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竇尋手掌卡住他的脖子,拇指掰著他的下巴,手勁大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橫衝直撞,沒有一點“正常邦交”的意思,完全是侵略行徑。


徐西臨吃了好大一驚,不知是氣的還是怎樣,一股說不出的戰慄感從後脊一路衝到了頭頂,他一時忘了把竇尋推開,直到竇尋沒輕沒重地用虎牙咬破了他的嘴唇。


徐西臨猛地回過神來,一把搡開竇尋,藤椅應聲而倒,徐西臨踉跄著退後兩步,下意識地伸手一抹嘴——果然見了血。


“你變態嗎”四個字抵達了徐西臨的舌尖,差一點吐出來,可是千鈞一發間,他對上了竇尋惶然倔強、又高傲又慌張的眼神,徐西臨險險地咬斷了傷人的話,血流到了嘴裡,他氣急敗壞地拂袖而去。


兩個人誰也沒心情吃飯,隔著個起居室,各自緊閉房門不出來,徐西臨越想越後悔——他買的零食還都扔在竇尋屋裡了,可惡。


豆豆在樓下打轉,時而發出幾聲不開心的咆哮,想引起家人的注意帶它出去遛,叫了半天沒人理,那老狗也乏了,耷拉著耳朵趴在一邊,喉嚨裡“咕嚕咕嚕”地罵人。


徐西臨把書櫃上徐進的照片拿下來。


他不愛擺遺照,這是她生前在一個旅遊景點照的照片,那會她才三十來歲,還沒胖,年輕又時髦,衝著鏡頭神採飛揚地笑。


徐西臨把鏡框擦了一遍,想起一句很經典的電影臺詞。


“生活總是這麼難嗎,還是等長大就好了?”


就在這時,大門響了,杜阿姨和徐外婆回來了。


徐西臨半死不活地爬出來打了個招呼:“姥姥,阿姨,回來了?”


“來,”徐外婆衝他招招手,又問,“小尋呢?”


徐西臨把臉色一撂,木然說:“閉關參禪呢。”


“啊喲,幾歲的人了,還是一早到晚吵吵吵。”外婆一看就知道又打架了,別了徐西臨一眼,“外婆幫(跟)你講兩句話。”


徐西臨走路不抬腳,稀裡哗啦地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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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外婆:“你爸爸……”


樓上的竇尋悄無聲息地把房間推開一條小縫,樓下的徐西臨暴跳如雷:“我說了不跟他走不跟他走,說多少遍了,您還提他!”


“叫什麼叫?”外婆抬巴掌在他腦門上扇了一下,“你爸爸最近在想辦法回國內工作,希望一個以後安定下來了,他一個禮拜能來看你一次。”


徐西臨的愁緒如一條大河參北鬥,聽聞鄭碩還要來添亂,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往沙發上一癱:“愛來不來。”


“還有……”外婆頓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了杜阿姨一眼。


往常到了家就會去忙家務事的杜阿姨今天反常地坐在一邊不動,見外婆看過來,她才吞吞吐吐地說:“是……是有這麼個事,咱們老家那邊拆遷,一家給了好幾套樓房,我兒媳婦又剛剛生了孩子……”


徐西臨第一句就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心裡忽悠一下,從灼灼三伏直接摔到了數九寒天。


杜阿姨低著頭,幾乎不敢看他:“我兒子說現在家裡條件也好了,想接我回家養老,孫子那麼小,也要個人帶……”


徐西臨輕輕地說:“阿姨,您要走啊?”


杜阿姨嘴唇微動了一下,嗫嚅半晌:“阿姨哪會趁這個節骨眼走呢?放心啊,等你考完試。”


杜阿姨在徐家待了十年,儼然已經成了這個家的一部分,家裡誰出趟遠門帶禮物回家,都不會忘了她,很多時候,徐西臨都忘了她是別人的媽。


他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知道自己應該把話說得漂漂亮亮的,再給杜阿姨準備一筆獎金,感謝她這麼多年在他家的辛苦,告訴她這邊還有他這麼個“兒子”,將來有什麼事可以來找他。


可是通通說不出口。


徐進沒了,杜阿姨走了,外婆老了。


還有竇尋……唉,竇尋不提也罷。


他那烏託邦一樣無憂無愁的家像沙灘上的小小沙堡,在細浪與微風中漸漸消瘦、漸漸分崩離析,把他暴露在浩瀚無邊的海邊,在鹹腥的動蕩中顛沛流離。


徐西臨應了一聲,沒吭聲,走了。


又過了一個多月,徐西臨剛下晚自習,忽然收到了竇尋一條短信。


竇尋有日子沒搭理過他了,平時照常回來看外婆,來了就往自己屋裡一鑽,對徐西臨避而不見。


徐西臨翻開短信,見竇尋言簡意赅地發了一個地址,他反應了片刻,想起那是他們小區的寵物醫院。


他隱約明白了什麼,在北方幹燥又唐突的春風中呆立了一會,聞到了復雜難辨的無常氣味。


第30章 非非


聒噪討厭的老狗豆豆死在了春天裡,無疾而終,享年十四歲。


杜阿姨一開始憂心忡忡地說不告訴徐西臨,後來想了想,他也不瞎,家裡那麼大一坨活物沒了會無所察覺嗎?這才叫正好回家的竇尋通知了他。


徐西臨在後院挖了個坑,把豆豆埋了,情緒似乎沒怎麼受影響。


“狗麼,”他對自己說,“壽命就這麼長,沒辦法。”


人呢,雖然壽命足夠能彼此陪伴,但也有老幼之分,也有天災人禍,這都說不準。徐西臨已經很坦然了,他發現人很多痛苦,都來自於過多的懷念。如果對“過去”沒有執念,懂得“過去就是過去了”的道理,就不太會畏懼生活會變得面目全非。


這跟今年過了十七歲,這輩子就再也沒有第二個十七歲一樣,雖然遺憾,但很正常,沒有人會因為過生日尋死覓活。


隻是外婆非常不習慣,家裡少了條狗,少了一多半的熱鬧,徐西臨有幾次看見她戲也不聽了,嗓子也不吊了,坐在院門口發呆,就知道她是寂寞了。


趁著杜阿姨出門買菜,徐西臨悄悄對外婆說:“要是杜阿姨走了,咱們去家政中心再請個人回來陪你說話好不好?”


徐外婆想了想,搖搖頭。


徐西臨以為她擔心外面請的陌生人不好相處,就說:“沒關系的,咱家事兒也不多,到時候大不了多給點錢,請個性格好會說話的,再不行讓杜阿姨介紹老鄉來,知根知底,都算親戚。”


結果外婆悄悄對他說:“請人,要花鈔票的呀。”


徐西臨當場就愣住了。


他外婆這個人,說不好聽一點,有點不食人間煙火,年輕的時候靠丈夫,後來丈夫沒了,女兒又能扛得動一家人,兩代人默契地聯手維系了她一輩子千嬌百寵的美人命,至今出門都體體面面的,路邊下象棋遛鳥的老大爺們都爭著跟她打招呼。


她一輩子沒在柴米油鹽上操過心,至今連火都不會點,一天到晚臭美窮講究,出門買東西從來不主動問價格,得先點個頭說“要了”,再由賣家陪著笑臉報價。


徐西臨從有記憶開始,就沒從她嘴裡聽到過阿堵物的各種代稱,好像那會髒了她的嘴一樣。


他的表情太難以置信了,外婆有點發愁地嘆了口氣:“你現在要讀書,將來長大了,還要結婚、要養家,這都是要鈔票的呀,以前這些事你都不曉得,以後蠻好要知道知道了。”


徐西臨語無倫次地說:“姥姥,咱……咱家錢夠用。”


外婆:“多少叫夠用的啦?現在多攢一點,將來遇到用鈔票的事,你就少為難一分……”


她上了年紀,一嘮叨就停不下來,拉住他遠遠近近地叮囑了半天。


徐西臨胡亂應了幾聲,魂不守舍地走了,他當然不至於要她來教育怎麼過日子,隻是震驚。因為徐進在的時候,外婆可能都不知道“過日子”仨字怎麼寫,臨到古稀,她竟然悄無聲息地學會了這項技能!


徐西臨走了幾步,站在樓梯上回過頭來:“姥姥,杜阿姨究竟……”


他本想問“杜阿姨究竟真是自己不想幹了,還是您想辭了她”,話到嘴邊,又覺得沒意思。


他想,她知道豬肉雞蛋多少錢一斤嗎?知道徐進留下多少錢嗎?給她千八百塊的現金,她都不見得能數得清,她懂個屁的日子經。歸根到底,是家裡的頂梁柱塌了,她不覺得徐西臨能挑起這根梁,所以才心懷不安,憂心忡忡地想多給他留點東西。


她對這個嬌生慣養的孫子沒信心。


徐外婆笑眯眯地問:“杜阿姨哪能?”


徐西臨沉默著搖搖頭,把那不合時宜的問題咽下去的同時,他把“您放心靠我,我也能賺大錢,也能照顧得您舒舒服服”的表白也咽下去了,類似的話他說過一次,而且基本沒有做到,再掛在嘴邊就沒臉了,不如揣在自己心裡記著。


自此,徐西臨的心事又多了一樣,整個人周身的浮躁氣消失得差不多了。他開始不再像個以呼朋引伴為榮的少年,也能坐得住了,每天省下幾大車的廢話,堆在一起,留著回家陪外婆說。


竇尋雖然躲著徐西臨,但該聽見的話他都聽見了。豆豆下葬後一個禮拜,他有一天突然拎了一隻活物回家。


那是隻灰不溜秋的鸚鵡,也不知道竇尋從哪弄來的,長得鬼頭鬼腦的,可能是隻幼鳥,身體帶著小動物特有的不成比例,醜巴巴的,到了陌生的地方有點害怕,羽毛時而炸一下,或是不安地在架子上走兩圈。


這鳥大概跟竇尋有點八字不合,一路衝著他耳朵尖叫,叫喚得他腦仁疼,到家見了外婆反而閉了嘴,裝起文靜乖巧來。


“它能說話,不過得慢慢教,教會了可以陪您聊天。聽人說智力還行,就是不知道性格怎麼樣。”竇尋有點拘謹地跟外婆交代,隨後又特意補充說,“壽命很長,能活五六十年。”


徐外婆喜歡得不行,拉著竇尋長長短短地問,正說著,徐西臨回來了。竇尋神色復雜地看了他一眼,趁機擺脫了外婆“愛的折磨”,飛快地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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