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打了三十萬在你卡裡,沒錢了就說。”


  吐了口氣,陸紹褚給完糖,又教訓威脅,“我就當你是青春叛逆期,但我告訴你陸時,我沒少教過你,什麼事都要有個度,我在你這兒,是拿了十分之十的耐心出來,你自己心裡有數。真超出界線了,什麼後果,你自己清楚!”


  電話掛斷,陸時將手機扔在桌面,“哐”的一聲。


  靜靜不動地坐了一會兒,陸時抽出一張白紙,用鉛筆一筆一劃認真寫。


  “……見乍開、桃若燕脂染,便須信、江南春早。又數枝、零亂殘花,飄滿地、未曾掃。……謾送目、層閣天涯遠,甚無人、音書來到。又隻恐、別有深情,盟言忘了。”


  最後,他寫下詞牌名,《西江月慢》。


  太過用力,屈起的指節泛白,筆尖微抖。字跡在紙面陷下。


  視線落在被紙面磨平的鉛筆尖上,陸時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削筆刀,削鉛筆。


  木屑和鉛灰零碎地落在純白的紙上,蓋住了詞牌最後三個字,髒了紙面。


  刀片鋒利。


  陸時削筆的動作忽然停下。


  削筆刀下移,刀刃最後停在左手的手腕處。


  冷白的皮膚上,有數道深深淺淺的細細疤痕,醒目又刺眼。


  想起刀尖刺破皮膚,鮮血溢出的情景,以及令人清醒的痛感,陸時眼神變得專注。


  刀尖下壓,皮膚凹陷,泛起刺痛。


  可這一次,陸時卻再沒有用力將刀尖扎進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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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扔開削筆刀,關上抽屜。


  燈下,陸時注視著自己手腕皮膚下青色的血管——


  他的血不能浪費。


  要是沒血喝,那個小哭包會哭。


第27章 第二十七下


  楚喻進教室時, 連李華都還沒來, 大半座位都空著。


  章月山正背文言文, 不經意地看見楚喻從教室門口進來,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 自言自語,“我日, 難道是昨晚刷題刷太多,大早上的出現癔症了?”


  昨晚睡得晚,但楚喻精神很好, 他五指張開, 手在章月山眼前揮了揮, “三、二、一——班長回魂!”


  章月山配合地做出往後倒了一下的姿勢, 又轉身,看楚喻把沉甸甸的書包放到課桌上,“奇了怪了,校花你今天這麼早?”


  “因為, 從今天起,我就是一個要好好學習的人了!”


  說著, 楚喻先拿出湿巾,擦了一遍課桌,擦完,拿衛生紙再擦一遍。接著, 又從書包裡掏出一把嶄新嶄新的筆, 五顏六色, 從長到短依次排列。


  他書包跟百寶箱一樣,楚喻依次從裡面拿出三角尺,橡皮,鉛筆,卷筆刀,熒光筆,印花草稿紙,筆記本,便利貼,甚至還有一個望遠鏡!


  章月山指指那一堆文具,“這一堆是?”


  “為好好學習做的準備工作!齊全吧?就這草稿紙,我都選了二十幾分鍾!作文常用優美句子裡,有一句不是說,機會隻垂青有準備的人嗎?我準備得這麼好,機會肯定會垂青垂青我!”


  覺得有道理,章月山指尖一轉,指向望遠鏡,“那……這個?”


  “我不是坐最後嗎,說不定看不清老師ppt上的小字。我,絕對不能錯過任何獲得知識的時刻與細節,所以準備了這個望遠鏡!”


  章月山把這番話在腦子裡品味一番,覺得也很有道理!


  但誰他媽上課用望遠鏡啊,你是坐在操場上課嗎?


  或者,你其實是想看清老葉眼角下的那顆痣?


  校花你很有想法了!


  這到底什麼高端操作!


  陸時今天來得晚,楚喻左等右等,才把人等來。


  拿出印著哆啦A夢的藍色保溫杯,楚喻遞給陸時,“今日份的雞湯!”


  陸時校服白襯衫頂上三顆扣子都沒系,隱隱露出鎖骨的線條。他面色很冷,眉宇間壓著點兒躁意,也不說話。


  把遞來的保溫杯接在手裡,又將單肩掛著的黑色書包放下後,就趴課桌上,閉眼睡覺。


  見陸時眉頭微微蹙著,楚喻擔憂,“陸時,你……沒睡好嗎?”


  章月山倒抽一口氣,在前面看這一幕看得心驚膽戰。


  以前分部的人,幾乎都知道陸時有挺重的起床氣,當天的脾氣跟睡沒睡好呈正相關。


  高一上學期,課間,陸時正趴桌子上補覺。


  有個在學校混成“哥”的高壯男生,聽說陸時是公認的校草,不服氣,就帶了好幾個小弟來挑釁。


  那人往過道一站,拍陸時的課桌,拍的一陣“砰砰”響,一邊叫囂,讓陸時抬起頭來給大家看看,到底能不能擔起校草這名頭。


  陸時當時頭也沒抬,卻準確地一把抓住那男生的手腕,還沒人看清到底怎麼個動作,就聽見一聲痛叫,一米八幾,滿身腱子肉的男生,直接被陸時摔進了教室最後面的衛生角,吊著脫臼的手腕,躺在掃帚和拖把上,一臉驚詫與恐懼,半天沒起得來。


  據現場不少人說,陸時當時的表情嚇人得厲害。


  甚至接下來那幾天裡,隻要是看見陸時在睡覺,不少人寧願繞道,也不想在陸時課桌旁邊經過,就怕自己也去衛生角躺一躺。


  就在章月山滿心擔憂時,他聽見楚喻又憂心忡忡地又追問了一句,“還是哪裡不舒服?陸時你沒貧血吧?頭暈嗎?”


  章月山已經做好了,一旦情勢不對,就趕緊拉著校花撤退的準備。


  然後他看見,原本趴著的陸時撐起背,半垂著眼皮,看向楚喻,“嗯,昨晚睡不著,困。沒有貧血。”


  嗓音聽起來明顯比平時沙啞,含著倦意。


  楚喻舒了口氣,“那就好,那你多趴會兒,等老師來了我叫你。”


  “嗯。”


  風平浪靜。


  章月山覺得自己仿佛有一雙假眼。


  一直到第三節 課課間,陸時才終於坐起來,沒再補覺。


  喝完半杯烏雞湯,陸時從手邊堆著的題集下面,抽出一個淡藍色封皮的筆記本,遞給楚喻,“看看。”


  楚喻一頭霧水,接下,翻開,越往後看,眼睛睜得越大。


  等快速將十幾頁翻看完,他倏地轉向陸時,“這是——”


  “不是說想試試嗎?”


  “你昨晚——”


  陸時神色淡淡,“睡不著,太無聊了,總歸要找事做。”


  楚喻一時說不出話來。


  筆記本上,是一連二十幾頁的復習資料,每個字都是手寫的。


  知識點分門別類,條理清晰,每一個點下面還有題型,以及具體解法,注意事項,連旁邊的函數圖都畫得極為標準。


  紙上的字跡規整,撇捺間有種凌厲的美感。


  他不知道,陸時將這些知識點和題型整理出來需要多長時間,需要耗費多少心力。


  腦子裡又浮現起昨晚,凌晨的公路上,陸時停下車,回身看他,說,“我會幫你,但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準哭。”


  陸時轉了轉手裡的鉛筆,“你先看著,哪兒不懂,就問我。”


  聽了這句,仿佛有熱血竄出,楚喻頓時信心滿滿,“好!”


  不過現實總會給人以迎頭痛擊。


  楚喻在花了大半個上午後,終於把那二十幾頁的知識點看完。


  他轉過身,告訴他後桌,“我看完了。”


  陸時合上習題集,問他,“哪裡不懂?”


  楚喻指指第一頁,“這裡。”


  翻過兩頁,“這裡和這裡。”


  又翻過六頁,“這裡,”


  最後翻到倒數第二頁,“還有這裡。”


  “這些不懂?”


  “不是,”楚喻很誠實,“除了這些,其它都不懂。”


  連楚喻自己都覺得自己就是個菜雞,陸時卻半點沒驚訝。


  他隻是用鉛筆敲敲桌面,告訴楚喻,“晚上來我寢室,給你補課。”


  晚上。


  馬馬虎虎衝了個澡,楚喻套上睡衣,挑出幾支最好看的筆,幾頁印花草稿紙和一個筆記本,就竄到了陸時寢室。


  兩張椅子並排在書桌前,楚喻自覺到右邊,端正坐好,規規矩矩,一雙淺色的眼睛看著陸時,臺燈映照下,裡面琥珀色的光像是要晃蕩著溢出來。


  陸時問他,“補課這麼開心?”


  “開心!”


  楚喻又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玻璃瓶,插好吸管遞到陸時嘴邊,“今天第三支補血口服液。”


  陸時就著他的手,低頭,咬住吸管,喝完。


  楚喻很習慣了,等陸時喝完,順手把空瓶扔進垃圾桶。


  兩人肩膀蹭著肩膀,開始補課。


  沒一會兒楚喻就發現,陸時講的知識點,他幾乎都能聽懂。


  臥槽,難道這就是學神的威力所在?


  或者,其實我是個聰明絕頂、才貌兼具的天才少年,隻是以前被耽誤了?


  他注意力不容易集中,聽了沒多久,就盯著陸時捏筆的手指出了神。


  “楚喻。”


  “啊?”


  陸時見他注意力分散,沒再講新知識點。拿過一本習題翻開,提筆,勾出二十道題,“做完。”


  “好。”


  見陸時起身,楚喻連忙問,“那你呢?”


  “我睡會兒,做完了再叫我。”


  寢室裡安靜下來,隻有筆尖在紙面摩擦的聲音。


  楚喻一口氣做完三道題,成就感爆棚。


  他以前做數學,從來都是,先寫解,審題,不會,寫下一題的解。


  或者考完數學,別的同學都在討論,某道題是選B還是選C。


  這時候,楚喻就會陷入深深的思考——我剛剛見過這道題嗎?我真的見過嗎?我莫不是跟你們做的不是同一套卷子?


  但此時此刻,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竟然已經上升到了另一個更高的境界——他不僅認識這些字,還知道這些字連在一起表達的意思!


  楚喻你真厲害!


  等認真做完陸時勾選出來的二十道題,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


  楚喻伸了個懶腰,擱下筆,轉身去看陸時。


  床上,淺灰色的薄被鋪展,陸時朝書桌的方向側躺,閉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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