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一出聲不少人應和,如今的嚴氏已是派系林立,沒人想打破來之不易的平靜,更不想浪費時間陪太子爺讀書。


  正在會議室揚揚止沸時,會議室關閉的門忽然開了,一個泛著冷意的聲音傳來:“汪叔說得是,我該去華聯航運。”


  空氣瞬間安靜。


  汪紹聽出了是嚴雪宵的聲音,華聯航運是嚴氏一家子公司,去華聯航運確實是從低層做起。


  可他在華聯航運的賬目上做過手腳,他聽出了其中的威脅之意,後背滲出冷汗,不得不改口:“剛剛是我想岔了,雪宵你早晚都要坐在那個位置上,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麼區別?”


  “我資歷太輕。”


  “有你駱叔叔從旁輔佐,資歷不是問題。”汪紹不動聲色將駱書放在次位。


  “還有誰有意見嗎?”鄭安站起身,環視了一眼會議室,最後的目光落在駱書身上。


  汪紹變了口風,之前附和的人也不敢出聲,駱書輕輕扶了扶鏡片:“我當然沒有意見。”


  董事會結束時,汪紹停在會議室門邊,憐憫地看了志得意滿的鄭安一眼:“你還當他是以前的嚴雪宵嗎?”


  “如果不是我,他現在還回不了國。”鄭安沒將汪紹的話放在心上,“即便他坐那個位置上,不叫我一聲鄭叔他坐不穩。”


  汪紹搖了搖頭離開了,嚴照的兒子豈會甘心當一個傀儡,他沒猜錯的話,嚴雪宵不是困於國外,而是做足準備才回國,他看這嚴氏要不太平了。


  而第一次來到華國的阿裴坐上車,他目不轉睛打量窗外的燕城,好奇問:“您要去哪兒?”


  男人的面容隱在陰影中,看得並不清楚,僅僅勾出分明的下颌輪廓:“燕大。”


  *


  開學典禮結束後,沈遲抱著行李走向宿舍,宿舍的床位是提前分好的,他住在四樓最末的一間,宿舍隻住了三個人,另一個人還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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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帶的行李並不多,但行李箱中的禮物尤其多,在公交站分別時施梁都要塞給他一大袋橘子。


  像是怕他不好好吃飯般,莊媽媽甚至往他的箱子裡放了飯盒,還用保鮮袋封了條臘肉,他默默把臘肉掛在風幹處。


  正在他放行李時,一個人走過來打招呼:“你好,我叫趙然,是你的室友。”


  “沈遲。”


  他淡淡開口。


  趙然望著沈遲不值錢的行李,最貴重的還是一臺過時的筆記本電腦,忍不住問:“你應該不是燕城人吧?”


  他從小在燕城長大,不能說身邊的同學都是有錢人,但窮到上學自帶臘肉的還是頭一次見。


  少年頓了頓回答:“邊城人。”


  望著沈遲一頭張揚的紅發,趙然沒敢再搭訕,他對邊城的印象永遠是新聞中的犯罪率高發,雖然不至於戴有色眼鏡看人,但他還是熄了交往的興趣。


  沈遲收拾完東西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大一新生明天才開始上課,今晚有美院的燈火展。


  他疲憊了一天,原本沒有看展的興趣,但莊州鬧著要他拍照片,少年一個人向燈火展走去。


  黑暗中的湖畔掛滿紙質燈火,單薄的紙身在夜風中搖搖晃晃,湖面如同染上碎金。


  他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踏上燈火通明的橋,向幽靜的湖深處走去,光明與黑暗逐漸重合,靜得隻能聽見泛起的風聲。


  忽然,他聽到身後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音色熟悉而陌生:“沈遲。”


  耳邊的風聲霎時間停止,世界仿佛驟然安靜,少年緩慢地轉過身,他的頭微微低著,最先望見的是——


  男人系在腕上的紅繩。


第七十七章


  沈遲的心髒猛地跳起, 穿著幹淨白襯衫的青年從心底浮現,僅僅幾秒的時間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他慢慢抬頭。


  男人一身剪裁合身的西服, 深色的暗紋領帶及質地冰冷的袖扣令看上去更成熟穩重,散發著強烈的陌生感。


  他捏緊了手,還沒待嚴雪宵出聲便先行開口:“你想說那段時間出了什麼事對嗎?”


  “可以理解。”


  他沒說假話,在高三最後的那段日子, 他沒日沒夜地背書做題, 草稿紙堆滿了半個房間,其他的事不刻意去想已經記不得了。


  當他把這句話說出口時, 捏緊的手放松了, 像是對過去的自己釋懷。


  他察覺到嚴雪宵的視線停在自己空蕩蕩的手腕,坦然解釋:“本來就是說著玩的,早不戴了。”


  當時他身邊隻有嚴雪宵一個人,產生懵懵懂懂的情愫也在所難免, 沈遲對著遠方的燈火拍了幾張照:“我回宿舍了, 明天還要上課。”


  “我送你。”


  男人淡淡說。


  “不用。”他推脫。


  可嚴雪宵依然走在他身後,與從前相比多了分不容抗拒, 感受到身後灼人的視線一寸寸打量他, 他硬著頭皮往前走。


  回到宿舍樓的路上,聽見隔壁女生宿舍門口有人說:“現在的男生就愛送人回宿舍, 連新生都不放過。”


  雖然不是在說他們,但沈遲依然加快了步伐,臨別前他停了停想回頭說再見,仔細想想也沒有說再見的必要,一言不發上樓。


  在兩人身後的阿裴很難用自己貧乏的中文表達出自己的感受,嚴雪宵好像開心, 好像又不開心,可他從未見過嚴雪宵這麼溫柔地看一個人。


  他接到一個電話,走到嚴雪宵身邊問:“鄭安約您見面,您要去嗎?”


  嚴雪宵情緒晦暗地望著少年的背影,聽見阿裴的話挪開視線,轉身步入黑暗。


  沈遲轉過身,嚴雪宵已經離開了,他松了口氣,原來曾經那麼盼望的人出現在他面前,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開心,而是逃避。


  *


  “駱書把持嚴氏近一年,終於肯還權了。”桌上一人站起身小心翼翼敬酒,“雪宵能喝酒吧?”


  “他酒量可比你們都好。”鄭安給嚴雪宵倒上滿滿一杯白酒笑道,“開始時還不會喝酒。”


  阿裴還記得嚴雪宵第一次喝酒時身體還未康復,當天夜裡胃出血,後來一瓶瓶灌下去,酒量便練出來了,他再沒見過嚴雪宵醉過,在酒桌從來都是遊刃有餘。


  嚴雪宵接過杯子,將杯中的白酒全喝了,語氣平淡:“全靠各位叔叔幫忙。”


  鄭安笑了笑,他願意扶嚴雪宵的原因在於嚴雪宵沒有自己的班子,接管嚴氏要依賴自己。


  阿裴發現華國人很喜歡在酒桌上談公事,桌上討論聲沒停過,但嚴雪宵隻是在一邊靜靜聽著,偶爾發表自己的看法,如同是清醒的看客。


  當嚴雪宵從包房中出來時,眼裡的醉意消失得無影無蹤,若有所思說了句:“許信和鄭安不睦。”


  阿裴不知道嚴雪宵是怎麼看出來的,也聽不明白生意場上的事,他隻負責嚴雪宵的安全。


  隻不過上車後,他望著男人靜靜注視著少年走出考場時的照片,似乎如何哄好少年比生意場上的事更頭疼。


  *


  沈遲回到宿舍,最後一名室友已經風塵僕僕趕來了,是名黝黑壯實的男生,帶的東西比他還多,連剛摘下的小黃瓜都帶上了,倒了醬油拌在碗裡。


  男生熱情地將碗遞了過來:“你好,我叫莫冬,要嘗嘗嗎?我女朋友親自種的。”


  “不用。”


  沈遲走到床下的書桌前,打開筆記本,筆記本是網吧老板送他的二手機,開機足足要三分鍾。


  坐在床上看書的趙然問向脫了隻剩一件白汗衫的莫冬:“你是體育生吧?”


  “不是。”莫冬搖頭。


  聽見莫冬否認,趙然更好奇了,放下書問:“你們都是什麼專業的?我是金融。”


  能考進燕大的都是尖子中的尖子,但專業不同難易程度也不一樣,金融專業無疑是分數線最高的,他全國卷考了六百六十八分,也是運氣好才報上。


  莫冬邊吃著醬黃瓜邊回答:“電競。”


  沈遲難得轉頭看了莫冬一眼:“我也是電競。”


  電競專業是燕大今年新開設的專業,全稱為電子競技運動與管理,沒人看好這個專業,因為報考人數少隻錄取了五個人,錄取分數線是燕大今年最低的。


  趙然啞然,整個燕大隻有五名電競專業學生,他們宿舍竟然佔了倆,他找著詞安慰:“這個專業是不好就業,不過你們不用太發愁,人少好轉專業,你們是高考沒發揮好嗎?”


  “沒發揮好,數學最後一道題忘寫過程了。”莫冬又往自己的碗裡倒了點醬油,“全國卷隻考了六百七十分。”


  今年文科全國卷難,無論是哪個地方考了六百七十分都不會是壓線進燕大,他沒想到會有人真情實感選擇電競專業,然而下一秒——


  他聽見沈遲也答了句:“考得一般,全國卷六百七十四分。”


  趙然驚訝了,倒不全因為分數,他到燕大後對各地狀元已經麻木了,上面還有保送的競賽大神,而是這麼高的分數居然會報前途不明朗的電競專業。


  沈遲打開電腦下載PUBG,本來想直播會兒遊戲,但電腦卡得無法進入遊戲,他放棄這個打算,繼續瀏覽官網信息。


  自從七月底高考出成績後,直播間從沒過問分數,連高考兩個字都沒提過,今天終於忍不住了,旁敲側擊學校。


  「崽崽直播換背景了」


  「上大學了嗎,怕給崽崽壓力,一直不敢問分數,這麼努力的崽崽要是沒考上心儀的大學那得多難過」


  「我看到提高考的都舉報了」


  「舉手我也是,本來沒指望舉報成功,審核員03也是雲家長吧,居然都通過了」


  「我還不知道崽崽上的哪間大學,看宿舍環境不是太好的樣子」


  正在直播間提心吊膽時,沈遲望見沸沸揚揚的彈幕,戴上耳機說了句:“燕大。”


  直播間安靜了很長的時間,緊接著彈幕鋪天蓋地襲來,屏幕上不停出現打賞小魚幹的消息,沉寂兩個月的直播間沸騰了。


  「燕大!突然看直播間背景眉清目秀起來」


  「有沒有人掐我一把,我感覺自己在做夢,一直看著學習的崽崽考上最好的大學了」


  「媽的對不起我說髒話了,嗚嗚嗚我好想哭,崽崽每天五點就起來背書,我記得中間家裡還出事了吧,十天沒直播過,整個人瘦了一圈,那個時候我都在想要是崽崽考不上怎麼辦,還好考上了」


  「崽崽你怎麼不說」


  望著陪伴自己走過低潮時期的彈幕,沈遲很輕地笑了:“你們沒問。”


  「是不敢問!」


  「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終於理解高考陪讀家長的緊張了,高考那天我戰戰兢兢看新聞,生怕新聞上忘帶準考證的就是我家貓貓崽」


  「我也是我也是!我還怕崽子沒人陪考試會遲到,還好順利度過高考,說起來那天窮兮兮的小破站還把首頁改成了高考加油,也不知道公費高考上了燕大能不能給點獎勵」


  像是心髒的空缺處被填上,紅發少年的眉眼不復冷漠,對著彈幕認真地說了聲:“謝謝。”


  「崽崽變溫柔了」


  「突然說什麼謝謝,嗚嗚嗚嗚嗚你是想媽媽哭!」


  「我的崽崽長大了,要是兒媳婦還在就好了」


  「噓,不能提」


  沈遲還在直播時宿舍的燈熄了,他關上電腦上床睡覺,宿舍的床並不大,他習慣蜷成一團睡覺,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即便高考過去三個月了,可他的生物鍾依然六點準時響起,他兩個室友也起得很早,他們走向離得最近的西食堂吃飯。


  食堂的早餐很豐富,為了照顧外地學生,各地的傳統面食都備有,不過大部分還是燕城偏甜的口味。


  沈遲在邊城待了一年,口味上逐漸朝邊城靠攏,他喝著甜粥說:“要是有邊城的油潑面就好了。”


  “還是別指望了。”趙然應聲道,“聽隔壁學長說西食堂快十年沒換過菜了。”


  沈遲也沒放心上,食堂的飯菜對於他來說便宜就夠了,他還要還沈家的錢,能攢一點是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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