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據說避水獸投入河底後,就萬萬不能把它拖出來,若是雕像突然擱淺,就代表當地會爆發巨大的洪災,就連避水獸也壓不住。


  得知這個古老傳說後,有人建議專家把避水獸放回去,但是更多的人則是覺得無所謂,如果靠一座石像就能躲避自然災害,那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災難發生了。


  餐館裡人來人往,誰也沒興趣去關心一隻石像究竟是什麼東西,他們幫著上班,忙著討生活,忙著實現遙不可及的夢想。


  然而世間就是有很多巧合的事情,在石像被車拖走後的第二天,當地就開始下雨,連續下了將近十天不停,水域附近的老百姓,在政府的幫助下,已經暫時搬離。誰也不知道這場雨會下多久,也不敢確定洪災究竟會不會發生,沒有人敢拿老百姓的命去打賭。


  更可怕的是,被拉回研究所的石像不見了,工作人員與當地警方把監控資料來來回回調查了無數遍,也沒找到任何可疑人員,隻是在石像消失的當天晚上,監控鏡頭突然閃了幾下,恢復正常時,石像已經不見了,留在地上的隻有那堆鏽跡斑斑的鐵鏈,還有沉重無比的巨石。


  這事實在太過詭異,怕引起當地百姓的恐慌,所以事情壓了下來,相關部門打了報告,匯報了上級,希望能夠找到一個解決的方案。


  管理部門接到安全部門的文件,已經是兩天以後。莊卿翻看著一張張照片,目光落在捆住避水獸四肢的鐵鏈上,神情十分難看。


  一千八百年前,他曾見過這隻妖獸,那時候他四處躲藏,遇到這隻妖獸後,以為對方也要吃他,沒想到對方隻是懶洋洋趴在水邊,問他要去哪。


  那時候他又累又戒備,所以並沒有說實話,倒是這隻避水獸拉著他嘮嘮叨叨說了不少的話。


  他說他叫蚣蝮,生父是與朱雀齊名的瑞獸青龍,他繼承了生父控水的能力,有他在,就不會擔心有水災。臨分手時,這隻自稱有龍族血脈的蚣蝮,還送了他一盒丹藥,理由是看在同是龍族的份上。


  雖然在莊卿看來,那個怪模怪樣,懶洋洋的妖修,與龍實在沒什麼幹系。


  “蚣蝮……”莊卿站起身,推開辦公室的門,走到辦公區道,“朝雲、清須、符離馬上跟我走。”


  “發生了什麼事?”被點名的三人齊齊起身,符離見莊卿神情嚴肅,就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到了地方再說。”莊卿沒有時間解釋,帶著三個同事匆匆趕往打撈出蚣蝮石像的地點。


  “好濃的怨氣。”清須腳剛落地,就被河面上的怨氣嚇了一大跳,連忙念起道家清除怨氣的口訣,以此化解河面上濃鬱得幾乎化為實質的怨氣。


  “這是……”朝雲與莊卿身上都有龍氣護體,這些怨氣近不了他們的身。朝雲往符離看了一眼,符離仿佛與怨氣融為一體,看不出有半點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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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卿伸手搭在符離肩上,符離頓時被一陣功德金光包裹住,怨氣急忙逃竄而走,來不及化開的,全都消散在功德金光中。


  “這究竟是藏了多少年的怨氣,才會這麼可怕。”朝雲摘下挽頭發的發簪,往空中一拋,發簪射出千條瑞氣,祛除了不少的怨氣。


  “這裡的人究竟做了什麼。”朝雲神情十分難看,看著怎麼都消滅不幹淨的怨氣,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東西。她轉頭去看莊卿,莊卿沒有說話,張嘴吐出了身體裡的龍珠。


  龍珠金光四射,再濃鬱的怨氣砸這些金光下,都無所遁形,漸漸地怨氣便少了起來。


  怨氣一點點散開後,符離看到對岸不遠處有個人突然跳進了水裡,他踩著水面飛了過去,把人從河裡拎了起來。這個人已經暈了過去,符離把他扔到旁邊的草堆上,回頭往河對岸望去時,卻發現河面上升起了一股濃霧,他已經看不到對岸的風景。


  嗚……嗚……


  河風呼呼的刮著,似某種動物的哀泣,又似最憤怒的控訴。


  揮袖趕開河面的濃霧,符離看到的卻不是對岸,而是蚣蝮死去後,屍骨被人類放入石像中,然後捆上鐵鏈,刻上符文,把石像丟了進去。


  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


  被禁錮的屍骨開始心生怨氣,他恨身上的鐵鏈太沉,禁錮了他的身體,恨符文太過狠毒,禁錮了他的靈魂。但是他最恨的,卻是那些人類,讓他至死都不得安寧,在滿是腐泥與魚蝦的河底,渡過了一日又一日。


  這不是蚣蝮,而是他死後的怨氣。


  符離聽白猿講過蚣蝮的故事,據說他是神龍的兒子之一,因其生母是靈龜,所以長得似龍似龜,性格十分懶散,最喜歡在水裡玩耍,偶爾逗一逗岸邊的人或是妖,若是對方得了他的歡喜,他就會送上一份禮物,性格十分有趣的瑞獸。


  小時候他還曾想過,如果他遇到蚣蝮,該怎麼才能讓對方歡喜,然後得到一份禮物。


  萬萬沒想到,幼時隨意的一個念頭,今日竟然以這樣的方式,見到這位瑞獸。


  符離心裡很難受,不知道是為蚣蝮感到難過,還是對人類感到失望。崇拜神靈,是人類尋求心理庇佑的一種方式,雕刻石像也是精神上的崇拜,可是為什麼要把瑞獸的屍骨放入石像中,還讓它在水中囚禁這麼多年。


  他們不是崇拜他,感謝他嗎,為什麼還要做出這樣的事?!


  河面上的濃霧,漸漸匯聚成一個人形,這個人穿著黑色長袍,雙目赤紅,長發隨意披散在身後,哪還有一點瑞獸的樣子。


  瑞獸死後的怨氣修煉成妖,而怨氣化形的妖,注定他本性為惡。


  “符離!”莊卿不知從何處找了過來,他看到河面上站著的人影,神情微變:“蚣蝮?”


  不、不對,這不是蚣蝮。


  當年蚣蝮化為人形,送他丹藥的時候,衣袂飄飄,玉冠束發,翩然出塵。眼前這個邪妖雖然與蚣蝮長得一模一樣,但是身上的氣息,卻與蚣蝮截然相反。


  “我可不是愚蠢的蚣蝮。”黑衣人烏紅的嘴唇上揚,“不過我也沒有名字,叫我蚣蝮也可以。”


  “附近暴雨不歇,是你的緣故嗎?”莊卿走到符離身邊,與黑衣人對望,“你想要幹什麼?”


  “知道我在水下關了多少年嗎?”黑衣人答非所問,“一千五百年,我盼著會有人類把我打撈上來,一天又一天的等著,可是沒有,沒有!”


  莊卿看著他,半晌後道:“你靠怨氣化形不易,行事如此肆無忌憚,隻怕很快就會消失天地之間,這樣值得?”


  “若是像這一千五百年一樣,日日躺在腐泥裡,倒不如痛快一場再死。”黑衣人瘋狂大笑,“這些貪婪自私的人類,本該得到報應。”


  “可是那些把你沉入水底的人已經死了。”符離問,“你要去找他們的後代報仇嗎?”


  莊卿扭頭看符離,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在騙蚣蝮的怨氣。


  黑衣人皺眉:“你什麼意思?”


  “四周有很多無辜的人類,他們不欠你,所以你不能害他們。但是欠了別人的就該還,當年那些人類因為一己之私,做出這種事,就該付出代價。”符離停頓片刻,“你還找得到那些人類的後代嗎?”


  黑衣人正準備說話,忽然從不遠處的地方,傳出了腳步聲。符離透過濃霧忘了出去,蘆葦叢中,有個小孩子艱難前行著,後背前胸還有褲腿上都沾滿了泥巴,不知道在路上摔了多少跤。


  小孩懷裡好像抱著什麼,用塑料袋扎得嚴嚴實實,被他當寶貝似的護在胸口。


  莊卿抬手弄了一個結界,把他們的身影掩在結界後面。


  有些人類小孩在幼時還帶著生物的本能,所以能夠看到一些魂體或是奇怪現象,但是這種能力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消失,變得與普通人沒有差別。


  而一直沒有消失的孩子,則有可能納入修真界,走上修行一途。


  快走到河邊時,小孩子又摔了一跤,這次他比較倒霉,整個人像西瓜一樣滾了出去,汙泥沾了滿頭滿臉,全身上下跟泥人沒什麼差別。


  符離轉頭看黑衣人,沒想到黑衣人竟然沒有反應,任由小孩子一步一步艱難的走到河邊,蹲在水邊洗幹淨手跟臉,露出一雙亮閃閃的大眼睛。


  小孩子想用袖子擦去袋子上的泥巴,可是袖子比塑料袋還要髒。最後他幹脆脫下外套,在水裡使勁搓洗了一陣,擰幹上面的水,擦幹淨塑料口袋上的泥巴。


  擦去泥巴後,小孩兒打開一層又一層的塑料口袋,從裡面端出一個碩大的搪瓷杯,搪瓷杯上印著迎客松圖案,樣式十分老舊。


  打開搪瓷杯,裡面放著一隻雞腿,還有兩個饅頭。


  找了三塊鵝卵石,小孩兒鄭重地把搪瓷杯擺了上去。


第68章 信


  “神獸爺爺, 最近老是下雨, 所以我們家去外面鎮上了。”小孩子咧嘴一笑, 湿漉漉的腦門上,啪嗒啪嗒滴著水。


  “媽媽說, 我們要搬家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小孩兒似乎很苦惱,對著河面恭恭敬敬作了三個揖, 然後一屁股坐到一堆鵝卵石上。


  “雞腿跟饅頭的味兒你聞到了吧,那我開始吃了。”小孩兒拿出搪瓷杯裡的雞腿跟饅頭啃起來,嘮嘮叨叨說著廢話, 很快雞腿就見骨了。


  這小孩兒……挺會節約的哈。


  符離看著小孩像黑皮猴子一樣,把祭品吃得幹幹淨淨, 扭頭去看蚣蝮, 發現對方一臉的見怪不怪, 好像早就習慣了這個小孩的行為,難道這孩子經常來祭拜。


  “他們都說, 我掉進河裡沒有淹死, 是我運氣好。但是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他伸頭看著水面, 似乎這樣就能隔著深深的河水看到救自己的神獸, “神獸爺爺, 你喜歡吃什麼,可以投夢給我,我又帶來給你聞味兒。”


  符離扭頭看蚣蝮, 嘴裡說著要滅天滅地,怎麼還要救一個掉進水裡的孩子?


  “我隻是不想讓人類的屍體,把河底變得更髒。”蚣蝮見符離盯著自己,有些不高興,“你看我做什麼?”


  “那我們還是來說說報仇的事情吧。”符離環視四周,“人類的書籍記載不到這段歷史,但是這裡的山、這裡的樹木還有這裡的妖修或許還記得。”


  “你不是來阻止我報仇的?”蚣蝮把目光從小孩兒身上收回來,“你身邊這頭龍,隻怕是合了國運一道,他會讓我報仇。”


  莊卿看了他與符離一眼,沒有說話。


  “倒是這身功德金光有些熟悉。”蚣蝮雖是由瑞獸怨氣化身,但是卻繼承了蚣蝮的記憶,所以他既是蚣蝮,又不是,“那個傻子活著的時候,一定見過你。”


  莊卿冷靜道:“蚣蝮大人是位很了不起的瑞獸。”


  “那你知道,你口中這個很了不起的瑞獸,是怎麼死的?”蚣蝮哈哈大笑,“他病了,身體虛弱得連化為人形都難,結果還要去救遭受洪涝災害的人類,這些人類受到了他的恩惠,倒是誠心侍奉他到死。然而他死後,這些人類就露出了貪婪的嘴臉,連他的屍骨都不願意放過。”


  莊卿看著水流湍急的河面,喉頭動了動,卻沒法幫人類說一句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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