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被他一腳踹在地上的林斛用劍撐著身子站起來,緩緩朝摔在一塊兒的兩個人走去。


  “桓宗。”箜篌從桓宗身上抬起頭,舉起手裡的龍吟劍,嘴角的血跡未幹,眼睛亮如朝陽:“龍吟劍,我拿回來啦。”


  她隨意用手背摸了摸嘴角,嘴角的血漬糊到了臉頰上,讓她整張臉看起來又髒又難看。


  當然桓宗也沒好到哪去,向來白衣勝雪的他,潔白的衣服上沾著血跡與地上的泥灰,白玉發冠也不知道摔到了哪兒,頭發披散在髒髒的地上,不過仍舊很順滑。


  他看著少女臉頰帶血,還咧嘴笑著的樣子,伸出手把她按進了懷裡,緊緊的,緊緊的抱住了她。


  在這一刻,懷中的溫暖與真實,就是永恆。


  聞著桓宗身上淡淡的藥香味,箜篌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桓宗的心跳聲。明明衣服布料很柔滑,箜篌卻覺得自己的臉,被衣服蹭得又熱又痒,總想伸出手捂住。


  “桓宗,你又在撒嬌嗎?”


  “嗯。”


  桓宗的下巴抵在她的發頂,她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聽見桓宗說:“剛才受了內傷,難受。”


  箜篌不敢再動,乖乖趴在桓宗懷中,疑惑道:“我會不會壓得你更難受?”桓宗撒嬌的手段太差了,這個姿勢不僅別扭,還會讓他也不舒服。


  片刻沉默後,桓宗悶悶道:“不會。”


  箜篌想了想:“那倒也是,我比龍吟劍輕多了。”


  被遺忘在地上的龍吟劍,微微顫鳴一聲,箜篌趴在桓宗胸口,看著掉在地上滿身是灰的龍吟劍,莫名覺得此刻有些好笑,不自覺笑出聲來。


  桓宗松開環著箜篌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林斛停下腳步,看著少女趴在男人胸口,吃吃的笑,而男人隻是輕輕拍著她的背,什麼都不說。明明是髒汙的地面,卻被他們躺出了鮮花草地的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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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什麼?”


  “不知道,就是覺得好笑。”她一邊說,一邊笑,翻過身學著桓宗的樣子,仰躺在髒髒的地上,看著空中被暫時鎖住陣眼的萬骨枯陣。


  或許是能夠拿回龍吟劍高興,又或許是剛才在她脫力時,桓宗穿破黑暗而來,還有就是……


  箜篌偏頭看桓宗,桓宗恰好也看向她,兩人四目相對,都露出了笑。


  還有就是她從未見過如此狼狽的桓宗,明明她應該說謝謝或是愧疚,但就是覺得好笑。一身髒兮兮很好笑,頭發散亂也很好笑,抱著她撒嬌……可愛得好笑。


  風起,沙子撲了兩人滿臉。


  箜篌從收納戒裡掏出兩粒凝氣丹,給自己與桓宗各塞了一顆,身上的靈氣緩緩恢復著:“桓宗,剛才我在陣眼裡,看到了一個小陣。”


  陣中陣,以陣養陣,這是一種十分陰毒的方法,設陣者根本沒打算讓靠近陣眼的人活著。她能活著出來,全靠大堆大堆的法寶往外砸,後面若不是桓宗出手相助,她大概根本走不出來。


  也幸好她剛才大著膽子靠近陣眼發現了這件事,不然他們借用山川河流破陣,外面的陣法是破了,裡面的那個陣說不定會借此催發,會引來什麼樣的後果,她也不敢想。


  “是什麼陣?”桓宗問。


  “我不認識。”箜篌道,“不過我記得那個陣法的大致圖形,等下我畫給你看。”


  “好。”兩人靜靜看著,不再說話。


  林斛忍無可忍走到兩人身邊:“在地上躺夠了沒有,老百姓都看著呢。”


  箜篌坐起身,看到不遠處果然站著很多百姓,隻是這些百姓臉上的表情不是看熱鬧,而是激動。她捏著披風邊緣站起來,躲在了桓宗身後。


  她現在這副灰撲撲髒兮兮的模樣,不適合讓外人看見。


  “三位仙人!”衣服皺巴巴的刺史從人群中擠出來,他朝抱著襁褓的男童行了一禮,才對箜篌等三人行禮,“三位仙人可有暫居之處,若是三位仙人不嫌棄,可以到刺史府暫居幾日。”


  從疫病剛開始發作到現在,他已經是當地第三任刺史了,前面兩任都是染上疫病丟了性命。他看了眼抱著襁褓的男童,這位小公子就是第一任刺史的孩子,半個月前刺史大人夫婦相繼離去,小公子便帶著隻有幾個月大的孩子,單獨住在一個屋子裡,他有心叫兩個孩子跟他一起住,但是小公子隻隔著門說話,臉面不露。


  猜到小公子可能是怕接觸太多外面的人,會讓疫情感染到他身上,所以他也不再勸他,隻是每隔兩日給他們兄妹倆送些吃食過來。


  “不必。”人前的桓宗,仍舊是那個淡漠又寡言的劍修,“待疫情解決,我們便會離開。”


  刺史不敢再問,怕惹得仙人不悅。


  人群中議論紛紛,有人喜,有人笑,也有人哭。一位抱著一兩歲大孩子的婦人,她怯怯的看著箜篌,“仙子,您可是箜篌公主?”


  他們的苦痛,他們的哀求,箜篌仙子都聽見了,所以才下凡來解救他們的苦難?


第92章 與佛無緣


  箜篌想說自己不是,這樣待事情解決以後,她就可以偷偷離開。然而婦人的眼神實在太亮,亮得宛如飛蛾看到了火光,拼命抓住最後一絲希望。箜篌想,她若是在此刻搖頭,就會變成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草。


  她嘆息一聲,輕輕點頭:“我是。”


  “是公主殿下,是箜篌仙子,她來救我們了!”人群中,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這一聲,像是點燃幹柴的火種,讓原本呆滯又麻木的人,都緩緩清醒過來。


  “仙子來救我們?”


  “我……有救了?”


  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又哭又吼的衝回家,抱著自己兩個孩子哭起來。等了那麼久,盼了那麼久,箜篌仙子終於聽到了他們的祈求,從天而降救他們了。


  看著百姓們又哭又笑的模樣,桓宗發現天空的煞氣似乎淡了些許,雖然非常不明顯,但是以他的修為,明顯感覺得到。


  這些凡人明明已經被死亡的恐懼與怨恨圍繞,為什麼有了一絲生的希望,就會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凡人,就是如此堅強不屈,抓住希望就能活下去嗎?


  萬骨枯陣,以人類的怨氣與不甘為引,以山川河流為陣角,這樣的陣法確實無堅不摧。若是十年前的他……


  桓宗垂下眼睑,往日覺得靈臺是否修復,隻需隨緣,可箜篌的歲月還有那麼長,他呢?


  “桓宗。”箜篌抓了抓他的袖子,“我把那個陣眼中的小陣法,畫給你看。”


  “好。”面對全心全意新任她的箜篌,桓宗眼底眉梢盡時溫柔。


  身為一個剛接觸各種法陣的初學者,箜篌的優點是記憶力好。這是她出生過後就有的天賦,她從小就比別人學字快,先生講過一邊的書,她就能背得大半。


  很快她就在紙上畫了一個簡易的陣法給桓宗:“這是什麼?”


  “是納魂陣。”桓宗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這些邪修不僅以人類的怨恨為引,還把他們的魂魄全部收集起來,是想拿他們的魂魄煉制法器?


  人類有了魂魄才能投胎轉世,若是死後魂魄被人帶走,煉制成害人的邪器,便永世不能超生。


  箜篌大致猜到了這些邪修的意圖,她胸口一悶,原本還沒痊愈的內傷,又被這股氣折騰得吐出一口血。


  溫暖舒適的靈氣梳理著她心口的鬱氣,溫暖的手掌放在她背上,就像是最強大的依靠。


  “擦一擦。”桓宗把手帕遞到箜篌面前,箜篌拿著桓宗給的帕子擦幹淨嘴角,轉頭見百姓雖然站在遠處,可全都沒有離開。


  箜篌擦了擦嘴角,桓宗嘆口氣,拿過她手裡的手帕,去擦她的臉頰。帕子到了桓宗手中的那一刻,像是沾上了水分,有些涼,有些潤。但是桓宗的動靜很溫柔,箜篌覺得自己的臉又涼又痒。


  她扭了扭臉,桓宗笑道:“別動。”


  “哦。”箜篌鼓了鼓臉,把臉偏向桓宗,讓他擦得更順手一些。


  這麼乖巧的樣子,真是一點都看不出,剛才她還敢單獨闖進陣中,把龍吟劍帶出來,甚至還能用它。劍修的本命劍,屬於修士獨有。再厲害的劍,到了別人手裡,與一把砍菜刀無異。他在陣法中看到了金龍幻影,說明箜篌不僅揮動了這把劍,甚至還發揮出了它的威力,開了靈智的本命劍,不該如此的。


  “林斛。”擦幹淨箜篌的臉,桓宗道,“把法檀大師贈我金迦葉的拿出來。”


  “公子,您這是何意?”林斛不解,這不是要準備破陣,怎麼又開始請和尚了?


  “超度。”桓宗抬頭看著滿天的黑氣,面無表情道,“死者帶著不甘與怨恨,若是這些都沒有了呢?”


  “法檀大師佛法無邊,自然能渡人渡魂,可是受到陣法影響的城池不止此處,我擔心他一個人忙不過來。”林斛道,“可要多請幾人。”


  桓宗略猶豫片刻:“好。”


  凌憂界清淨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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