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個點人不多吧。”


  “可能是。”


  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好一陣,一頓飯吃得馬放南山天下太平。


  孟秋差點忘了自己來做什麼,仿佛是被他叫過來陪他吃飯。


  趙曦亭吃完了,慢悠悠從湿紙巾盒裡抽出一張,指尖搓了搓。


  他剝了不少蝦,白皙的指甲邊緣堆起紅,像無心出岫的白雲。


  “那下次來,我讓司機去接你?”


  孟秋心口像被那縷雲合緊了,蠕動了一下唇,沒發出聲音。


  他抬眼,故意要她給個回答似的。


  “行不行啊?”


  孟秋兩隻手捏住衛衣下擺,陷進掌心,跟個赴死的烈士似的,吐出一個字 。


  “好。”


  趙曦亭笑了聲,倒不是他故意要逼,總要破一破她的殼子,給個態度出來。


  他躺在沙發靠背上,彎唇心情頗好,“說吧,什麼事兒。”


  孟秋今晚就為這一刻。


  頂頭水晶燈的影在手機屏幕堆出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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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到自己的臉在正中央,急得有些可笑,她把Luther的照片翻出來,朝向他。


  “你和這個人還有聯系嗎?”


  趙曦亭掃了一眼就認出來,不急不緩,“有啊,才見過。”


  孟秋想起來他春節去了美國。


  趙曦亭拿出一根煙,抬起眼皮仿若不經意一說,“認識他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明明他自己也和Luther熟的不行,隨意得好像把自己也歸為了那一類。


  孟秋深吸一口氣,從頭開始敘述。


  “幾天前,我男朋友沒回我消息,我以為他有事情。他媽媽告訴我,家裡也聯系不上他,後來一問才知道,他失蹤好幾天了。”


  “在此之前,他有個債主,就是你……朋友Luther。”


  “我男朋友失蹤可能和Luther有關系。”


  趙曦亭聽她一口一個“我男朋友”,眉峰不耐地蹙起,吐出煙霧不疾不徐,“所以呢,你想讓我做什麼?”


  孟秋把在路上想好的方案說出來,“這些都是我們的猜測。你方不方便聯系一下Luther,問問看我男朋友是不是在他那兒。”


  她頓了頓,“如果是的話,怎麼才能放了他。”


  “如果不在她那裡……”她抬起眼睛,看向他,“你能不能幫我……找找我男朋友。”


  趙曦亭耐心聽完,心裡已然有數,神色淡淡打斷她:“不是什麼大事。”


  孟秋沒想到他這麼快松口,差點雨過天晴和他道謝。


  下一秒,他將煙擰了,歪著身子,濃黑的眼睛片刻不挪地打量她,薄唇微啟,語氣一變,像迫降的臺風天。


  “和他分。”


  孟秋唇齒僵在那裡,像坐在家徒四壁的荒山野嶺,往哪裡靠都不是。


  趙曦亭看著她煞白的小臉饒有興致地勾啟唇,恍然不覺得自己嚇到了她,笑了聲:“你男朋友也蠻厲害,那魔頭就一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利滾利能還上?”


  “能還上就罷了,他手底下人催債方式,多少得脫一層皮吧,胳膊腿在也不錯了。”


  孟秋被他說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你別說了。”


  趙曦亭低頭撿去衣服上不知哪兒沾上的毛絨,慢條斯理,“分不分啊?”


  燈光落在他頭頂,身上都是亮的,臉在深陰處。


  孟秋手肘撐在膝蓋上,十指捧住臉,太陽穴是燙的,手指卻一點溫度都沒有。


  來之前她做了十成十的心理準備。


  真到這一刻。


  一聲“好”怎麼也說不出來。


  趙曦亭語氣輕描淡寫:“我保證你男朋友平平安安讀完四年的書,甚至能讓他白得一個保鏢。”


  “你要是同意,今晚留下,不同意,就當我沒聽過,你怎麼來的,我怎麼給你送回去。”


  說完,他撈起桌上的手機,讓阿姨上來收拾桌子。


  在這幾分鍾,孟秋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他會故意路過她的教室,偷偷扔進來一個小紙團,叫她今天也要快樂。


  也想起她隨口一說想喝奶茶,他費很大勁翻牆去外面買,結果被老師抓住,寫了高中唯一一次的檢查。


  還想起他在去往美國的飛機起飛前,給她絮絮叨叨發了許多消息,要她天冷了加衣服,他不在她身邊,要記得思念。


  回憶像碎紙片一樣落下。


  最後一張,是她深陷淤泥,他一把拉起哭泣的她,飛奔到陽光底下。


  說,孟秋,抬起頭,勇敢一點,你看是新的一天了。


  孟秋心裡湧起從未有過的激流,深吸一口氣,叫住臺階上的人。


  “趙曦亭!我同意!”


  -


  沙發大得足夠三四個成年人一起睡。


  孟秋不肯上樓,估摸著趙曦亭也看出來她防賊似的防得很好笑,就沒管她。


  隻說別讓人覺得虐待她,二樓有客房可以休息,去不去隨她自己。


  孟秋就窩在沙發上。


  她難以忘懷她說同意時趙曦亭那一眼。


  蓬勃的暗色翻湧出來,到明亮處,不再遮掩,清晰,明確地啃咬她的肌骨。


  即使她身子泛起森冷的寒意,也沒有松口的跡象,反而咬得更緊。


  孟秋將身體蜷成一團。


  趙曦亭的房子很暖和,如果記不清日子,或許會以為暮春,一年四季都是。


  客廳裡沉香的味道很好眠。


  孟秋不知不覺沉沉睡過去,睡夢中她踢到一床毯子,脊背蹭地冒出一層薄汗瞬間驚醒。


  她雙眼睜得極大,機警又懵懂,還有一絲沒睡醒的憋屈。


  跟個小僵屍似的昂起一個腦袋,其他的板板正正挺在毯子下面。


  男人薄唇彎著一絲弧度,直勾勾盯著她,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他面容和煦,“再睡會兒?”


  想必她身上的毯子就是他給她蓋的。


  毯子上有他的味道,極淡的冷山香。


  孟秋掀起毯子坐起來,感覺她衣領上也沾上了他的味道,侵蝕性和人一樣強。


  她刻意不去聞。


  可是呼吸之間,仿佛趙曦亭挨著她脖子,存在感強得難以忽視。


  她沒忘記正事:“Luther醒了嗎?”


  趙曦亭懶懶“嗯”了一聲,“剛給他發過消息,等你醒。”


  他拿出手機撥了過去,開了外放。


  知道他留過學是一回事。


  親耳聽到他說英語又是另一回事。


  趙曦亭英語非常地道。


  音調比平日要沉一些,不全然美式,偶爾冒出來幾聲倫敦腔,全憑喜好,沒有統一的規矩。


  他們先插科打诨寒暄了一陣。


  兩三分鍾後,趙曦亭進入了正題,問他最近是不是認識了一個中國留學生,叫林曄。


  Luther怪叫:“老天!你在我身上裝了監視器嗎?為什麼你會知道!”


  趙曦亭好似習慣了他一驚一乍,氣定神闲地回,你有什麼好監視的。


  孟秋聽他們你來我往,一句跟一句,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林曄確實欠了Luther一筆錢,利滾利差點還不起。


  Luther手底下的人恐嚇了林曄幾句。


  章棕就知道了。


  她偷偷找Luther還錢。結果碰上他手底下的小流氓,被調戲了,可能小姑娘第一次碰上這種事,有點委屈,回去哭了一陣。


  林曄幾天後摸到酒吧去揍人。


  運氣極佳地碰上他們在做灰色交易,便被按住了。


  難怪章棕不敢把事情原委全都告訴她。


  林曄這次失蹤,一半原因是她。


  趙曦亭似乎覺得林曄有點蠢,看了一眼孟秋,面容略帶嘲諷,緩緩對電話裡的人說:“他今天能回家嗎?”


  Luther打了個哈欠,滿不在乎道:“要不是你來找我,我都懶得管,頂多就是報失蹤。一會兒我打個電話,應該這兩天就能出來。”


  趙曦亭看了眼孟秋。


  孟秋點點頭。


  Luther似乎聊累了,轉了話題:“你什麼時候再來美國?”


  趙曦亭淡聲:“隨時。下次見面給你帶禮物。”


  電話掛斷後,孟秋心有餘悸。


  報失蹤?他們說得真輕巧。


  她慢吞吞看向趙曦亭,遲疑道:“你和這個人關系很好?”


  趙曦亭似乎看穿她在想什麼,笑了聲,“我是守法公民。”


  孟秋沒全信。


  趙曦亭笑完了,眼皮一抬,正兒八經地看向她,“你的事解決完了,是不是能聊聊我們的事了?”


  孟秋才覺著松快點,心又提起來。


  “你說。”


  趙曦亭似乎開始清算,眼眸冷了冷,像是介意了許久,一想起這事兒就不爽利。


  他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把我從黑名單裡弄出來。”


  “電話,微信,包括美國的號碼。”


  好日子終歸是到頭了。


  孟秋拿出手機,密碼輸錯好幾次,多少帶點不情願。


  趙曦亭垂眼盯著她嫩蔥似的手指頭,淡聲:“你要懶得弄,我來也行。”


  孟秋頭皮發麻,慢騰騰解開鎖,黑名單裡的備注還是先前的。


  [不要回]三個字明晃晃暴露在兩人眼皮子底下。


  趙曦亭眸光凝了一瞬,就要奪手機。


  孟秋心慌得不行,往後一仰,除了這個不要回,還有類似“騷擾電話”之類的備注,不能再讓他看見太多了。


  趙曦亭牢牢盯著她,沒一點笑意,“我哪天想要見你,你真能來麼?”


  孟秋被他看得有點害怕,挪了挪唇,說:“能的。”


  趙曦亭盯著她不動,眼眸裡的暗光從瞳孔的潮汐之間緩緩升起,仿佛做了一個決定。


  他長指抬起來,慢條斯理解開襯衫領的扣子,一隻手撐在她旁邊。


  孟秋感受迎面撲來的壓迫感,毛孔變得局促,緊緊合上,看著他的眼睛,像被潮水拍上岸的魚,感受逐漸稀薄的空氣慢慢窒息。


  屋子裡安靜極了。


  趙曦亭像公正嚴明的行刑者,又全然紳士面貌,絕情地眯起眼睛。


  他驀地啟唇,嗓音低沉。


  “討點東西。”


  “不然你今天走不了。”


  孟秋不安地看著他,沒完全理解他話裡的意思。


  話音剛落,他突然朝她傾軋過來,孟秋整片視線都變成了黑色。


第18章 暴雨


  她的嘴被兩片溫涼的唇封住。


  他的長指沿著她身後的脖頸攀升, 涼意入侵發根,唇上卻漸漸熱起來。


  她往後掙扎,奈何被他看似溫柔卻無比強勢的託住。


  讓她絲毫逃脫不得。


  孟秋掙扎著輕嗯了一聲, 揪住他肩膀的衣料, 可是他拱起的肌肉太緊實有力, 襯衫在指尖滑開,那股失控感捅到喉嚨深處。


  她手掌惶遽地來到他的胸膛, 蜷縮著擠進他的熱意裡, 像推一扇推不開的牆。


  她緊緊閉著齒關, 像緊繃的麻繩。


  趙曦亭的唇錯開到她耳後, 眼似深潭,像剛出籠的野獸的黑影, 肆無忌憚侵犯她的絨發, 嗓音輕吐兩個字, “放松。”


  孟秋害怕得想哭, 輕聲說:“我不要……”


  趙曦亭鼻梁陷進她肩窩裡, 粗粝的頭發剐蹭她嬌嫩的皮膚,溫柔地摸她的頭,“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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