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清流派的官員見此俱怒了,雖然懼怕於汪遠的威懾力什麼都不敢說,卻再也無人跟羅慎遠往來。私底下什麼難聽的話都罵過羅慎遠,畜生不如,忘恩負義。吏部的清流派郎中甚至拒絕向羅慎遠稟報,要不是羅慎遠因此怒而責罰了十多個人,恐怕大家都還怠慢他。


責罰過後是不再有人怠慢他。但他們卻紛紛去了楊凌家祭拜,整天為楊凌披麻布惡心羅慎遠,還把楊凌的靈臺擺到了羅慎遠家旁邊。羅慎遠對這些的態度都是容忍的,回家的時候繞過這些人就是了。


清流派看不過去的言官給羅慎遠寫信,罵他助紂為虐,為虎作伥。羅慎遠倒也不管別人罵不罵他,在汪遠的提拔之下他進了內閣。甚至在加封大學士的時候,有言官站在他家門口猶不放過地說:“此賊進中樞,毋吾便懸於門口,做了鬼也日夜跟著!”


羅慎遠卻已經進了內閣,且得了汪遠的重視。汪遠為人奸佞,他手上倒也不幹淨。


直到後來汪遠慘死於他之手,他成了首輔之後,才沒有人敢罵他了。


對於以前的宜寧來說,這不過就是隨意聽到的話而已,她甚至也為羅慎遠的狠毒無情而心驚過。但是如今她是認識他的,這個人是跟她從小長大的兄長,這個人是那個給她寫字帖,對她溫言細語的羅慎遠。


再想到這些事,想到多年前隔著人海看到的陰鬱高大的青年。她就覺得難受。


……


“宜寧,你來了如何不進來?”魏凌的聲音響起。


宜寧才回過神,跟著魏凌進了書房,跟魏凌一起說話的是定北侯傅平。笑起來很和善,因是大過年的,他還從袖中摸了個紅包送給宜寧。宜寧收下紅包之後屈身跟魏凌說:“回事處的管事跟我說,您要支五千裡銀子修葺院子?”


傅平聽了饒有興致,魏凌在英國公府可是說一不二的,他這女孩兒找回來,看著嬌氣秀致的,竟然管到了他的頭上來。


魏凌把宜寧叫至跟前,笑著問道:“你是疑惑嗎,那可要爹爹開了明細給你?”


宜寧怎麼敢管他的事,不過就是來問問而已!看到魏凌和傅平都看著她,她就抿唇一笑說:“府裡好好的,我是想有什麼可修的要用五千兩……所以才過來問問的。”


宜寧的眉眼已經張開,膚色細致如瓷,站在書房裡亭亭如一支蓮。外頭有細弱的光投在她身上,她穿著青色的緞袄,臉龐瑩瑩如玉,越發顯得出眉梢殷紅的痣鮮紅。平白地多出幾分豔色來。年幼的時候看著還隻是精致可愛,怎的越長大了,反倒是長成了驚豔。


魏凌與宜寧朝夕相處,覺不出什麼。倒是傅平又多看了宜寧一眼。魏凌又說:“爹爹不是怪你,這可是你用心看賬了。”他的聲音一低,“走府上的賬,卻是用處在別的地方……給軍備的。你不要過問便是了。”


宜寧這才明白過來。魏凌是不能豢養私兵的,所以這方面的開支不能走明帳。既然牽涉到了軍備,就的確不該是她過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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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是笑了笑:“那我就不過問就是了!”跟他說,“祖母說了在房山開茶會,讓我過去,那我不跟您說了。”


雖然她對這種小姑娘的詩會並不怎麼感興趣,但是不去也不好。庭哥兒一早就被佟媽媽抱去了魏老太太那裡,老太太想孫子得緊。


等宜寧退下之後,傅平才繼續說:“汪遠也是,皇上都有意饒劉閣老一馬,畢竟從不曾做過什麼事。卻讓他給下獄殺了!本來其他幾位閣老就對大皇子的暴斃不滿了,被他弄得怨聲載道的。陸都督竟也不曾說過他……”


“陸嘉學會說什麼。”魏凌說道,“他跟汪遠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隻要汪遠不觸犯了他,他永遠不會管汪遠。”汪遠的確很聰明,他不會去惹陸嘉學,陸嘉學跟他沒有利益衝突,某種方面來說他們算是利益共同體,自然不會管他了。隻要陸嘉學不管他,隻能由得他來了。


傅平搖了搖頭:“算了,不說這些事了。你我反正也改變不了!”


想到剛才從魏凌書房裡出去的宜寧,傅平就笑著說:“倒是你這女孩兒是長得好看,難怪忠勤伯家的公子看上她了。”


魏凌聽了差點被一口茶水嗆住了。


他一把放下茶杯,立刻問道:“——你說什麼?”誰瞧上宜寧了!


傅平把自己的衣裳弄平整了,怪道:“瞧你這個樣子,像是誰要來搶你女兒一般!”他繼續說,“是忠勤伯夫人來拜訪我母親的時候說的。”


魏凌臉色不太好。沈玉……他知道那是忠勤伯的長子。但是他本人就是英國公,對於忠勤伯家的爵位根本不在乎,沈玉此人沒有什麼出眾的才能,如今還沒謀得個職位,以後保不保得住家族的煊赫還是一說。他的女兒自然要配最好的,沈玉又是什麼東西?


傅平看他這不情不願的樣子,就問道:“怎麼的,你不喜歡沈玉?”


魏凌看了他一眼:“——你說我喜不喜歡他?”


魏凌年輕的時候就已經統領神機營了,而且全憑了自己的才能,他自然是看不上沈玉的。忠勤伯家是配不上英國公府的顯赫,但是沈玉是嫡出,宜寧雖然是唯一的小姐,卻是從外面抱回來的。沈玉喜歡宜寧也沒有什麼。


雖然想了這些,傅平卻不敢說,怕魏凌生氣了。


“那你早些斷了人家的心思吧。”傅平說,“你要不要問問你家女孩兒,指不定她喜歡呢?”


魏凌直接叫了管事來送傅平出去。


他準備找個時機,讓魏老太太去說清楚這件事。


但他卻不知道,傅平也不知道,其實人家傅老太太已經答應上門提親了。正在家裡整裝待發,瞧準了今天是個好日子,要過來了。數著傅老太太一路走一路停的腳程,到的時候肯定已經是傍晚了。


宜寧當然也不知道有人來跟她提親了,她隻當自己年紀還小,這事暫時不用考慮呢。


魏老太太那裡正熱鬧著,宜寧趕到的時候,賀家二小姐拉她坐下。賀家二小姐人心細善良,宜寧跟她玩得多一些,她笑著說:“你沒來,程大人剛倒是過來了,你瞧——”


宜寧剛坐下喝了杯茶,朝著賀家二小姐指的方向看去。程琅正倚著廊柱,背著手看著雪景不說話。


他顯得比往常沉默一些。但要是有人去跟他說話,他也是笑語晏晏的,溫柔無暇。


宜寧想到那日,他最後進了陸嘉學所在的書房……


她別過頭繼續喝茶,問道:“他來了又怎麼的?”


賀家二小姐就說:“你說你以後是叫他表哥還是姐夫?我看到你家明珠姐姐剛才看著他就臉紅,話都沒有說一句。”


第91章


宜寧聽了賀家二小姐的話沒有應聲。


程琅肯定不會娶趙明珠的,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程琅似乎最後娶的是一位高門嫡女。究竟是誰她記不太清楚了,但人家是正經的高門第出生,傲氣也是真的傲氣,但身份地位和才華都擔得上這份傲氣。


賀家二小姐正在和她說話,那邊魏老太太叫人來傳她。


她與明珠正在屋內說話,見到宜寧過來了,魏老太太拉她在自己身邊,笑著跟她說:“……咱們府裡怕是快有喜事了。”


明珠回過頭看到宜寧,宜寧日常穿著素淨得很,但是那手上戴的和田玉,青織金的緞子都是千金之數。英國公府裡貴重地養著,膚色越發的晶瑩無暇,雖然毫不盛氣凌人,但周身卻是有種氣度的。


趙明珠又想到那日看到羅宜寧和程琅說話,想到她把程琅留在屋內與庭哥兒授課,想到這幾日受到的她的屈辱。臉上的笑容略微揚起,卻又嗔道:“您說這個做什麼!”


宜寧其實一直不想跟趙明珠計較,因為沒有必要。她是親生,趙明珠是寄養,跟她計較才是丟了身份。反正趙明珠與程琅不關她的事,打的也不是她的臉。她問道:“您說的是什麼喜事?”


程琅這時候正好跨門而入,他愛穿月白的衣袍,清風霽月般的秀雅。別人襯不起這個顏色,但他穿起來卻越發的顯得俊秀,又用了銀發冠,看著便叫人眼前一亮。他淡笑著走過來說:“聽宋媽媽說您找我,您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程琅母親是庶出,正好英國公府子嗣單薄,陸嘉學便讓程琅也拜了老英國公為外祖父,這是正經地寫了族譜的。而趙明珠認陸嘉學為義父卻是魏老太太為她求的,實則算起來名義並不大,陸嘉學除了逢年過節的給她送點東西,別的倒也沒有什麼。


宜寧自上次之後便少有見到程琅,畢竟他朝中的事也忙。有一次宜寧看到他身姿挺拔地站在庭哥兒的書房裡,伸著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系在小籃子上的草蜻蜓。庭哥兒看了就跟他說:“這是我姐姐為我折的,好看吧?你要是喜歡,我讓她也為你折一個?”


“明珠?”程琅問他。


庭哥兒搖頭:“明珠是明珠姐姐,姐姐就是姐姐。”


程琅聽了就笑笑搖頭:“不必了……”任做得再好,也不是那個人做的,沒有什麼意思。


但從此他待宜寧卻不一樣了些。真是覺得她跟那人有幾分像了,便有禮了些,不會再做那些輕佻的舉動了,這是尊重她。但不想利用宜寧之後,他自然更沒有心思去親近一個小姑娘了,因此對她冷淡了不少。


程琅也看到宜寧坐在魏老太太旁邊,喊了她一聲宜寧表妹。宜寧覺得他今天態度好,終於是笑眯眯地應了他。


趙明珠卻覺得他對宜寧的態度冷淡,就說:“程琅哥哥,上次你說碧螺軒的脂粉好,送了我一盒。怎麼不見送宜寧妹妹,這可是厚此薄彼了。你可不許這麼偏心的,怎麼也要送宜寧妹妹才是。”


程琅聽了心裡有些嘲諷,他知道趙明珠是什麼意思。不過趙明珠不知道的是,魏凌對這個女兒實在是疼愛,什麼珍品都往她房裡放,用的脂粉香膏都是頭先宮裡賞賜的貢品,當然恐怕宜寧自己也不清楚。他跟宜寧說:“若是宜寧妹妹想要,我隔日便給你送來。”


“我倒也不介意,既然送了明珠姐姐,那就是明珠姐姐有福氣。”宜寧的確也不知道平時自己用的究竟是什麼,隻知道好用就行了。


魏老太太越瞧程琅越滿意,聽到他們說的話更覺得程琅是有意於明珠的,笑道:“明珠啊,你先和你宜寧妹妹去次間裡吧。”


這是要清場了吧。


宜寧漫不經心地想到,反正她知道這事成不了,也就懶懶的。加上她又在小日子裡,身體疲懶得很,讓丫頭扶去次間裡休息。趙明珠進來之後就跟她的丫頭素喜低聲說話。青渠為宜寧捧了藥進來,低聲跟她說:“好不容易讓我給您調養得好些了……您卻覺得無事了,躲懶不吃藥。這下又難受了吧?”


宜寧原來是有痛經的毛病的,青渠調養了許久才好些。


青渠跟宜寧說話一向不見得非常尊重,珍珠等人都習慣了。但趙明珠聽到卻側目,她發現宜寧帶回來的這個丫頭長得高大,的確很不同尋常。宜寧喝了藥之後遞到她手上,皺眉說:“怎麼沒得梅子吃……”藥苦的很,吃梅子去味的。


青渠眉毛一挑說:“梅子會壞了我的藥性,不能吃。”


要是這種丫頭在她那裡,早就被打出去了!趙明珠暗想著,卻看宜寧隻是抿嘴,對著這個丫頭她似乎有些平常沒有的嬌氣:“那好吧,不能吃梅子,我喝水總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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