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孟焘臉色蒼白,不敢再多說什麼,摘下眼鏡抹了一把汗水。


楚識琛說:“孟總監,不管怎樣首輪交流結束了,調整一下,跟銷售部做好交接。”


孟焘定了定心:“做完該做的,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現在談後果還太早。”項明章說,“回去吧,售前這陣子辛苦,讓你的人休息兩天,今天的事不要跟其他部門嚼舌頭。”


孟焘保證完出去了,辦公室隻剩下項明章和楚識琛,折騰一天,太陽落山了,不合時宜的燦爛霞光從落地窗照進來。


項明章將領帶扯開一點,走到酒櫃拿了一瓶威士忌,問:“有沒有興趣陪我喝一杯?”


楚識琛道:“喝酒可以,但我不在辦公桌上喝。”


項明章輕哂一聲,捏著酒瓶和杯子走到窗邊,他遞給楚識琛一隻威士忌杯,然後將印著白色帆船的酒標向外,說:“這瓶是帆船威士忌,一帆風順的意思。”


楚識琛玩笑:“開始尋求心理安慰了?”


項明章又說:“這一瓶含有更高齡的原酒,更烈,所以順風之中,會經歷一場風暴。”


楚識琛呷了一口,酒杯裡彌散著柑橘的風味,渡到舌尖,花草香,咖啡果酸,伴著微辣的酒精充盈了鼻腔和咽喉。


喝完一杯,項明章忽然問:“我是不是決策失誤了?”


楚識琛說:“是過程不夠周密,本來可以避免的。”


項明章道:“現在隻能迎接風暴。”


楚識琛緊閉唇齒,舌尖輕舔上顎殘留的酒份,真正的海上風暴他見過,一面巨浪就能吞噬所有。


可他逃過一劫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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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前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楚識琛伸手跟項明章碰了個杯,隨後一飲而盡,說:“最壞的結果不過是項目丟了,天又沒塌,項樾又不會破產。”


項明章仰頭喝光了酒,笑道:“楚秘書真是大氣。”


現在一動不如一靜,等官方給出態度和指示,再想下一步的對策,必須要穩,千萬不能急中生錯。


到時間下班了,發生這種事情,老板不走別人誰也不敢亂動,項明章收拾了一下,和楚識琛一起離開。


司機留在醫院,暫時供佘主任的家屬差遣,項明章懶得等別的司機過來,正想問楚識琛怎麼走,一出辦公大樓,項如緒的車在門口停著。


楚識琛打了聲招呼,先走了。


項明章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沒說什麼,項如緒也沒問,發動車子駛出園區,朝反方向拐了彎。


項明章皺眉:“去哪?”


項如緒說:“靜浦大宅,去爺爺那兒啊。”


月末了,要回家裡一起吃頓飯,項明章忙得忘了,並且不肯遷就地說:“我今天沒胃口,不去了,送我回公寓。”


項如緒道:“今晚全家都在,你不能缺席。”


四下沒有旁人,項明章本來就心情欠佳,連裝都懶得裝了:“誰說的不能?姑姑,還是你爸?上次在醫院給他們教訓,是因為隔壁有些叔叔伯伯聽著,身邊有楚秘書看著,我不想鬧得太難堪。”


項如緒說不過他:“那件事過去了,何必再提,今天……”


項明章語氣很輕,盡是狂妄:“今天誰再招惹我,建議看看公司的持股情況,清醒一下是誰說了算。”


項如緒生氣了:“項明章!”


紅燈,急剎車,項明章在椅背上撞了一下:“你這個駕駛水平,我還不如叫出租。”


項如緒無奈道:“不管怎麼說,大家都是兄弟,大喜的日子能不能收斂一下,忍一忍?”


項明章疑惑:“大喜的日子?”


“我哥沒通知你?”項如緒夾在中間快受不了了,“他和秦小姐後天結婚。”


項如綱本來計劃前一陣子辦,項行昭突然生病,所以推遲到了現在,再等下去新娘身孕明顯,就不方便了。


結婚當天要在靜浦行禮,今晚全家要商量一下流程。


項明章聽完更不想去了。


信號燈變綠,項如緒猛踩油門直奔靜浦的方向,過了片刻,說:“婚禮請柬給楚家也發了一份。”


項明章道:“項如綱的意思?”


“我爸媽的意思。”項如緒說,“別人無所謂,我希望楚秘書能參加。”


上次在醫院病房,項明章差點和項琨吵起來,是楚識琛及時又精準地撫平了項明章的情緒。


項如緒看在眼中,這些年,家裡也好,公司也罷,從沒見過誰能做到如此,他忍不住問:“明章,你跟楚秘書什麼關系?”


項明章說:“你覺得呢。”


項如緒猜道:“得力助手?好朋友?我知道了,他是你的心腹。”


項明章暗道,楚識琛自己的腹部CT都疑點重重,還當他的心腹。


項如緒看他沒反應,猜不下去了:“你不想說就算了。”


項明章回答:“不是不想說,是我說了不算。”


項如緒冷哼:“持股那麼多,我以為你什麼都說了算呢。”


項明章的回旋鏢扎到自己身上,倒不覺得痛,他摸出手機,估計楚識琛已經到家,看到婚禮請柬了。


項如綱的面子恐怕不夠大。


項明章另外發送了一條邀請:周末到靜浦,我們一起喂芙蓉鳥。


很快,楚識琛矜持地回了一個字:好。


第60章


回完消息,楚識琛放下手機繼續喝湯。


楚太太坐在餐桌另一邊,收到項家的婚禮請柬她很高興,自從楚識琛做了項明章的秘書,這大半年,兩家的關系又變得親近了。


“明章的態度就是風向標。”楚太太說,“他示好,項家其他人的態度就會更好。”


楚識琛有些顧慮,上次在醫院,項行昭的問話莫名蹊蹺,他擔心見面會生出什麼枝節。


但項家主動邀請,他和項如綱見過幾面也算打過交道,禮數上不好拒絕。尤其項明章額外發了消息給他,他便答應了。


楚太太興致高漲,說:“隻有一天準備時間,要弄頭發,做護理,好緊張的,我穿什麼衣服去啊?”


唐姨說:“你不要打扮得太誇張,人家兒子結婚,蓋過項太太的風頭就不好了。”


“我天生麗質呀。”楚太太勉為其難,“那我簡單一點吧,項太太那個人不好相處,得罪她也沒必要。”


楚識琛對項明章大伯母的印象不深,項家長輩,不算初見寒暄,他說過話的隻有項明章的母親。


腦中浮現出白詠緹的輪廓,避世,嫻靜,和項家一眾親屬仿佛兩個世界的人,項行昭的壽宴白詠緹沒有參加,楚識琛問:“白伯母會不會出席婚禮?”


“應該不會。”楚太太道,“正好提醒我了,記住,不要在項家問起明章的父母,特別是他爸爸。”


楚識琛曾經遵守界限,如今更想多了解項明章一點:“他爸爸呢?”


楚太太說:“項明章不到十歲,項瓏就跑了,跟項家切斷了全部聯系,據說下落不明,反正二十多年再沒回來過。”


楚識琛驚訝地問:“什麼原因?”


“誰知道呢。”楚太太感慨,“老婆兒子都是萬裡挑一,結果項瓏居然拋妻棄子。就算沒感情,那庸俗一點,家大業大,人人都卯著勁兒鑽營,他倒是舍得什麼都不要。”


楚太太話糙理不糙,唐姨好奇:“項家沒找過他?”


楚太太說:“項老爺子肯定找過,項家別的人就不好說了,少個人就少一份競爭。”


楚識琛第一次探聽項明章的家事,十分出乎意料,記得陳皮宴上項明章提起過項瓏,語態傷懷,眼底涼薄,其中的感情恐怕不可一言以蔽之。


作為外人,楚識琛無意多猜,他知曉項明章的痛處和逆鱗就夠了。


周日早晨,楚太太精心打扮,一襲設計簡約的禮服裙,嫌單調,戴了一套彩寶首飾提氣色。


楚識繪不喜歡交際,上班又辛苦,在家裡睡大覺。


楚識琛從樓梯下來,穿著一身經典款式的黑西裝,很保守,被楚太太念叨了半路。


日高雲淡,是個好天氣,靜浦的園林剛修剪過,賓客在別墅區的大門下車,一路長毯,步行穿過一片蔥鬱的外園。


主路兩旁擺滿盛著鮮玫瑰的花箱,走到項家大宅的花園正門,楚識琛在迎賓臺籤名,奉上一份禮金。


主家回贈一份伴手禮,女士是是官燕和香水,男士是古龍水和雪茄。


賓客如雲,不乏相熟的面孔,楚太太旋著裙角交際去了。


楚識琛獨自穿過花園,迎面走來一個人,是項家管理總務的茜姨。


茜姨專程找他的,說:“楚先生,項先生吩咐我來接您。”


“有勞。”楚識琛問,“項先生在哪?”


茜姨領著他,說:“項先生在樓上,我帶您過去。”


別墅裡精心布置過,房間無數,到處都是說說笑笑的親朋好友,楚識琛跟著茜姨上了三樓,一下子清靜了。


茜姨小聲講壞話:“項先生不當回事,早上起晚了。”


原來項明章還在臥房,楚識琛無心登堂入室,但茜姨敲了敲就把門擰開了。


臥室一套四間,項明章剛洗完澡,隻換上了襯衫長褲,他拎著沒穿的衣物從衣帽間出來,隨手扔在了床上。


今天是純粹的私人場合,項明章換了稱呼:“識琛,進來。”


厚重的門一關,聽不見別的,隻有皮鞋踏過木地板的聲兒,楚識琛怕弄皺西裝,站著,踱到一面擺滿獎杯的櫃子前。


這是項明章從小居住的屋子,這些獎杯全部是項明章的戰利品。


有一座純金的獎杯,打造的是項樾通信的標志,楚識琛問:“這是什麼獎?”


項明章說:“大二創業,老爺子送的禮物。”


獎杯底座比常規的更厚,是一堅實圓臺,楚識琛聯想到京戲《黃金臺》,結局唱的是一出太子即位,他道:“你爺爺真的很疼你。”


項明章沒接腔,作為新郎親屬統一穿禮服,說:“過來,幫我綁一下腰封。”


楚識琛走近,伸出手又收回,淺淺地靠著床柱:“我今天是賓客,不幹活。”


項明章“嘁”了一聲,從託盤裡拿了一隻胸花,白色鈴蘭,男方賓客戴的,他給楚識琛簪到駁領上,說:“貴客,我伺候你行了吧。”


楚識琛道:“正好我媽說我穿得太素。”


中規中矩的純黑西裝,在這種場合不打眼,可是項明章臨窗向花園一望,靠衣裝招搖的人群裡楚識琛那麼出眾,全憑身段和模樣鶴立雞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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