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官山一怔,他還沒見過嚴雪宵這麼溫柔對待一個人,即便是體檢也是託他為全校的學生體檢,想不動聲色將少年護在羽翼下。


  *


  次日早上, 沈遲是被手腕疼醒的, 或許是昨天太過疲憊,沒有像往常般休息就好, 而是一陣陣地發疼。


  他走到旅館前臺退了房, 坐公交到醫院檢查, 與邊城冷清的縣醫院不同, 燕城每個醫院的人都很多, 他從七點一直排到九點半。


  “腱鞘炎。”醫生看著他拍的片子,頭也沒抬地說, “玩手機玩電腦最容易出這毛病, 還沒成年就這麼不愛惜身體。”


  少年垂著頭坐在醫院冰冷的凳子上,聲音澀得不像是自己能發出的:“還能打遊戲嗎?”


  “肯定打不了。”醫生開出診療單, “先保守治療, 痛的話打個封閉,不過右手一個月不要進行任何手部活動,這病容易留下病根, 你年紀小休息個一年半載,還有自然康復的可能。”


  少年抬起頭:“打封閉吧。”


  消炎鎮定藥物注射到手部,沈遲卻沒有任何痛感,好像不是自己的手一般,他隻是冷漠旁觀。


  然而走出醫院時,他的胸腔仿佛被蒙上浸湿的紙頁透不過氣,殘存的氧氣消失殆盡,從指尖到整個身軀都在顫抖。


  他隻想打遊戲,也隻會打遊戲,但遊戲也不能打了,黑暗中的光亮又熄滅了,明明是白天,眼前卻看不到一絲光。


  從他到邊城那一刻,本就不該有什麼期待,他沒有更好的未來,不會有更好的未來,他的人生爛得不能再爛了。


  少年閉上眼墮入黑暗前,電話響了,他睜開眼猛然清醒,看著屏幕上的名字接通了電話。


  “醫生說我有腱鞘炎。”他扶在欄杆上,盡力平靜地敘述,“好之前不能再打遊戲了,如果……還能好的話。”


  電話裡傳來嚴雪宵冷靜的聲音:“我會給你找最好的醫生。”


  仿佛看出他壓下的不安,嚴雪宵又一字一句說:“沈遲,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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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遲握住手機,這是他唯一可以握住的東西,將他從死水中拽上岸。


  “你現在的情況不適合比賽,今天我讓朋友帶你在燕城玩。”青年溫柔問,“好嗎?”


  *


  醫院裡,官山脫下白大褂撥通沈遲的電話:“沈遲你好,我是嚴雪宵的朋友,我開車來接你。”


  他走出醫院時,轉院的沈老太太恰好被推進病房,她焦急地問:“我聽見有人在喊小遲的名字,小遲是不是來燕城了?他肯定想吃我做的醬肉絲。”


  “您聽錯了。”沈夫人淡淡說,“他在邊城,怎麼可能認識官醫生。”


  論家世官家並不顯赫,但她得知官家和嚴家是世交,重要的是能和嚴家搭上關系,哪怕沾上一點沈家都受用不盡。


  官山開車載沈遲到了一家餐廳,嚴雪宵叮囑過他少年不能吃辣,他點的都是偏甜的燕城菜:“你別拘束,看看有什麼想吃的嗎?”


  沈遲搖頭。


  少年不是一個話多的人,說得上是沉默,這頓飯吃得很安靜,吃完飯拒絕了他去景點轉的提議,戴著耳機看手機。


  一開始他也沒放心上,聽說沈遲在燕城長大,該去的地方都去了,沒興趣也是正常的。


  直到他無意中瞥見少年手機上在播放比賽視頻,他心裡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果然少年摘下耳機站起身:“謝謝你的款待,我得去比賽了。”


  “你現在不能比賽。”


  聽見他的話少年停了停,卻依然離開了,官山終於知道嚴雪宵為什麼會另眼相待了,分明帶著嚴雪宵的影子,當初的嚴雪宵也是頭也不回離開了嚴家。


  沈遲走到比賽場館,看到手機上嚴雪宵打來的通話,少年垂下頭,關掉手機,坐在比賽座椅上。


  比賽直播間中的段世調整好耳麥問:“方老師,你怎麼看最後一天的決賽?”


  “不出意外的話,周亭川會拿下此次比賽的冠軍,幾乎沒有短板的選手。”方升泉回答。


  「請把意外兩個字去掉」


  「沒懸念」


  「Late有可能嗎?」


  「你忘了昨天被周亭川一槍爆頭?」


  比賽準時開始,沈遲戴上主辦方統一發放的耳機,右手打了封閉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的狀態甚至比昨天更好,他深呼吸一口氣,慢慢握緊鼠標。


  周亭川是一個反應敏銳的對手,面對周亭川但凡出一點錯都會被當做薄弱點攻擊。


  不能出錯。


  不能出半點錯。


  他坐在比賽席上,大腦像一臺精密轉動的儀器般飛速轉動,所有細節他都沒有放過,無比清楚地投映在琥珀色的瞳孔中。


  「落地七殺!」


  「今天小紅毛是不是不太開心」


  「他一直都面無表情」


  沈遲的分數不斷往上爬,即便從昨天的第七名升到第二名也並未在意,他的眼中隻有冠軍。


  段世是西北人,與經濟發達的東部沿海相比,西北是電競荒漠,他私心希望冠軍是西北人,最後一局比賽忍不住屏住呼吸。


  方升泉見慣大比賽,遠比他淡定:“比分隻相差五分,最後一局很關鍵,兩名選手風格不同,周亭川打法更穩,Late打法更出其不意,都有可能奪冠。”


  「誰都不得罪」


  「方老師這圓場打得好」


  「我還是看好周亭川,要是隨便一個主播就能贏豪門隊員,我覺得聯盟比賽沒有辦下去的必要了,不如都直播去」


  比賽進行到決賽圈,場上隻有沈遲和周亭川兩個人,槍聲驟然停止,靜得不可思議,直到子彈冷不防向沈遲襲來。


  沈遲一個白天都在看周亭川過去的比賽視頻,戰術風格可能會變,一個人的下意識反應不會變,他閉了閉眼默默回憶。


  他從槍聲的方向確定對方位置,朝身前扔了一個煙霧彈,躲在煙霧彈後,在煙霧即將散去的前一秒,他抓住對方觀察兩側的功夫,一槍帶走。


  全場一片哗然,連方升泉也愣住了,段世第一個從愣神中反應過來,嗓音激動得破音:“他使用煙霧彈拖住對方注意力,緊接著瞬狙,沒開鏡直接擊中對方,拿下本次總冠軍!”


  「周亭川竟然輸了!」


  「不怪周亭川,這打法太放飛了,正常人都不會停在煙霧彈後吧,後面還接的是神經槍,要不是線下賽都懷疑開掛了」


  「拿下冠軍是實力」


  「天賦也很可怕」


  從小貓杯開始方升泉一直看好Late,但他沒敢想鏡頭中神情冷漠的少年能擊敗周亭川獲得冠軍,他毫不掩飾自己的贊賞:“恭喜聯盟史上多出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頭一次見方老師這麼誇人」


  「豪門戰隊肯定在聯系了」


  「還是說一聲恭喜」


  「酸溜溜恭喜紅毛崽」


  比賽會場喧鬧,燈光集中在紅頭發的少年身上,他的臉上沾染著少見的笑意,電腦前的嚴雪宵看著少年藏在衣袖下的右手,黑白分明的眼裡卻沒有絲毫笑意。


  而沈遲左手拿著手機對著明亮的獎杯端正拍了張照,將拍好的照片發了過去。


  【沈遲】獎杯


  嚴雪宵靜靜問了句。


  【嚴雪宵】為什麼還要打?


  收到回復的少年垂著頭,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康復,可能永遠都不會康復,他離冠軍從未如此接近,大概最後一次這麼接近。


  他擁有的東西不多,他想給嚴雪宵看看冠軍,說好了要給嚴雪宵看看冠軍就一定會做到,這是他為數不多可以拿出手的東西。


  嚴雪宵望著手機屏幕,似乎察覺到他生氣,對面那頭小狼崽隔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發來一句。


  【沈遲】給你看冠軍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青年斂下眼看不清情緒,淡色的唇抿成薄薄的一條線。


  *


  辦理的籤證還沒過期,沈遲第一時間坐上了飛往洛杉磯的飛機,因為手不能提重物,他沒有回邊城帶行李,隻背了一個背包。


  無數雲層從舷窗外飛速掠過,少年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舷窗外,他清楚地認知自己正從太平洋上方越過,一萬四千公裡的距離正慢慢變短,一想到這點他似乎也沒那麼難過了。


  長達十三個小時的飛機落地,他走到機場,撥通嚴雪宵的語音電話,可電話那邊一直沒人接,他緩慢發了條消息。


  【沈遲】我到洛杉磯了


  依然沒人回復。


  一個人來到異國的少年抱著背包,戴著耳機坐在椅子上等了很久,他想對方對自己一定很失望吧,他對這種失望並不陌生,先是失望再變成相互憎厭的陌生人。


  少年眼裡重新燃起的光慢慢熄滅,他站了起來,鼓起勇氣又撥過去一個電話,這一次電話終於撥通了,面無表情的少年小聲問:“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空氣中沉默,接著他聽見身後出現一陣腳步聲,青年清冷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還殘留著呼吸聲:“沒說不要。”


第五十六章


  聽到聲音的下一秒, 沈遲像是被放大感官,周圍的一切無比清晰,無論是松木冷冽的氣息, 還是窗外夜幕彌漫的熒光。


  在他緩緩轉過身的那一刻,世界驟然靜止, 所有的聲音消失了。


  青年比他足足高一個頭, 投下的陰影從上往下覆蓋住他,他籠罩在陰影中,沒來由感到緊張,迅速低下頭。


  忽然間, 他的頭頂上落下一隻手,溫柔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他下意識抬起頭,正好對上一雙狹長漆黑的眼,青年低低問:“不理人了?”


  沈遲的心髒跳了跳, 還沒來得及否認,嚴雪宵慢慢解釋:“從新澤西過來晚了。”


  初次見面的不安感似乎自這句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從背包的內層裡拿出賽事主辦方送的門票:“我有兩張世界賽門票, 要一起去看嗎?”


  他又鼓起勇氣補充了一句:“如果你沒什麼事的話。”


  嚴雪宵輕輕“嗯”了聲。


  *


  普林斯頓的報告廳中,拜倫代表哲學學院做著報告,他的聲音帶著特有的倨傲, 座椅上不乏坐有教科書上出現的人物。


  “Yan放棄這次機會真的太可惜了。”座位上一名猶太裔女生語氣遺憾, “突然請假離開了, 要不然做報告的是他才對。”


  “應該是很重要的事吧。”亞當回答, 不過他想以Yan的性子,說不定隻是當作一次普通報告。


  而嚴雪宵和沈遲坐在PGC世界賽的比賽席上,他們坐在第五排, 正好平視展館中大屏幕,不需要仰頭便能看見。


  今晚十六支隊伍將進行最後一天的比賽,即使比賽還未開始,觀眾席上坐滿了膚色各異的人,臉上洋溢著激動。


  比賽還沒開始,沈遲低頭吃著草莓蛋糕,因為嚴雪宵要求他右手戴上醫用護腕,腕部活動被牢牢限制,他隻能用左手不熟練地拿勺子。


  一直到比賽開始前一刻他才吃完蛋糕,他向嚴雪宵介紹:“參賽的都是各賽區的一流隊伍,積分排第一的是韓國,其次是歐洲的一隻隊伍,第三是我們國家的隊伍,每個地區的風格不同——”


  他身旁的人靜靜聽著,然而他最後一句話還沒說完時,嚴雪宵突然傾身覆過來,他的身體頓時僵住了。


  青年細長的手指輕輕揩過他臉頰上的一絲殘留的奶油,他被觸摸到的位置在發燙,他聽到自己的心髒怦怦地跳動,耳根悄然紅了。


  他趕緊側過頭,幸好這個時候比賽開始了,注意力被比賽引開。


  沈遲專注看比賽,歐美作為傳統FPS大國,典型特點是槍猛,要是轉移途中碰上人,其他國家的隊伍有所顧忌,但歐美往往一個車隊就停下對槍。


  韓國隊正好相反,最出名的是韓式運營,運營的目的隻有一個,盡可能保證有生力量進決賽圈。


  兩種打法都是把自身優勢發揮到極致,沒有優劣之分,但從結果來看,韓國隊連續五次奪得世界冠軍,與運營的策略不無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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