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溫崇月家中有一個烘焙爐,一周內,他會烘焙兩次咖啡豆,烘焙好的咖啡豆需要在釋放二氧化碳後才會被碾磨出動人的味道,而在放置96小時後,這些咖啡豆則會達到風味巔峰。


  眾所周知,咖啡豆隻能生長在“咖啡帶”中,而在這北緯25度到南緯25之間,不同的地貌風情、種植條件又養育出不同風味的咖啡豆。作為對食物研究極為透徹的人,溫崇月家中儲藏了不少品種的咖啡豆,放在規格統一的玻璃大罐中,外面貼著標籤,用鋼筆寫著英文標注。


  在和夏皎一起烘焙咖啡豆的時候,溫崇月對這些貼著標籤的咖啡豆如數家珍:“這些豆子來源自肯尼——”


  夏皎插嘴:“甘迺迪?”


  “不是,”溫崇月笑,“來自肯雅,你聞聞。”


  溫崇月取了咖啡豆放在她鼻尖下,她用力嗅,是咖啡的味道,還有一點點的酸。


  夏皎沒忍住,偷偷伸舌尖舔了一下——


  哇,還有點苦。


  她皺起眉。


  “好酸,”夏皎小聲說,“沖出來的咖啡也是酸的嗎?是你這裏最酸的咖啡?”


  “不,”溫崇月回答她,“它的酸度隻能排第三,苦度倒是可以排在第一名。我認為它像風乾的杏子幹,有酸酸甜甜的果香,我一般拿來中深烘焙。”


  夏皎品不出來什麼酸酸甜甜的果香。


  她隻是一個初學者,隻能嘗出來它是又酸又苦的咖啡豆。


  溫崇月打開紅色的烘焙爐,均勻地在其中放入咖啡豆,在高溫催動下,其中慢慢旋轉的咖啡豆散發出濃鬱的芳香味道。


  在等待的過程中,溫崇月和她分享了他收藏的其他咖啡豆,比如夏皎最熟悉的藍山咖啡,實際上產自牙買加多雨霧的藍山山脈,顆粒飽滿,馥鬱撲鼻;瓜地馬拉產地咖啡豆,顆粒最大,堅硬得像是小石子;溫崇月認為最酸的的咖啡豆是哥倫比亞產的,也是他苦笑著稱烘焙難度最高的;蘇門答臘島北部產的曼特寧咖啡豆有著柔和的香氣,盧旺達產地咖啡豆顆粒小、均勻,兼具紅茶香味和水果酸……


  溫崇月最愛的是葉門產的咖啡豆,有著摩卡風味紅酒的複雜香氣,而夏皎喜歡最後一個玻璃瓶中的咖啡豆,它聞起來有著淡淡柑橘系果香,酸度和苦度都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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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皎舉著瓶子:“這是哪裡的?”


  她沒看到標籤。


  溫崇月看了眼,回答:“洪都拉斯。”


  夏皎小心翼翼地將玻璃瓶放回去:“我隻聽說過拉斯維加斯。”


  溫崇月問:“想去拉斯維加斯玩嗎?”


  夏皎拼命搖頭:“不了不了。”


  “等疫情結束,”溫崇月說,“重新給你補一次蜜月。”


  夏皎點頭。


  出於減肥的考量,溫崇月為她沖泡的咖啡中沒有奶也沒有糖,隻有濃鬱的咖啡香氣。


  閑著也是閑著,夏皎跟隨溫崇月學習了該怎麼在家手//沖一杯咖啡,如何挑選烘焙好的咖啡豆,現磨粉,如何精密地計算豆子的克數和礦泉水的量,沖煮咖啡需要多少時間,以及淺、中、中深、深焙的區別,常見的咖啡豆適合怎麼烘焙……


  夏皎對溫崇月的崇拜簡直與日俱增。


  嗯,兩種形式上的日,無論是指時間量詞,亦或者動詞。


  平日裏的溫崇月溫文爾雅,唯獨到了某些事情上會過重索求。夏皎不想用野獸這個詞語來形容對方,然而對方在這個時候的確展露給她看了不少惡劣面,比如騙她快要出來了,比如哄著她說等會兒就好,夏皎初嘗滋味,被牽著七葷八素地轉,無論什麼姿,勢都學著玩了一遍。


  他總有許許多多的新花樣。


  不知道是不是每天兩日早晚操外加新的食療起了足夠的效果,言而總之,在一月之後,夏皎順利地穿上定制的婚紗,腰間甚至還有足夠的餘量,能夠放進去一根小手指。


  溫崇月變著法子給她補。


  春江水暖,成群的刀魚順著長江水逆流而上,桃花落流水,江濤浪翻雪,豔陽下,閃閃銀印幾道白亮。


  清明前的刀魚肉質最嫩,入口即化,溫崇月購來開捕後最新鮮的一批江刀,配上香菇,加蔥節、薑絲等佐料清蒸,高溫將魚身融為脂,盈盈暗香,嫩到筷子都夾不起來,隻能小心翼翼地挑著肉吃。


  夏皎小時候被魚刺卡過,現在也吃不了多刺的魚,溫崇月就剃了刺一點一點喂她。或者直接揭掉魚皮——刀魚的細刺大多連著魚皮,掉了魚皮,肉裏面的大半軟刺也被自然而然地帶出來。


  溫父還有一個妙招,溫崇月學了來。把豬肉皮墊在去了皮的刀魚下麵,用刀背輕輕敲著刀魚,將那些刺和骨全都戳到豬肉皮上,再用雪亮的刀去輕抹刀魚肉。


  嫩無刺的刀魚肉剁成細細的餡兒,拿來包小餛飩,下水煮開,撒點小香蔥和佐料,鮮美撲鼻,夏皎一口氣能吃掉兩碗。


  往年的青團,都是夏皎在商店裏買現成的,或者去路邊店裏買。今年不同,青團是她和溫崇月齊心協力包的。溫崇月是北方人,習俗中不做青團,不過也容易,夏皎會,溫崇月看了教程,兩個人一塊買了紅小豆、紅糖、白糖、糯米粉和新鮮的艾草,打碎小紅豆、拌上紅糖做餡兒;取了新鮮艾葉嫩芽,焯水、過涼、打泥,和糯米粉一塊揉成團。


  溫崇月團的青團扁扁,夏皎團的形狀好看多了,圓圓滾滾,可哥愛愛。


  晚餐時,夏皎一口氣吃了四個青團,臨睡覺前,又開始懊惱,碎碎念自己熱量超標,一定會胖一定會穿不上婚紗怎麼辦吧啦吧啦,溫崇月被她的憂愁吵到無法入睡,索性拉著夏皎幹了一頓,夏皎嗓子都喊劈了,腫到次日早操都被迫暫停。


  婚禮前夕,江晚橘給夏皎辦了一個快樂單身派對,夏皎請了一些高中、大學時候熟悉的好朋友過來,熱熱鬧鬧地鬧到了晚上八點鐘,才打電話給溫崇月,說預計半小時後到家——時間快慢視堵車程度而定。


  溫崇月在家看書,順便給夏皎煮了些蜂蜜柚子茶,八點半的時候,花店的派送員送來一束火紅的玫瑰花。


  核對地址無誤後,溫崇月簽收。


  他從玫瑰花中發現了一枚小小卡片,隻有幾行字。


  「祝你新婚愉快,歲歲平安」


  署名:「水瓶裏的膽小鬼」


  溫崇月抽出卡片,垂眼看了幾眼,用打火機點燃邊角,慢慢地燒掉。


  他冷靜地審視著火焰吞噬整個紙張,包括上面小心翼翼用鋼筆寫下的筆跡。


  夏皎和溫崇月舉行婚禮時,白若琅也沒有過來。


  畢竟算得上是人生大事,哪怕一切從簡也少不了基本的儀式,夏皎唯一的印象就是累。至於洞房花燭,她原以為溫崇月並不會過於注重,然而事與願違。


  夏皎困到眼睛都睜不開,想要撒一個善意的謊言:“我是一個很傳統的女性,我們那裏有個傳統,新婚夜一定要好好休息。”


  溫崇月頷首:“我明白。”


  沒想到他如此通情達理,夏皎開心了。


  夏皎開心得太早了。


  溫崇月一整晚都使用了傳統的姿勢,包括語言。


  婚禮結束後,夏皎跟隨溫崇月遷往蘇州,抱著兩隻貓咪,還有兩人種在陽臺上的所有花花草草。


  夏皎正式去了於曇開設的新分店中上班,不過於曇並不是那種會徇私的人,同一批和夏皎進來的還有倆花藝師,一個活潑些,叫高嬋,剛畢業不久,師從國內某知名品牌首席花藝總監,來這裏曆練。


  另外一個更溫柔,名字很特別,鬱青真,畢業兩年了。分店如今的店長十分欣賞她,說服了於曇,將鬱青真挖過來的。


  於曇最近不常來新分店這邊,她最近忙著另外一個奢侈品牌的單子,為了七夕節的展臺佈置——這類活動,向來是從好幾個月前就開始競標準備的。


  也因此,新分店的人都不知道夏皎和她的關係。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花藝師的工資薪酬也是和顧客的滿意度掛鉤的,滿意度高的還有獎金激勵;尤其是在入職三個月後,如果有顧客指名,還會有額外的提成收入。


  如今店裏帶她們三個新花藝師的是一位資深的花藝師,大家都客氣地稱呼一聲藍姐。藍姐性格外向,做事情雷厲風行,和高嬋聊得最開,小組裏面,她也更看重高嬋一些。


  鬱青真拉著夏皎小聲抱怨過幾回,夏皎全當沒聽見,她低頭認真削著花泥,根據客人的訂單,嘗試搭配不同的花朵。


  她沒有戴戒指,從最基礎的花藝師開始做,少不了剪枝換水,容易劃傷戒指,就穿了根項鏈,掛在脖子上。


  時間久了,鬱青真和高嬋也就當夏皎是塊木頭。


  或許因為夏皎不喜歡跟著她一塊吐槽高嬋,鬱青真覺著她“不是自己人”,漸漸和她疏遠了;倒是高嬋,喜歡約著和夏皎一塊兒回家。


  高嬋住的房子離夏皎家很近,剛好順路。剛畢業不久的女孩子性格活潑,一路上嘰嘰喳喳地聊著天,自從知道夏皎已婚後,立刻對她的婚姻狀況展開了極大的熱情,想要看她丈夫照片。


  夏皎老老實實地說:“我手機裏沒有。”


  這是真沒有,她和溫崇月很少自拍,甚至沒有合照。


  高嬋想了想,笑得更燦爛了:“沒事沒事,有空了叫姐夫一塊兒喝茶呀。”


  夏皎點頭:“有機會一定。”


  不過一直沒有得空,畢竟在社恐的潛臺詞中:


  以後就是本月32號,改天為今年13月,下次等於這周星期八,有時間相當於100年後,有機會一定約代表等我死了之後再說。


  轉眼,蘇州進了梅雨季。


  綠蔭梢頭,黃梅雨始,整個江南都浸潤在霧濛濛的、連綿不斷的輕絲雨線中。


  也是在煙雨中,新分店接到了一筆大訂單。


  訂單的主人是白若琅。


  夏皎第二次再見白若琅,白若琅是品牌VIC,說是為了兒子的生日會訂購鮮花佈置服務——她兒子和她同天生日,並不是巧合,而是選了同一天剖腹產出來的。


  高嬋神神秘秘地和夏皎說,有錢人都迷信,白若琅迷信的很不一般,她相信同一天生的孩子會旺她,所以兒子一定要和她同天過生。


  這些都是私下裏悄悄講的八卦,高嬋的師傅和白若琅常去的品牌店主熟悉,才知道這點。


  夏皎對白若琅沒有什麼感想,她已經從江晚橘和溫父口中拼湊出白若琅的一生。


  白若琅出生顯貴之家,從小錦衣玉食,讀書時候與清貧的溫父墜入愛河,不顧家裏人反對,毅然和溫父選擇結婚登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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