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太子的白月光死了,他一口氣找了十個替身。


他每天都怪忙的。


從辰時開始,他依次要陪一號替身描眉、陪二號替身用膳、陪三號替身品詩……


我是第十號,等輪到我時,天都黑了。


其他替身們都很嫉妒我。


因為,太子是來陪我睡覺的。


2


我又又又又又重生了。


又回到了太子的床上。


「睡吧。」


——這是傅淵對我說的最多的兩個字。


這一世,也不例外。


「……」


睡你大爺的,我剛醒好嗎。


但我還是順從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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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傅淵總說:


「你睡著的時候,才最像她。」


所以,他一來,我就得睡覺。


哪怕我精神抖擻,也得裝作睡意蒙眬。


久而久之。


我到底像不像蘇清瑤先不說。


但肯定像一隻吃飽睡、睡飽吃,沒感情的豬。


最開始,我睡到一半,還經常被傅淵嚇一跳。


因為他總是貼著我的枕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我覺得他有病。


但現在沒事了。


不是他的病好了。


是我習慣了。


考慮到我每一世的開局,命都攥在傅淵手裏,所以——


我偶爾也會說些哄他開心的話:


「殿下這顆淚痣好看極了,像是話本子裏勾人魂魄的男妖精。」


「什麼妖精,孤是太子,不可胡言。」


傅淵雖在斥責我,語氣卻會軟下來。


我知道,他是喜歡聽我誇他的。


隻不過,我心裏想的卻是:


這顆淚痣,美則美矣,可長在傅淵的臉上,總是差了幾分味道。


我曾見過更加絕艷的少年。


他也生著淚痣。


那人偏愛一身紅衣,張揚似火。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他彎眉一笑時,才是真的妖孽。


……


我算了下日子。


——這一世,我又快能見到他了。


3


四月初旬。


南疆戰事頻發。


皇上派給傅淵不少政務。


他白天總要去和下臣們議事,一時倒也沒工夫來折騰我們這些替身了。


我叫來其他九位替身姐妹們,開始了新一輪的洗腦:


「女人何必為難女人?


「同是天涯替身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大約她們也覺得,這鬼日子實在是無聊透頂了。


所以她們很快就被我洗腦成功,互相吐槽起了太子秘辛——


一號替身說:


「他天天過來給我描眉,那技術簡直了,他一畫完,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娘叫張飛呢!」


二號替身說:


「給你描眉算什麼?隻因為他那個白月光愛吃藕,他就頓頓都讓我吃藕!老娘現在看他就像個藕!」


三號替身說:


「他天天讓我背詩給他聽,我現在一看見詩就渾身刺撓,像是生了疹子,我還給這病起了個名字,叫作詩疹……姐妹們,你們說我這詩疹還有救嗎?」


……


等輪到我時。


我擼起袖子,把守宮砂一亮,直接閃瞎了她們的眼:


「他夜夜都來陪我睡覺,可他卻睡了個寂寞。」


周遭先是一片死寂。


緊接著。


「你這麼慘的嗎!哈哈哈!」


「還好他從不來找老娘睡!」


「為你默哀啊,沈妹妹……不行我忍不住了!鵝鵝鵝鵝鵝鵝……」


七號替身的鵝叫聲一出來,我們一齊沒繃住。


滿屋子都是笑聲。


我也跟著笑。


——傅淵根本就不碰我。


與其說是陪我睡覺,不如說他隻是來「看」我睡覺的樣子。


腦子裏沒裝半斤水的男人絕對幹不出這事兒。


後來,我們就快樂地給彼此起上了外號:


一號替身替的是清瑤郡主的眉毛,於是她叫「李眉眉」



二號替身天天被迫吃藕,她便叫「王小藕」。


三號替身原是個才女,但她現在不想當才女了,隻想當文盲,她叫「李詩疹」。


……


依次類推。


到了我這兒——


她們叫我「沈睡睡」。


起完外號,姑娘們又笑得前仰後合。


儀態不再,卻聲如銀鈴。


花枝亂顫,卻百花齊綻。


可惜——


太子從來都沒有這種眼福和耳福。


4


四月中旬。


東宮裏,流蘇樹開滿了花。


太子還是很忙。


我們樂得逍遙。


那天。


我和三號替身李詩疹在小樓裏賞花。


李詩疹雖然想當文盲,但骨子裏還是改不掉才女的惡習。


她望著滿樹的流蘇花,文縐縐地感嘆:


「千年流蘇四月雪啊。


「這流蘇花入茶最好了。喂,沈睡睡,你喝過流蘇花茶沒有?」


當然喝過。


你每世都給我泡,我都快喝吐了。


但是——


「沒喝過啊,好喝嗎?」


我語氣新奇地問。


她便來了興致,巧笑著頷首,眉眼溫婉又溫柔:


「好喝啊!你沒喝過的話,一會兒我去摘些,等來日烹成茶,給姐妹們都嘗嘗鮮。」


說完,她見我沒回應,便回頭尋我。


卻見我不知何時,已經跨過了樓欄,正走在邊緣處。


李詩疹的臉色瞬間白了,聲音都在發顫:


「喂!沈睡睡,你幹什麼呢?」


我朝她笑:


「摘花呀,你不是要煮茶嗎?」


她像是要被我氣死,跺腳急道:


「你是不是腦子有病?花是這麼摘的嗎?這麼高,萬一掉下去,你就死定了!快回來!」


這時,有飛鳥掠過花梢。


我朝李詩疹擠了擠眼睛:


「掉下去就死定了嗎?我試試——」


我說完,便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笑吟吟地閉上了眼睛。


——張開雙臂,朝後倒去。


李詩疹以為我要尋死。


她嚇得魂都沒了,失聲驚叫:


「沈睡睡!!!」


夾雜著花香的風聲劃過我耳畔。


我在心裏默數:


三。


二。


一。


我唇角的弧度漸漸加深。


——他來了。


那個路過的少年,如期而至。


他飛身而起,攬我入懷。


我穩穩地落在了謝玹世子的懷裏。


我睜開眼。


他正垂眸凝著我,一身火焰般的紅衣在風裏翻飛,他問我:


「怎麼?姑娘這是想不開了?」


我抬起胳膊,勾住他的脖頸,望著他如畫般的眉眼,還有那顆小小的淚痣:


「不開是誰?我想他做什麼?我是想你了。」


「……」


然後。


我就見證,謝玹的臉色從疏冷散漫,變成了黑人問號。


他的眼神,也從關愛憂鬱少女,變成了關愛智障兒童……


5


「你說想誰?」


謝玹反問。


他已經攜我落地。


但我卻依然環著他的脖頸,不鬆手:


「沒聽清?那我再說一遍。我說,我想謝小郎君、也就是謝世子、也就是謝玹、也就是你——我想你了。」


他大概是沒見過我這麼直白露骨的人。


直接聽愣了。


很快,他的薄唇間溢出一聲輕笑:


「呵,姑娘手段獵奇,這麼高都敢往下跳,蓄謀多久了?


「我訂親了,姑娘是不知道?還是明知故撩?


「姑娘要是再這麼抱著我不放,小爺我可要喊非禮了。」


世人都說,


謝小郎君看似總是在笑,實則毒舌起來相當惡劣。


每有姑娘鼓起勇氣上前示好,他總能讓姑娘笑著去,哭著回。


隻字片語間,把人家一片芳心踩成渣。


可我卻偏喜歡逗他。


還要變著法子地逗——


上一世我窩在他懷裏哭。


這一世我就賴在他懷裏笑:


「對你蓄謀不算久,也就百八十年吧。


「你訂親了可以退,退不了,我還可以搶。


「第三條,既然謝世子想喊非禮,那我若不真的非禮你一下,豈不虧了?」


說完。


我便在他沒反應過來之前,笑盈盈地貼上了他的唇……


6


謝玹的唇溫溫軟軟,十分好親。


可他哪是這麼好欺負的?


他桀驁得很,我才隻碰了他一下,他便反應過來,眼神兇巴巴地睨著我。


於是,我退而求其次,在他震驚的目光下,念起了情詩:


「曉看天光暮看雲……啊……那個……後面是……」


謝玹被強親之後,臉上本來染了薄怒。


可我背詩一卡殼——


他的表情就從一臉怒氣,又變回了關愛智障……


我索性厚顏無恥地問他:


「你還記得嗎?那句詩怎麼說的來著?大意就是:我看天想你,看雲想你,走也想你,坐也想你,得了痔瘡都會想你。」


謝小郎君驚才絕艷,自然忍不了我這等粗鄙的形容。


他當場就對著我念了出來:


「曉看天光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抑揚頓挫,磁性勾人。


我彎唇,露出得逞的笑:


「嗯,好了好了,你很想我,我知道了,不必再念了。」


謝玹:「……」


他的表情精彩紛呈。


……


與此同時。


有悲悲戚戚的哭聲從另一端傳來:


「沈睡睡!你怎麼樣了?」


「沈睡睡!你還活著沒?」


「沈睡睡!你死得好慘啊……嗚……」


聽得出來,李詩疹腳步慌張,正在跑下雲梯。


樓閣雲梯的位置有些遠。


中間又隔著鬱鬱蔥蔥的流蘇花樹。


所以,李詩疹一時看不到我。


她大概以為我死了。


所以先哭為敬。


我已經聽麻了。


畢竟每一世,到了這個時刻,她都會哭一次喪的。


習慣就好。


謝玹也聽到了李詩疹的哭喪聲。


他低眸瞧我,唇角微揚:


「你叫沈睡睡?」


我點頭,笑問:


「怎麼?」


謝玹的眼底掠過一抹揶揄:


「睡睡姑娘的名字這麼別致,莫非平時格外喜歡睡覺?」


我揚眸瞧他,笑靨如花:


「喜歡啊,謝小郎君想與我試試嗎?」


「……」


難得,他一怔,好像忘了生氣。


緊接著,我便看到——


他那張冷白無瑕的臉上,竟攀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紅……


7


李詩疹趕過來時,眼睛哭紅得像兔子。


見我沒事,她松了口氣,剛要罵我,卻又後知後覺地發現——


我正與謝玹抱在一起。


她一雙漂亮的杏眸倏然瞪大:


「沈睡睡,你可是太子的侍妾……你不要命了?」


她說話時,特意壓低了聲音,還左右環顧。


一副生怕我被旁人看到的樣子。


命我還是要的。


我隻是捨不得移開眼。


畢竟,一貫毒舌又惡劣的謝家小郎君,居然被我撩得臉紅了。


連他眼下那顆小小的淚痣,都多了幾分妖氣。


那可是比什麼「千年流蘇四月雪」還要難得一見的美景。


然而,謝玹的臉卻一寸一寸沉了下去,再開口時,聲色陰鬱:


「你是太子侍妾?」


他吐字喑啞,帶著一抹譏誚涼意,胸口起伏得厲害,顯然是怒了。


我拉住他的手,溫聲細語地解釋:


「我是有這麼個身份,但隻是迫於無奈,暫時被禁在這裏了而已,你放心,我和太子並沒有……」


他似笑非笑,似惱非惱,仿佛並不在意:


「沈姑娘,放手吧,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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