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在外八面玲瓏的人物,在她面前這麼甘願討好著,更別說晚上是虎,白天變貓,他此時但凡有昨晚半分氣勢,宣明珠也不至於瞧他像個小可憐兒,心裡忍不住的心疼。


對上這麼個祖宗,難不成以後便這麼一日三變地過?


趁著太醫沒來,宣明珠長吐一口氣,鼓腮敲了敲檀木案:“梅長生,你實話說吧,你是不是裝的?”


“嗯?臣聽不懂。”


宣明珠再吸一口氣:“避子丸的事兒,你交代了嗎?”


“那個,”男子用白絲帕揩淨手指上的藥漬,露出一點清雅無害的笑意,“是有備無患。”


第97章 掃盡洛陽雪


嚶鳴宮中,皇帝聽到黃福全的回稟,慢慢哦了一聲。


宮中無秘事,尤其在皇帝新婚的期間,後宮各處的巡守更為嚴格,處處耳目。翠微宮是個較為殊別的地方,一向被默認為大長公主獨隸的宮殿,不過昨晚的事,皇帝還是知曉的。


他沒有多說什麼,隻令梅卿家好生休養,命人開庫尋些滋補的藥材送去含麒閣。


待黃福全去傳諭,墨皇後奉了盞茶遞予他,指端輕觸他的眉心,“陛下眉宇有鬱色。”


皇帝聽了眉心輕舒,反握住她的手指,拉著他的皇後同坐於便榻:“梓童,我不曉得這麼著好不好。


“你不知,梅長生此人有能力而無私心,推行新政,我隻信得過他,然,寶刀終須有鞘。”


墨皇後神態靜和地傾聽,“前朝之事,後宮不得幹涉,臣妾不應置喙。”


皇帝說不相幹,“咱們私底的話都是家事,墨三郎君,我心裡的話除了皇姑姑,也便隻對你說了,你莫與我見外。”


墨皇後在閨中並不行三,隻因昔年作畫假託男子之名,落款為“墨三”,皇帝便以此戲稱。墨皇後果然臉紅,偏頭柳眉半遮去,半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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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心事臣妾多少體味得,陛下視姑為母一般,是不願與殿下之間參雜進算計。”


皇帝道:“三郎果然懂我!”


墨皇後粉潤的耳垂更紅,有心請陛下改了這語癖,外人聽去不成樣子,抬目對上他發亮的眼神,未能出口。


她的夫君是這天下的九五之尊,卻也是位還未及弱冠的少年君主,有時流露出的少年氣不免令她驚嘆,久居深宮高殿,竟未磨損他性情中的一份鮮活。


嚶鳴求友,她何嘗不明白,陛下將中宮命名為“嚶鳴宮”,希圖的是一位心靈相通的知己,而不隻是相敬如賓的皇後。


私下說話,他連朕都不稱,單為了這份心意,她也願意盡心開解他:“陛下何以自苦,請您細想那日殿下聽聞梅大人出事的神情,手中扣著一杯茶蓋便出去了,不是發自心底的擔心又是什麼?陛下既然敬重大長公主,隻要殿下遂意,同時不妨梅大人為朝效力,那麼有什麼可擔憂的呢。”


她徐徐的聲調如山泉雲嵐,皇帝聽後心結開解,驕矜地輕唔一聲:“其實我也是這樣想。”


旋即又想到格爾棊那檔子事,宣長賜復皺眉頭,不知榮辱的東西,大晉國力日強,自穆帝以降便無和親之事。再者,他的皇姑母更是金尊玉貴,憑什麼去西北之地跟他吃風沙?豎子狂妄,不自量力。


恰在此時黃門通傳格爾棊已入宮,候聆天子訓,皇帝忍氣道:“令他等著吧,朕想起了再召!”


翠微宮青鳶殿內,與梅鶴庭一道用過了朝食,宣明珠想起來也道:“此事不必瞞著陛下,隻是日後你入中書省,在外同我行止間有些分寸,犯不上聽御史臺磨耳根子。”


她不是沒想過今後和他該如何處,不過皇帝的旨意既下了,他入內閣也是她一直以來的期望,阻過他仕途一次,不會再阻第二次。


兜兜轉轉,仿佛又應了在揚州梅宅那間密室裡的約定,堂堂一個閣老,成了她見不得人的面首。


隻不過麼,宣明珠心裡哼哼兩聲,天上地下的尋,哪裡有他這麼放肆的面首,不說別的,瞧瞧那件蟒衣都被他折騰成什麼樣了。


她命泓兒將具服收起,從此束之高閣。梅長生正倚座漱口,矜雅地將清茶吐入盂中,道:“蟒衣不可水洗,殿下交我,我送至左春坊修掇。”


“你也知不能水洗!”宣明珠呲達他,痕兒還在上頭呢,送出去她多丟人,左右她往後再不會穿了。


“穿給我一人看。”梅長生神色間頗覺可惜,淺聲與她打商量,“我保證下回——”


敢情那身衣裳激起了他的徵服欲,上癮了是吧。宣明珠鳳眸一睨,梅長生頓時不吱聲了。


她上手,將他緊束於腰的躞蹀帶解松兩扣,蛾眉蹙起:“往後居家別系這麼緊。”


窄腰如勁竹秀松,如梅瓶花觚,好看是真好看。可這般瘦,心疼也是真心疼。


梅長生嗯一聲,忽問:“昨日宴上,殿下的意思是什麼?”


宣明珠投去不解的視線,梅長生淡淡向她腰上一勾手,讓她跌坐在自己腿上,仰起清致的頷線,蘊著霜華的眼眸望她。


“昨日對格爾棊,殿下的發落被臣打斷了,殿下想說的是什麼?”


宣明珠這才想起來,嘴邊露出一點笑,勾著他的衣領耳語:“大過年下不興詔獄,但若世子被酒燒糊塗了腦子,我朝也不妨為世子開個方便之門,進去冷靜冷靜。”


梅長生滿意了,側頭在她腮上輕輕一啄。


一時太醫至,兩人分開,梅長生輕拂襞積,頓時又坐有坐相起來。


宣明珠吩咐開殿門時和緩些,太醫進殿後隨即又將掛簾落下,不使光線刺眼。


這位應召而來的太醫是老交情了,給大長公主誤過診,也給梅閣老出招兒剜過心,周鹗趨步入殿中,抬頭看見這兩尊佛,神情幾乎要哭。


大長公主看見他便想起梅鶴庭胸口的傷疤,心裡也惱。知道以梅大人的手段,想逼誰做什麼,多半隻能迫得對方不得不從,可“護短”二字怎麼寫,她真想遷怒誰,何曾講過道理。


不過話說回來,周太醫對前後的事因都了解,能把守住口風的不作第二人想。宣明珠既往不咎地擺手:“周太醫不必緊張,你為梅大人診個平安脈,再為他開副調養的方子。”


周太醫稱諾,梅長生便遞出細瘦的腕子。


周鹗才上手,神情便是一沉,細細號過兩手的脈象,他皺眉道:“大人中元大虧,近日可服過寒食散?”


宣明珠單聽這一句,心便揪緊。梅長生冷目掃向周太醫,後者凜然生寒,語聲便一頓。


宣明珠轉頭,梅長生面上一片猶然無辜之色。


她心底了然,錯著牙對周太醫道,“別看他,看本宮,有什麼便說什麼。大人身子如何,你細細如實道來。”


不必公主發話,周太醫也是不敢再看梅大人了,低頭斟酌道:“回稟殿下,之前梅大人經歷那兩遭……取血,便已虧損了根本,尤其第二回 服用朱砂根,血氣散而不聚,便需得幾年補養方可回轉。而今大人的脈象中竟又添寒症,且虛燥浮表,聽聞大人前段時日遭遇雪崩,不知是否用過類似寒食散的趨寒之藥?”


寒食散宣明珠知曉,六朝清談之士常服之物,以丹石制成,服後即使在冰天雪地裡亦覺燥熱,需行走發散,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轉目看向那個竟還端坐得住的人,齒根已咬得酸脹,隻恨在人前,不能罵他:“梅鶴庭,說。”


一聲輕輕的嘆息,梅長生垂下長睫輕道:“殿下別急。我與殿下說過,那救回我之人每日給我喝一種土方藥,初時對趨寒大有幫助,後來我知覺,想是與寒食散類似的東西,這也沒什麼,往後不用了,養一養便好了。”


哪裡會像他說得這樣輕描淡寫,宣明珠氣得手抖地盯著她,昨日他講述遇險經過時她便覺不吉,沒想到他還是說淺了。


御醫用字都精準,一句“大虧”,便足以說明問題,虧他昨夜不知節制,不要命了是嗎?


她忍耐著心神,又命周太醫為他檢查眼睛,當周太醫得知梅大人患過雪盲後,忙叮囑此症易反復,需小心,日後切不可長時間行走於雪中,否則再犯便有失明之虞。


說完,周太醫感覺殿內氣氛沉寂。


他後知後覺公主殿下的情緒不對勁,嗫嚅了一聲,小心地往回找補:“這個,下官這便去開方子。殿下請勿過慮,梅大人尚年輕,隻要保養得宜,早晚可、可補養回來。”


說罷周太醫鹌鹑似的卻行而退。


半晌,宣明珠依舊背對梅長生不置一語,隻看出銀珠鑲邊的衣袖在微微觳觫。


梅長生拉拉她的袖,“醋醋,我錯了。”


“梅大人真是認錯的急先鋒。”宣明珠甩開他的手轉過身來,兩隻眼圈已氣得紅了,“認錯不改,下回還犯,您老修什麼大晉律呢,去當個盜匪頭子豈不綽綽有餘?還一半,一半的一半,梅閣老好海口好本事啊,這副身子不想要了是不是!”


梅長生眼看著不像,也站了起來,挪步過去,劍利的眉宇蹙出柔情:“醋醋莫聽太醫誇大,我真不覺得如何。見了你,便覺有無窮精力,詩家有酒入別腸一說,想是一樣的道理。與你,別有精魂可消,不動搖根本的。”


還說這些混話!


宣明珠動了真怒,不知悔改是吧,行:“你聽著,自今日起一年內,你給我清心寡欲好生的作養,再想那事,我——”


她氣頭上想不出什麼賭氣的話,又怕說重了咒到他,梅長生適時誠懇地為她出主意:“你便拿小閣老開刀問斬。”


宣明珠一拳打在棉花上,氣息咻咻,發狠瞪他。


偏是那樣一張溫潤孱白的臉,瞪了一陣,她又兀自扭頭,向外吩咐:“將翠微宮、不,挑二百人將皇宮三十六殿的雪都清掃幹淨,過路上不許見白。”


“太費事了,”梅長生道,“不必如此。”


宣明珠掉臉子冷笑:“對本宮而言,何為費事,便是掃盡洛陽雪又有何難?梅長生,我知道你心裡有主意,也知道發誓什麼的對你不頂用,你隻需記著一條,你身上有多疼,我心裡就有多疼,你若不在意,往後隻管去自傷自作踐,我宣明珠絕不攔你。”


梅長生清潋的眸光鎖著她的神情,他喜歡她在身下婉轉求饒,也喜歡她這份不讓須眉的霸氣。


他輕輕圈住她的腰,把頭埋在她頸窩,“我疼你,再不敢了。”


她便是他的緊箍咒,往後餘生,依她為法。


“還有一句話,求殿下容情行不行?”悶悶的聲音落在她鎖骨旁,窸窣得痒。


宣明珠心想,如果他要為禁欲一年的事討價還價,她非狠狠碾他一腳不可,便聽他湊在耳邊說:“求殿下留一抔雪,我給寶鴉堆個雪人。”


*


寶鴉和兩個哥哥到翠微宮時,梅長生方服下周太醫開出的一碗調養藥湯。


他披裘站在殿門處,看宮人們熱火朝天地撒鹽清雪。小姑娘裹著厚厚的紅梅羽緞鬥篷迎面跑來,幾個快步上臺階,撲到他懷裡大哭。


“爹爹,黑隼死了!魚也死了兩條!就、就剩九尾了,寶鴉害怕,爹爹你怎麼才回來呀!”


小姑娘一邊抽噎一邊說,宣明珠心中縱有再多的氣,看見這一幕也紅了眼圈。


心中隻剩慶幸。


慶幸他回來了。


消息是一大早便送到公主府的,宣明珠知道他們有多急,一刻未耽擱便將孩子們接了來。


梅長生抱住他的小團子,輕聲哄道:“對不住,阿耶回晚了,讓寶鴉擔驚受怕了。寶寶不哭了,當心皲臉。”


他抱著寶鴉起身,看著眼睛通紅的梅豫和梅珩,亦是道了句對不住。


“為父保證,往後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前日公主府裡的除夕夜過得慘淡,三個孩子哪怕心裡再篤定父親無恙,終不免惶惶,若不是梅長生回了,他們過完年便要去蜀尋父。一家子進了殿,密密圍在燻籠旁,劫波餘後,自有無窮的話說。


寶鴉粘在父親的懷裡不下來,看見父親了,心踏實下來,也活泛起來,望著阿娘的眼睛道:“阿娘的眼睛都哭腫了哩,”又表功一般指指自己的眼睛,“我也是。”


宣明珠輕咳一聲,視線微微閃爍,“你爹抱累了,寶鴉過來。”


梅長生沒有放,摟著小姑娘,往明珠那粉腫的眼皮上瞄一眼,微笑道:“童言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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