一派向來都是以明哲保身,中立為主。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朝堂之上,明確地表現出來了態度。


而在他們之後,大理寺少卿嚴偉,並數個朝堂之中的實幹派官員,亦是接連站了出來請命。


皇帝看著底下的這些重臣,人數不多,滿打滿算也不足二十人。


可每一個,都在朝中有著舉重若輕的地位。


他們都在逼他,都在將他架在了高臺上,欲讓他處死他的女兒!


皇帝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頭暈目眩,一時難以承受,跌坐在了身後的龍椅之上。


這些年來,朝上難得出現這般盛景,而第一次出現,竟是為了請命處死公主。


其實今日皇帝所庇護的,也不是福瑞,而是皇帝眼中最為重要的皇權。


但到得這個地步,已經變成了如若不將那福瑞處死,才是真正地損傷了皇權。


福瑞愚不可及,在這殿上的所有表現,都同臣子、將士以及百姓站在了對立面。


至眼下,她不死都難以服眾的地步。


便是皇帝想要用皇權來保住她,也是不能夠的了。


皇帝就這麼坐在了殿上,靜看著這滿朝臣子許久。


“皇上?”高泉在他身邊,輕喚了一聲。


皇帝目光冷冽,掃了他一眼。


高泉住了嘴,未再多言,但他已是清楚,今日福瑞公主的性命,在這眾多官員的請命之下,又有溫月聲解金腰帶,到底是保不住了。


靜默之中,他聞及皇帝冷沉的嗓音,不帶一絲情緒地道:“福瑞……”


皇帝閉了閉眼:“勾結外敵,通敵叛國,將其推出午門,斬首……示眾。”


處決的方式跟溫月聲此前所言的一樣,因為在場之人都清楚,唯有福瑞死得足夠慘烈,眼下才可以安撫得住人心。


底下的福瑞公主不可置信地道:“父皇?”


上首的皇帝,已是闔上了雙目。


高泉神色復雜,當下亦是未再多言,隻揮了揮手,命殿前侍衛上前,將那伏在了地上,還欲開口的福瑞公主,拖出了宮殿。


“父皇!父皇!兒臣是冤枉的,你怎麼可以聽信溫月聲的讒言,父皇……”


福瑞公主的聲音回響在了大殿之中,她被拖下去時,還帶著滿滿的不可置信,聲音高昂,並且從始至終,都不知悔改。


因為在她的眼裡,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將士也好,文武百官也罷,他們合該為了她這個公主去賣命,理所當然地為她身處的皇室,她所能夠得到的皇權而去赴死。


為她去死,該是他們滿門的榮光才是。


可是,她的父皇,怎麼會為了這些低賤之人,而殺了她?


她不甘心,也不甘願,甚至被拖下去時,她那保養得宜的長指甲,還在外邊的門檻之上,留下了道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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