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紀軒說話的聲音粗粝沙啞,很是難聽,不過畢竟喉嚨被割開了,怕是有些漏風,所以還是可以理解的。林飛然應了聲好,把樂譜翻回第一頁,重新彈了起來。因為已經熟悉過一遍了,所以林飛然這次彈得順手了些,錯音和停頓都減少了,而紀軒那可怖的神情也在月光般柔美神秘的旋律中慢慢改變著,那空洞的黑色瞳仁中倒映出了一個端坐在琴凳上,脊背挺直,眸光清亮的年輕男人……


  ——我叫何景雲,你的鋼琴家教,你可以叫我何老師。


  他一本正經地板著臉,在佣人面前做戲,好像真是第一天認識紀軒似的。


  ——你比我小三歲呢,小老師。


  紀軒唇角戲謔地揚起,趁沒人看過來時,悄悄衝那人最敏感的耳垂吹了口氣兒。


  ——給你作了首曲子,放這了,等你再練個十年八年的也就能彈了。


  他晃了晃手裡薄薄一摞樂譜,若無其事地往鋼琴上一放便轉身要走,仿佛作曲一事隻是順手而為,不值一提。


  ——想往哪跑?現在就彈給我聽。


  紀軒好氣又好笑地扯住他的衣袖,上前一步將那個耳朵紅得仿佛在滴血的人緊緊摟進懷裡。


  ——你……要做什麼?


  他坐在鋼琴凳上,神色局促不安,被迫朝紀軒伸出了一隻手。


  ——戴上這個,你這輩子就是本少爺的人了……我就不問你願不願意了,反正你必須得願意。


  紀軒變戲法兒似的從指縫中翻出一枚戒指,怕那人跑了似的,急急忙忙地按著他的手,將戒指戴在了他的無名指上。


  ——我如果說不願意呢?


  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掩不住的幸福光華漣漣地從眼底溢出。


  ——那本少爺就哭給你看,鬧給你看,上吊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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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軒假裝兇巴巴地說著,抬手去拭那人泛紅的眼角……


  第二遍彈完了,林飛然沒有停手,直接翻回第一頁,彈起了第三遍……


  第四遍……


  第五遍……


  生前諸多記憶,甜美、悽酸、心動、絕望……在那熟悉又陌生的旋律中紛紛化作了一場鵝毛大雪,翻飛湧動,鋪天蓋地,潔淨雪白的一片一片,將紅衣的厲鬼溫柔包裹於其中,又散化進他的心底。


  不知道彈了多少遍,直到顧凱風的手指點在肩膀上,林飛然才從那樂譜的旋律中回過神來。


  循著顧凱風的視線,林飛然抬眼朝紀軒望去。


  那兩隻古井般的眼中溢出了晶亮的淚水,紀軒木頭般杵在鋼琴旁,呆呆怔怔地用兩隻手胡亂拭過自己的臉,然而那眼淚卻越擦越多,無論怎麼樣也擦不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QAQ……


  順說,碼這個番外時一直在聽《皈依》……


  特別喜歡“佛說五蘊六毒是妄,將因果都念做業障”這句……QAQ


第78章 【番外之鋼琴師篇】第五章


  紀軒的瞳仁本是極黑的, 黑得像是被顏料漆過一樣死氣沉沉, 然而,那不斷從他眼眶中湧出的淚水仿佛能將那些黑色化開一般, 他流的眼淚越多, 眼神便越清明, 被令人懷念的旋律喚醒的記憶一點一滴衝刷著紀軒那被怨恨禁錮的,血色的靈魂。


  他從渾渾噩噩的無盡痛苦中倏地抽離了出來, 掩埋在混沌中的前塵往事跨越幾十年滾滾的時光洪流, 遙遙朝他奔襲而來。


  “景雲……景雲?”紀軒如夢初醒,搖搖晃晃地朝林飛然邁了一步。


  護妻狂魔顧凱風立刻一側身, 擋在紀軒和林飛然中間。


  “我不是, ”林飛然有點兒慫地用雙手把住顧凱風的腰, 然後把臉從顧凱風身後探出去,讓紀軒看清楚自己的長相。


  果然,當目光落在林飛然臉上時,紀軒流露出了濃濃的失望之情。


  林飛然見狀忙道:“你現在能聽懂我說話了嗎?我們帶你去找何景雲好嗎?”


  紀軒先是僵硬地一點頭表示自己能聽懂, 聽見後一句時, 他露出了一個無論怎麼看都頗為可怖的笑容, 嘶聲道:“帶我去……景雲在哪?你們是誰?”


  執念似乎已經消弭了一部分,但顯然還是不夠,紀軒隻是恢復了神志,但脖子上的傷和臉上明顯的死人相都沒有多少變化。


  “我們有陰陽眼,偶然看見過何景雲,他也在找你, ”林飛然簡短地解釋道,“他附身在一臺鋼琴上不能動,地方離這裡不太遠,但是……你能走出這座房子嗎?”


  紀軒困惑反問:“帶我去……我為什麼不能走出這座房子?”


  他在恢復神志之後還沒有嘗試過走出房子,自然也不知道地縛靈會被執念禁錮這種事。


  “那就跟我來吧,我們先出去。”林飛然道。


  他覺得紀軒八成能走得出去,按照目前已知的這些線索,林飛然猜測公館裡其他鬼的死很有可能和紀軒有關,戀人被折辱而死,自己又被家人逼婚,紀軒自殺時的情緒該有多麼悲憤絕望不用想也知道。但紀軒自殺時應該不會知道人死後會變成鬼,自然也不知道何景雲的鬼魂會一直徘徊在人間,那麼紀軒當時最深重的執念,大約不是思念,而應該是仇恨吧……這幾十年中紀軒應該是被仇恨的執念禁錮在紀氏公館的,而當他放下仇恨後,餘下的執念應該就全是何景雲了。


  林飛然起身走在前面,顧凱風緊隨其後,紀軒則跟在最後面,聽見要去找何景雲後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被這件事佔滿了,沒有多問一句廢話。林飛然心情迫切步子邁得很快,紀軒急急地跟著,時不時抬手扶一下自己的腦袋。


  畢竟脖子好像不怎麼牢靠了……


  兩人一鬼從地下室上到了一樓,可能是因為忌憚紀軒,地下整整一層中除了紀軒一隻鬼也沒有。一樓佣人房門口遊蕩著一個家丁鬼,一見了紀軒便像活人見了鬼一樣尖叫著屁滾尿流地爬到牆角,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求饒:“大少爺我錯了!我錯了!別害我啊大少爺!”那家丁狠狠磕了幾個頭,又直起腰拼命抽自己的耳光,抽得那慘白的臉孔上泛起一個鮮紅的五指印,邊打邊恐懼地哭嚎道,“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這個被厲鬼害死的鬼顯然也被恐懼和橫死的怨念禁錮在過去的記憶中,還以為自己是活人。


  “我要你給景雲償命……”紀軒眼底赤紅一片,眼底清明漸漸退去,徑直朝那家丁走去,單手一把捏住家丁的脖子,拎小雞一樣把他提了起來。隨即,紀軒捏著家丁脖子的五指緩緩收緊,竟活活把不斷掙扎著踢腿的家丁鬼又掐死了一次,家丁鬼抽搐著從紀軒的手中滑了下去,死了片刻後又“活”了過來,看見紀軒,於是復又演起了片刻前的那一幕……


  周而復始。


  見紀軒還想再把那鬼掐死一次,林飛然遲疑了一下,小聲提醒道:“……他已經是鬼了。”


  紀軒怔了一下,清明神色恢復,緩緩點頭重復道:“的確是鬼了。”


  “他們都是你殺的?”顧凱風問。


  “是我殺的。”紀軒再次重復道,他像是不認識了一樣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自言自語般低聲呢喃道,“除了我父母……他們是抑鬱而終。”


  唯一的兒子在新婚前夜用那麼慘烈的方式自盡,宅中下人一個接一個被厲鬼害死,宅子終日鬼氣森森,地下室中總有隱隱約約的鋼琴聲……想不抑鬱的確很難。


  在這個陰森恐怖的場景前,林飛然竟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前段時間網上很火的一個段子。


  ——鬼其實是不會害人的,因為被鬼害死的人也會變成鬼,到時候兩個鬼見面了豈不是會非常尷尬!


  然而紀大少爺看起來完全沒有尷尬,不僅不尷尬,還霸氣十足地把已經死了的鬼又掐死了一遍……


  出了紀氏公館,顧凱風事先叫好的車已經等在門口了。


  顧凱風先是拉開後車門讓林飛然坐進去,然後拉開前車門讓紀軒坐進副駕駛,最後自己繞到另一邊,和林飛然一起坐後面。


  司機大叔覺得顧凱風打開前車門等一會兒又關上然後跑到後面去坐的舉動略有病,渾然不知自己身邊已經坐了一個厲鬼……


  真的是非常可憐了!


  車子駛向學校,學校平時是封閉式管理的,對學生外出限制得非常嚴格,但因為周日也有學生住校,為了方便這些學生外出採購生活必需品,所以學校大門在周日是全天開放的。林飛然和顧凱風帶著一個厲鬼在門衛大爺的注視中大搖大擺走進大門,直奔禮堂倉庫。


  顧凱風掏出鑰匙開門,林飛然搔搔鼻尖,委婉地問紀軒道:“你知道何景雲是怎麼去世的嗎?”


  “知道。”紀軒聲調悽涼,“他被打手廢了雙手……又收到了我家人寄去的結婚請柬,自缢而死……我去他的墳前祭拜過他……”頓了頓,紀軒咬著牙,聲音嘶啞道,“我當時被禁足,父親把我鎖在地下室裡,叫打手看著我……我沒想到,他們居然會惡毒到這種地步……”


  果然沒有猜錯,林飛然想著,心裡又是為他們可惜,又多多少少地舒了口氣。


  至少,紀軒沒有真的辜負那個等在門裡面的人。


  “做好準備了嗎?”顧凱風問著,將倉庫門拉開一條窄窄的縫,提醒道,“他現在的樣子有點不太好看,你……”


  然而紀軒已穿門而入。


  鬼並不需要開門啊!


  作者有話要說:  比鬼更可怕的是……


  每天隻有七個點……


  最近身體狀態還是有些差勁,雖然目前症狀並沒有十分嚴重,但是檢查結果出來之前心情還是非常焦慮煩躁,碼字效率大減,等這段熬過去了我一定多更一些!至少也要重振兩位數的雄風!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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