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什麼是好兄弟,這就是好兄弟!


  陸延正好這幾日沒接著單子,全身上下就隻剩下五十五塊錢“巨款”。


  他從袋鼠那兒加了推過來的那個聯系人,給人備注為“甲方”,然後甲方開口了:你好,我女朋友過幾天生日,我想給她定制一首活潑中帶著恬靜,狂放又不失優雅的的歌曲。


  ……你說你要啥?


  陸延心裡那點對兄弟樂隊的感動之情立馬煙消雲散了。


  肖珩隔天中午帶著孩子過來的時候,陸延熬了一晚上沒睡,客戶要的歌還卡在編曲階段。


  甲方:我覺得缺了一點感覺。


  陸延:親,您覺得缺了什麼感覺?


  甲方:就是一種感覺。


  陸延頭都沒回,坐在電腦面前,背對著肖珩說:“你自己找地兒坐。”


  這個邀請實在是很沒有誠意,陸延用來錄音的設備堆了滿地,他房間本來就那麼點自由活動的空間,現在這麼一堆,堆得滿滿當當,地上還散落著一堆胡亂團起來的紙張。


  “你這是狗窩?”


  肖珩倚在門口,目光從紙團移到陸延身上,又說:“有地方下腳?”


  “……”


  陸延喊:“那你就別進!”


  陸延手搭在琴弦上,連人帶琴轉過去,看著門口的人說:“懂不懂禮貌,知道現在誰在誰地盤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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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珩注意力落在那把琴上:“你在練琴?”


  陸延:“不是,在寫歌。”


  陸延不知道“寫歌”這兩個字能給人造成多大的衝擊。


  肖珩本來想著現在下樓能不能躲過一劫,但陸延說他在寫歌,一個能把吉他彈成這樣的奇才居然在寫歌,這就好比有人連走路都不會,卻跟他說:老子能飛。


  陸延把錄在電腦裡的那段demo暫停,又把耳機摘下來,衝他道:“剛改完一版,聽嗎?”


  肖少爺勉為其難越過那堆垃圾。


  極其勉強地接過耳機。


  “吉他彈成那樣你還寫歌……”肖珩話說到這裡止住了。


  陸延這個人。


  真的會飛。


  從監聽耳機裡傳出來的聲音完全超過他的預期,這首編曲用的是虛擬吉他,主旋律活潑輕快,雖然還在初期階段,但旋律的完成度已經很高。


  由於還沒有填詞陸延隻是隨便跟著哼哼。


  從上次肖珩就發現,陸延的聲音有種特質,一開口就能抓住人。


  雖然甲方要求太多,但隻要一碰音樂,陸延就覺得身上那股勁回來了,他雖然聽不到耳機裡的聲音,但手指曲起,跟著進度條在桌上敲。


  敲完最後一下,他衝肖珩勾勾手:“給你一個機會,收回剛才那句話。”


  “我收回,”肖珩把耳機摘下來,說,“還湊合。”


  肖珩準備起身,看到陸延擱在邊上的手機,屏幕上甲方還在說這邊差了點感覺那邊差了點感覺。


  肖珩“嘖”一聲,又順手把耳機往陸延頭上套:“他怎麼不要五彩斑斓的黑。”


  肖珩這刻薄的性格以及懟人功力隻要不往他身上放。


  ……還是挺好的。


  陸延頭一次聽大少爺懟人聽得那麼爽。


  肖珩又說:“你不是玩樂隊嗎,還幹這個。”還有之前的替課,這人的商業版圖倒是挺宏大。


  陸延把進度條拖回去,打算從頭再聽一遍,看看怎麼改,隨口說:“……為了生活。”


  說話間,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康茹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倆說:“我準備了桌飯,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些家常菜,你們要是不嫌棄的話,我想請你們吃個飯。”


  康茹今天沒化妝,素顏。


  她長得其實很幹淨,眉毛細細的一條,五官沒有特別突出的地方,湊在一起卻有種溫婉的氣質。


  小孩在她懷裡,手裡攥著奶瓶,不哭也不鬧,偶爾還伸出幾根肉肉的手指去抓她。


  還是親媽帶得好,比肖珩那隻會冷著臉說“你哭什麼哭”的技術好多了。


  陸延以為肖珩可能吃不慣外頭的東西,或者毛病特多,康茹甚至還準備了一雙公筷,結果坐一桌吃飯之後發現豪門少爺吃飯也沒那麼多講究——這個發現源於他和肖珩都想去夾最後一個雞腿。


  “你滾,我的!”陸延把肖珩的筷子撇開。


  “什麼你的,你叫它一聲你看它應不應你。”肖珩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把他筷子壓下去。


  眼睜睜看著兩個人吵起來、而且吵得還像幼稚園兒童的康茹:“……”


  嬰兒坐在她腿上,大眼睛咕嚕嚕轉兩圈:“?”


  最後兩個人約好了,這雞腿放回去誰都不能碰。


  “對了,你之後有什麼打算?”陸延抬眼去看康茹。


  康茹替孩子擦擦嘴說:“我買了車票,今天下午就走,東西也收拾差不多了,我……我打算離開廈京市。”離開這裡,重新開始。


  這地方承載太多不好的回憶。


  陸延四下看看,房子的確被整理得很幹淨,本來康茹也沒有置辦太多東西,現在簡單一收拾,空蕩蕩地好像沒有人住過的樣子。


  “這是之前那筆錢,”康茹說著把一張支票放桌上,那張支票是之前肖啟山給她的錢,她說,“這錢我不要,另外那筆錢我會想辦法一點點還的,雖然目前還比較困難……”


  肖珩說:“不用,這錢你收著,給孩子的撫養費。”


  說當撫養費也沒錯,肖啟山那老畜生把人肚子搞大,給撫養費是應該的。


  但康茹很堅持:“這不行。”


  肖珩看了這個房間一眼,最後皺著眉拼命找理由說:“就當買你這房了。”


  康茹吶吶道:“可……我這房是租的。”而且就算不是租來的,也賣不了那麼高的價。


  肖珩:“當我租的。”


  “……”


  陸延聽到這裡,放下筷子,認真地拍拍他:“喂。”


  肖珩看他一眼。


  陸延指指門外,門外正對著的那間就是他的屋,門上寫著602:“我那間,冬暖夏涼,風水也不錯,用不著那麼貴,給你打六折。”


  肖珩:“……”


  陸延:“價格好商量。”


  肖珩沒理他。


  陸延:“對折也行,你心理價位多少?”


  肖珩連看都不看他了。


  吃完飯,肖珩跟這小孩兒告別。


  帶了幾天,小孩兒雖然不會說話,但已經熟悉他身上的氣息,小孩兒躺在康茹懷裡,習慣性衝他張開手。


  “誰要抱你。”


  肖珩沒抱他,他摸摸孩子的頭,有點嫌棄地說:“走了,以後煩你媽去。”


  陸延記起來這人還是個C大學生,他見過他的課表,今天上午有應該有那個胡教授的課才對,他看著肖珩往外走的身影,琢磨著:有錢人家的孩子都不用自己上課的?


  -


  肖珩不是不用上課,他那重修的課加起來總共有六門。


  隻是他不去學校上課而已。


  晚宴上跟肖啟山鬧僵之後,他白天就去翟壯志那兒混日子。


  肖珩推開酒吧包間門,翟壯志剛好在和邱少風還有一群富家子弟玩骰子,昏暗的包間內是一陣濃烈的煙味,煙味混著頭頂亂七八糟的彩光席卷而來。


  這是翟壯志他們家開的酒吧,這間包間從不往外定,是他們的專屬包間。


  “三個三,三個三!我靠,”翟壯志玩輸之後悶下一杯酒,這才去看門口的人,“老大你來了?孩子解決了?”


  肖珩沒回話,他坐進去之後,邊上立馬有人給他遞了根煙過來。


  他接過:“還玩骰子?”


  翟壯志:“你想玩啥。”


  肖珩往後靠,說:“玩個大的吧。”


  他話音剛落,周圍一陣歡呼聲。


  肖珩一進來,翟壯志就把最中間的位置讓了出來——他們這個號稱“全員廢物”的小團體裡,肖珩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無關家世,硬要說起來,可能因為大家雖然都身為廢物,但肖珩是他們這幫人裡戰鬥力最強的那個。


  他們這幫人也就在外面浪浪,到了老子面前還不得乖乖低頭。


  但肖珩不是。


  翟壯志餘光瞥見桌角不斷閃爍的手機屏幕:“老大你電話在響。”


  肖珩沒玩幾局,肖啟山的電話就來了,於是肖珩在一片繚繞的煙霧裡,半眯著眼,抬手把手機往酒杯裡扔。


  手機浸了水,很快就沒動靜了。


  “我去……”


  翟壯志嘆為觀止。


  頓了頓,翟壯志又說:“你真不接啊?你那天在宴會上給肖啟山甩臉子,這事都鬧出圈了,聽說你走之後他整場下來臉都是黑的——”


  肖珩把手裡剩下的牌扔出去,提醒他:“你輸了。”


  肖珩沒玩多久,雖然掛了肖啟山電話,他還是決定回去一趟。事實上除了之前回去拿東西被那小孩兒纏上,他已經很久沒在那個“家”裡頭住了,回去也沒有別的事,他就是突然想看看肖啟山黑臉的樣子。


  肖啟山臉色的確很黑。


  肖珩一進門,肖啟山就在客廳坐著,邊上是他難得回來一次的母親。


  肖啟山怒道:“你還知道回來?”


  肖啟山很快平復下來,又換了個話題,問:“你今天把那孩子帶出去了?”


  肖啟山說話的時候,他母親坐在邊上喝茶。


  肖珩無所謂地說:“給他媽了。”


  肖啟山五官扭曲兩秒,那是一個極度嫌棄的表情:“那個妓女?她願意養孩子?”


  “妓女怎麼了,”肖珩看一眼邊上的女人,說,“妓女也比某些人強。”


  女人喝茶的手頓住,終於有了一點反應。


  “你怎麼跟你媽說話!你在宴會上扭頭就走,我和你媽面子往哪兒放,知不知道會對公司產生多大影響,你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肖家和秦家隻是商業聯姻——”


  肖啟山聲音不斷上揚,說的話也越來越刺耳,仿佛要撕裂面前這張說什麼都無動於衷的臉:“我跟你強調過多少次,你隻是證明兩家結合的工具,工具就該做好工具的本分。”


  肖珩捏捏自己的食指骨結,覺得這個場面很可笑。


  他的父親和母親,坐在他面前。


  對他說:你隻是工具。


  工具。


  他突然想到那小孩。


  他不是愛多管闲事的人,隻是見到那小孩第一眼,他似乎看到以前的自己。


  肖珩回過神,肖啟山正指著他鼻子罵:“我們哪裡苛待你了,你還想怎麼樣,你現在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他的話說到這戛然而止。


  肖珩所有情緒、或者可以說是多年來一直壓著的情緒終於到達頂點。


  他覺得煩透了。


  肖啟山看到肖珩把手裡拿著的車鑰匙扔在了地上,砸在瓷磚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止是車鑰匙。


  肖珩褪下了手腕上戴的手表,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外套,裝滿銀行卡的錢夾……一件一件,他在肖啟山和所謂的母親面前,把他身上能扔的都扔了下去。


  今天一直是個陰天。


  到傍晚終於打出第一聲雷鳴。


  隔幾小時後,等天色逐漸暗下去,暴雨傾盆而下。


  -


  “延!收衣服收衣服收衣服!!”


  偉哥被這場暴雨淋傻了,他邊收衣服邊通知街坊鄰裡:“下雨了!”


  “還有誰在天臺上曬衣服的,這條東北風味的花被子是誰的啊——”


  低價出租房裡沒多餘的地方,大家一般都在天臺上支個簡易衣架曬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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