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如今真相出來,他既擔心會影響仲璽心態,又擔心箜篌小小年紀,會因為這份命運產生壓力,生出心魔。


  “箜篌在修行上就算再有天分,也不過是元嬰期修為而已。”秋霜放下茶杯,語氣平靜道,“你老實告訴我,仲璽身體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雖然別人看不出來,但是她早就發現,仲璽與邪尊交手時,靈氣運行有些不暢,隻是靠著一口氣強撐著而已。


  “仲璽他……”若是坐在他面前的是別人,金嶽不一定敢說出全部的真相。但是坐在他面前的是秋霜,修真界第一煉器大師,雲華門的長老之一。


  “仲璽他滋生了心魔,靈臺不穩,跌了不少修為。”金嶽伸手捂住眼睛,“是我這個做師父的不好。”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金宗主,你活了一千歲,還看不透嗎?”秋霜垂下眼睑,語氣稀疏平常得仿佛在吃飯穿衣,“我看仲璽身上的問題也不嚴重,你無須太過擔心。”


  “若不是箜篌仙子,仲璽也不會恢復得這麼快。”金嶽也不覺得丟臉,老老實實承認了,“在他出門歷練前,不僅沉默寡言,甚至因為心魔嚴重,不能輕易動劍,一動劍就心脈逆行,渾身靈氣亂竄。”


  秋霜漸漸咂摸出金嶽的用意,這哪是在說天命之人的事,分明是想談兩位小輩兒的事。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金嶽,當年規規矩矩的小劍修,如今也學會了拐彎抹角的說話,時間當真是把殺豬刀。


  隻當自己沒有看懂秋霜真人的眼神,為了徒弟,金嶽牙一咬,厚著臉皮道:“不知真人覺得,讓兩位小輩結為道侶如何?”


  “道侶?”秋霜道,“金宗主可知道,我們雲華門三輩以內沒有任何弟子找了道侶。上一位找道侶的師祖,還是在一千年前,最後兩人因為口味不同矛盾重重,打了一架分開了。”


  金嶽:“……”


  在吃東西的問題上,雲華門的原則真是寸步不讓,其他方面倒是隨和得不像話,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


  “口味上沒問題,我們家仲璽很好養,什麼都吃。”


  “箜篌年歲小,若與仲璽結為道侶……”


  “沒關系,我們可以等她年齡大一些再舉辦結道大典,隻要我們過了明路就行。”


  “雖說如此,她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也舍不得她外出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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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沒關系,兩個小輩想住哪兒就住哪兒。兩人修為高深,在兩個宗門之間往來,也花不了幾日的時間。”


  秋霜知道金嶽的態度很堅決,心態很迫切,誠實很足,但仍舊不得不提醒他:“這事就算兩位小輩沒有意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金宗主你也知道,箜篌是忘通的關門弟子。”


  她怕琉光宗會被忘通給拆了。


第137章 心魔


  秋霜在雲華門地位尊崇,但凡她同意的事情,幾乎無人會反對。金嶽心裡明白,秋霜也明白,但是秋霜這話出口,金嶽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金嶽忽然有些明白,雲華門的關系為何如此融洽了。


  看似一群糊塗人,做的卻是清醒事。


  黑暗中,桓宗緩緩睜開眼睛。若是靈氣有實體,那麼此刻的箜篌就像是巨大的旋渦,把四周所有的靈氣都匯聚到她身上,這些靈氣凝實又兇猛,若是一般人被這麼多的靈氣同時湧入,早已經爆體身亡。然而箜篌的面色卻很好,白皙的臉頰帶著些許粉潤,整個人處於一種十分舒適的狀態中。


  她與靈氣混為一體,所有的靈氣就像是她養的乖巧寵物,全都圍在她身邊,一次又一次梳洗著她的經脈。


  然而即使如此,在她身上運轉一圈的靈氣,還會分出一半纏繞他的身邊,進入他的靈臺中。從箜篌身上分出來的靈氣更加溫和,一點點溫養著他的靈臺,修復著他早已經破碎不堪的靈脈。


  攤開手掌,把這些靈氣握在手中,桓宗眼中露出了擔憂之色。這種擔憂,從紅言真人寧死也要打開星宿之門,重傷邪尊就有了。


  前輩們的恩怨情仇他不了解,但是紅言就這麼隕落在琉光宗,月星門的望宿門主卻沒有多問一句話,讓他不得不多想。


  自從進入琉光宗以後,他聽過很多誇獎他的話,天才,天生劍體,修真界飛升的契機。各宗門長輩都用期盼的眼神看他,所有的師兄妹尊崇他,他甚至在兩百多歲的時候成為了鳴劍峰的峰主,整個宗門竟然無一反對。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成為修真界的希望,隻是日復一日的修行練劍,成為他人眼中合格的天才。


  世人都說有情生心魔,而他卻因為無情生了心魔。


  他為何練劍,能為誰舉劍,日復一日重復著相同的生活,直到飛升成仙也沒有改變,這樣的生活,漫長與短暫又有什麼區別?


  師兄妹們面對他時,總是不自覺壓低聲音,注意每一句說出口的話,隻是因為擔心自己一句話說得不夠妥當,影響他修煉的心境。


  所有人都說,不能影響他修煉,不能擾他心境,不能打擾他飛升。


  飛升,飛升。


  飛升當真那麼有意思,所以那麼多人期盼?名門正派為了尋得一絲機緣,死傷無數。邪修為了搶到這份機緣,殺害許多無辜的百姓,那些不能飛升的百姓又做錯了什麼,成為了這場爭端中的無辜犧牲者?


  他或許有過不甘,或許有過不解,心魔滋生時,才無力抵抗。他不懂情愛,不懂人情交際,甚至不懂怎麼與人交流。他是人,卻是他人眼中的劍,是修士們眼中的那微弱卻堅持的希望。


  若他不是呢?


  真正的機緣另有其人,那個人是誰?


  桓宗怔怔看著箜篌,胸口忽然隱隱作痛,體內靈氣翻湧,幾乎衝斷他接連靈臺的經脈。忽然,從箜篌身上分出無數的靈氣包裹住了他的靈臺,這些靈氣就像是最強大的捍衛者,把他斷掉的經脈一點點連接起來,鑽入他已經有了裂縫的靈臺,一點點填補著那些仿佛無底洞的縫隙。


  箜篌還沒有從入定中醒來,但是她身上的靈氣已經開始無意識的保護他。


  捂著已經沒有痛意的胸口,桓宗靜靜看著箜篌,忽然輕聲笑開。


  他這一生,已經得到天道饋贈的禮物,這份禮物珍貴無比,世間萬物再無任何可與之相比。所有人都覺得他強大無比,唯有她連入定的時候,還留有一分保護他的意識。


  待她飛升那一日,他就隻能留在凌憂界,日日以劍為伴,再無人能夠陪伴在他身邊。


  分離……


  他們終究是要分離的。


  金嶽與秋霜交談結束,秋霜起身準備離開時,腳步一頓,看向門口忽然落下幾片綠葉的樹。金嶽扭頭看向鳴劍峰,神情有些怪異:“靈氣湧入了鳴劍峰。”


  高速運轉的靈氣,引起了靈植的不適,所以才會綠樹落葉。


  他擔憂的看向秋霜,之前箜篌仙子結嬰的消息還能掩蓋,若是在短短一個月內,從元嬰晉升到出竅期修為,這麼大的動靜,還能用什麼借口掩蓋?


  “不是箜篌。”秋霜很肯定的搖頭,天空碧藍無雲,不似有人渡劫,倒更像是大能經脈紊亂,引起了四周靈氣暴動。


  兩人面色微變,都想到了同一個人,想也不想便化作流光飛往鳴劍峰。


  鳴劍峰飛沙走石,琉璃瓦四處亂飛,雲華門抱著大殿的柱子,還不忘睜開眼去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林斛飛速把所有弟子拎在一塊,在殿內設了一個結界,不讓靈氣與大風傷到鳴劍峰上的人。


  “林前輩,發生什麼事了?”替自家師父過來送東西的孝棟抬頭看了眼大典上方被風吹走的琉璃瓦,眼中滿是擔憂與震驚。


  “我還不清楚,你們好好待在結界裡不要出去。”林斛召出本命劍,“我去看看。”


  林斛出去以後,殿內的雲華門弟子與琉光宗弟子面面相覷。琉光宗弟子大多不愛說話,雲華門弟子在鳴劍峰住了一段時間,但是為了繃住宗門的顏面,他們十分克制,除了平時吃得比較多以外,都表現得十分淡定高冷。


  現在外面狂風呼嘯,他們一個個被吹得發髻散亂,滿面塵土,也不知道誰比誰更狼狽了。


  勿川給自己用了幾個清潔術,見琉光宗弟子端端正正站著,身上的枯葉塵土還沒拍下去,他忍無可忍道:“諸位不整理一下?”他們如果不動手,他都想替他們把樹葉摘走了。


  孝棟弟子勉強一笑,學著勿川的樣子給自己用了兩個清潔術。他們琉光宗親傳弟子,都有劍侍或是隨侍,清潔這些小事,平日根本不需要他們自己來做。


  這種高修為低生活能力的修士生活,讓他們在處理自身小問題時,顯得有些笨手笨腳。有位築基不久的弟子甚至在用清潔術的時候,不小心把袍角弄出了一個洞。


  嗚~


  嗚~


  風聲更加凜冽,結界裡的氣氛也更加尷尬了。


  閉關洞府外飛沙走石,秋霜與金嶽神情凝重的站在洞外,飛石還沒靠近他們的身體,便已經自動落地,無法靠近他們半分。


  眼見金嶽想要毀去洞府大門闖進去,秋霜揮了揮手中的團扇,攔住了他的行為:“等等,你現在強行闖入,恐怕會火上澆油。”


  金嶽深吸兩口氣,讓自己看起來冷靜一些:“那麼現在該怎麼辦?”


  “等。”秋霜看著洞府石門上獨屬於琉光宗的符紋,神情凝重,“我們任何人靠近,都有可能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金嶽苦笑:“秋霜真人說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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