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楚千淼呲出一排小白牙一笑:“叫了車,但還沒人接單。”


  也不知道誰找的這麼個吃飯的地兒,不好打車,不好叫車,離地鐵有一個取經旅途那麼遠。


  秦謙宇大轉身回頭,安全帶都繃變形了,問任炎:“領導,怎麼安排?”


  任炎默了兩秒鍾。兩秒鍾裡他對自己認了個輸。


  “讓她上車吧,先把她捎回他們律所。”


  沒關系,他想,就當這是最後一次不控制自己的情緒吧。


  兩周後的輔導驗收完成得很順利,瀚海家紡的ipo進程步入到最緊張的申報文件制作階段。


  這期間楚千淼不用再去瀚海現場,她在張騰的指導下,負責撰寫法律意見書和律師工作報告的大部分內容。


  她把寫好的材料初稿發給張騰看,張騰覺得沒什麼問題後,她再發郵件抄送給券商那邊。


  但任炎對材料的內容細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他反復讓秦謙宇發郵件讓楚千淼不斷修改。開始時楚千淼還耐心十足,後來就漸漸有了點抵觸情緒。她甚至覺得任炎是故意的。所以當任炎再讓她改——


  “23頁全角半角符號,37頁英文中文標點,41頁數字字體,前後不統一。請修改。”


  楚千淼忍不住跟張騰嘀咕:“這也不是最終定稿,先調內容上的錯誤不行嗎,最後再調格式不也一樣,這麼零零散散地改哪有個完呀。”


  張騰這回站在了任炎那邊:“最後一起調,肯定有漏的,平時發現哪裡趕緊改掉哪裡,這沒錯兒。”


  楚千淼聽張騰的話,收好逆反情緒。


  券商方面需要準備的材料很多,但他們最近一段時間把主要精力還是放在了招股書的修改上。任炎先帶著秦謙宇他們一章一章地過招股書的內容,他們過完一遍,任炎又把張騰和楚千淼以及會計師叫過去一起開會,再過一遍法律和財務相關章節。期間周瀚海把餘躍派到力通常駐,負責處理申報材料中不斷被更新發現的與企業相關的各種問題。


  張騰還得分心忙成筱冬的項目,在過完幾個關鍵性問題之後,他把楚千淼留在了力通,讓她和任炎他們一起加班,結合招股書的內容一並修改法律意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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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謙宇負責招股書的財務部分,他和會計師另外找了間小會議室去細摳招股書的財務內容。


  任炎帶著其他人還有楚千淼一起過其他部分。


  在這一段磨材料的魔鬼日子裡,楚千淼見識到了另外一個任炎,一個可怕的任炎。他發現錯誤損起她的時候,是真的一點沒把她當外人。她上班兩年了,張騰從來沒那麼損過她。可他對會計師就不會這麼不客氣。他損她的話有時候讓她幾乎坐不住。她有幾次甚至委屈地想,她真倒霉,怎麼就是他學妹呢,沒有這層關系的話,他是不是也會對自己客氣一點了。


  尤其在一些低級錯誤上,任炎的容忍度變得出奇的低。


  他先是訓了秦謙宇:用不用給你發點錢去配副眼鏡?好讓你看清你第168頁第3段第7個字寫了什麼?你自己的名字怎麼不寫錯?把人家公司的名字寫錯?這種低級錯誤做項目做到今天你還犯,好意思嗎?


  楚千淼趕緊翻到第168頁第3段找出第7個字。原來是秦謙宇把瀚海家紡打成了瀚海家坊。


  她無限同情秦謙宇。


  她的同情心用完還沒來及收好放起來,任炎就把炮火掃到了她身上。


  “楚律師,第一次寫法律意見書嗎?”


  “第一次全盤跟上市項目嗎?”


  “楚千淼,經過幾輪的修改,你的文件裡還有標點錯誤,逗號句號都分不清嗎?低級的文字錯誤隻能顯示制作材料的人能力低級。”


  ……


  這些還不算,有時候她半夜十一二點收到郵件或者電話,就得立刻爬起來改材料。


  她一度覺得自己要喪失信心崩潰掉了。


  有一天她躲在茶水間和秦謙宇吐槽:“秦哥你覺不覺得你們領導非常兇?你說他就不能好好說話嗎?他就不能把我當成會計師對我客氣一點嗎?你說他下回再損我,我要是懟他,他會不會和我們張律告狀?秦哥我真的,我快忍不住了!”


  秦謙宇語重心長地勸她:“千淼啊,你就挺好的了,任總損你隻是用個單一的反問句而已。你看他損我們的時候,對哪個人不是冷嘲+熱諷+反問句+正反話結合?我們這是四重威力的轟炸呢!”他拍拍楚千淼肩膀,說,“任總他工作起來就這樣,不是他這麼高壓我們幾個也成不了氣候,你看隔壁阚輕舟部門的人,跟我們同級別的年紀都比我們大,能力卻遠沒有我們強,所以高壓也是有好處的,成長快。忍一忍哈,忍一忍!”


  楚千淼深呼深吸大喘氣:“可我有時候覺得我真的再也不想和你們任總幹活了!跟他幹活簡直要命!”


  就這麼巧,任炎踩著她這句話,端著杯子走進來了。


  他接了杯水喝下去,從喉結上下滾動的速度力度和頻率看,他喝得大口大口地。然後他放下杯子,一邊嘴角挑了挑,淡淡的嘲諷和冷傲流瀉出來。


  “ok滿足你,我也隻會跟你們合作這一個項目。”


  說完他轉身出去了。


  “不合作就不合作……”楚千淼沒忍住嘀咕了這麼一句。


  任炎的腳步頓了下,但沒停。他前行的背影姿態冷然又決絕。


  楚千淼一時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感受。好像有一點像九品芝麻官裡的方唐鏡,他對包龍興嘚嘚瑟瑟地說你來打我呀打我呀,結果沒想到人家是真的肯打他的。


  秦謙宇衝她一拍腦門,說:“千淼,你說你這倔孩子,這會兒你跟任總槓什麼呀?他說不跟你合作了,可能就真的不合作了,他可言出必行的!可是千淼啊,你秦哥我舍不得你這活寶啊,我還想和你繼續合作呢!”


  楚千淼咬著後槽牙嘴硬一笑:“不合作拉倒,以後你帶著嫂子咱們單獨約飯。”


  楚千淼回到家後,坐在客廳沙發上,舉著一個削了皮的蘋果開始吐槽任炎。


  她把一個果肉白白的嫩蘋果舉成了個果肉變成褐色的老蘋果時,她的吐槽還沒有進入尾聲。


  谷妙語受不了了,撓著她頭上的丸子求楚千淼打住。


  “水水求你住口!講道理,你發沒發現你最近一個月隻要一回家就會嗶嗶那個券商的保代是個變態?什麼沒人性呀,抓你加班呀,針對你針對得很明顯啊,不是你領導卻手伸特長管著你呀……你每天都眉飛色舞地跟我吐槽他半小時不帶夠的,你認識到這個現實情況了嗎?”


  楚千淼聞聲愣了一愣。


  “原來我對他的苦大仇深已經這麼深刻了嗎?都已經浸透到我的日常生活中了?看來他可真是一顆變態毒瘤!”


  谷妙語對此和她持相反意見:“你這麼把他放在心上每天念念不忘地噴他,我說你……”谷妙語忽然瞪圓了眼睛,興奮得聲兒都顫了,“……不是喜歡他吧???我記得咱倆上大一時你有次跟我說過來著,說你悄咪咪地喜歡你一個學長,你等我掐指算算哈……哎呀,算下來,任炎這個變態保代不就是你學長嗎?哎你那春夢對象,是不是也是他?”


  楚千淼使勁往耳朵後面掖頭發:“我呸!他多變態啊,我喜歡他幹嘛,我自虐嗎?”


  客廳的吸頂燈電壓不穩,一閃一閃的,閃得楚千淼的表情好像也在抖,就像說了什麼心虛的話似的。


  迎著谷妙語審視的目光,楚千淼梗梗著脖子,一抬下巴,連鼻孔都變得強行驕傲起來:“要說上學那會我不懂事,我是喜歡過一陣他……這樣狂拽酷霸冷類型的,可現在我畢業了啊,我成熟了啊!不,我不喜歡他。”


  楚千淼捏在手裡變了色的蘋果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滾到了地上。


  “你看,連蘋果都不信你,它說我不聽我不聽,就跑掉了!”


  谷妙語追著被空氣鍍了色的蘋果,把它撿回來,拿去廚房衝了衝又拿回來,塞回給楚千淼。


  忽然谷妙語一擊掌。


  “水水!我想起來了!你好像在大學時候談過一次戀愛對不對?!”當時楚千淼隻和她恍恍惚惚地提了一嘴,那會兒她忙著專心致志地迷戀陶星宇,楚千淼沒細說,她也就沒細問。


  ——可就算她當時細問也是問不出什麼的。按楚千淼的性格,隻要她自己不想說,哪怕找全世界最好看的十個鮮嫩肌肉男色誘她,也都問不出半個屁的。


  不如像現在這樣,等時過境遷再打聽,沒準還能套出點實話來。


  “大學時候我確實談過一個男朋友,”時過境遷的楚千淼果然不再是半個屁都不給的吝嗇楚千淼,她大大方方告訴谷妙語,“後來覺得不合適,我們就分開了。”


  谷妙語來勁了,往茶幾上一趴,眼巴巴地問:“到底咋回事?你給我細講講唄!”


  楚千淼毫無意識地咬了口蘋果,說:“就是,當時荷爾蒙憋得太多,腦門一衝就和一個金融系學長談了幾個月。”


  她一邊啃蘋果,一邊給谷妙語講當年。


  當年她大一,入學時機緣巧合認識了一個研三學長。學長狂拽酷霸冷,把她迷得不行,迷到她把他都排在了f4前邊,賦予了他f0的尊榮。她寫了封信給該學長想約他一起談個戀愛。未果。後來研三學長一畢業就出國了。


  飛往帝國主義的大飛機帶走了學長,也帶走了她情竇初開的大一。進入大二後,她懷念了f0學長一段時間。但後來她發現f0就算曾經是她身邊看得到摸得著的人,但他本質上還是和遠在天邊的f4是一樣一樣的——他們都屬於幻想類的鏡花水月,可意淫不可成功褻玩。


  “我上大學的時候,學校不是把我分到一個混寢嗎,我宿舍另三位室友都是高我兩級的金融系學姐。我大二的時候她們大四,大四課少,她們起幺蛾子,說上學四年,還沒有染指過她們班班草兼系草呢,太不甘心,怎麼也得騙過來摸他兩把小手才行。於是她們和班草兼系草的寢室千方百計弄了一場聯誼。說也奇怪,想跟那根草搞聯誼的女生宿舍挺多的,但之前沒有哪個能得逞。”


  可她的三位學姐本事真夠大,居然就把這場聯誼給辦成了。


  她雖然不是金融系的,但她以學姐們室友的身份跟著混,混完這場聯誼,沒想到——


  “沒想到那根草跟我看對眼了,邀請我跟他一起搞對象。”楚千淼咔吃咔吃地吃著蘋果說。


  “後來呢?”谷妙語迫不及待地追問,眼神都變樣了,像幼兒園小朋友看到電視劇裡的接吻鏡頭似的,又怕羞又期待,“你們唇齒相依如膠似漆了嗎?”


  楚千淼快給谷妙語的成語造詣跪下了。


  “後來我們發現我倆都太能說,在一起一天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就會覺得,這一天怎麼回事?怎麼感覺過得這麼吵呢?正好他大四畢業又要出國,所以我們就,選擇分手了。”


  谷妙語對這個沒有驚濤駭浪的過程不太滿意。她撓了撓腦袋,不甘心地追問其餘精彩細節:“他長得帥嗎?”


  “帥。”


  “性格呢?”


  “陽光。”


  “名字好聽嗎?”


  “譚深。他的名字。你覺得好聽嗎?”


  谷妙語搓手:“不錯!放小說裡是個男一的名字。那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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