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揚皺起眉。
林霧的情緒不對，雖然他極力想裝平靜，但聲音裡的酸澀和輕微的抖，即便窗外雨聲淅瀝，都掩不住。
而且林霧肯定沒說全。
王野這麼多天沒來學校，突然就去了外地，還說不念了，中間絕對發生了什麼。
“長白山？”李駿馳這會兒才算徹底醒了，“那離我家近啊。”
李駿馳，吉林人，家鄉村莊所倚傍的山，雖離著景區好幾個縣級市呢，從廣義上講，也屬長白山餘脈。
“林霧，”一直默默看著他收拾東西的任飛宇，從床上坐起來，“我陪你去。”
林霧怔住。
任飛宇沒再多說，直接從床上下來，開始穿衣服。
李駿馳看呆了。
這決斷力，這行動力，還是那個瞻前顧後磨磨唧唧的任飛宇麼？
夏揚卻一點不意外。
任飛宇是整個333裡最敏感的，連自己都能看出林霧情緒不對，任飛宇隻會感覺得更清晰，更準。
“別搞小團體行嘛，”夏揚當機立斷，“我也去。”
“哎哎，什麼玩意兒就都去了……”李駿馳跟不上這變化太快的時代。
夏揚斜他：“說走就走的旅行，倍兒自由，倍兒瀟灑，來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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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駿馳：“……”
“好嘛差點兒忘了，你就是本地人，”夏揚一拍腦門，而後用真摯的眼神重新向李駿馳發出邀請，“說回就回的老家，來不來？”
李駿馳：“……”都是什麼鬼！
不管什麼鬼，反正333兄弟們是動起來了，霹靂乓啷一頓收拾，興奮勁兒就像要去遠足的小學生。
夏揚：“要帶羽絨服嗎？”
李駿馳：“不用，這都快六月份了，長袖外套就行，除非你要在山頂過夜。”
任飛宇：“有到長白山的高鐵嗎，我來訂票。”
李駿馳：“還修著呢，現在隻有普通型火車。”
任飛宇：“我查一下……”
林霧看著他們人來瘋似的，想樂，可嘴角起來了，鼻子卻酸了。
“行了，我是去找王野，又不是深入虎穴。”
獸化的事，公寓的事，自己和王野家裡的事，這些家伙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多問，就義無反顧為他挺身助陣，連夜出發。
見他終於知道開玩笑了，任飛宇終於放了一半心，但手上的動作沒停，堅持地咕哝著：“王野能跑那麼遠，肯定就是不樂意回來，你一個人絕對弄不動他。”
林霧哭笑不得，合著兄弟們是打算幫他一起把人綁回來？
“咱們四個也懸……”李駿馳對王野的武力值上限實在沒底，不是狠人，誰剃圓寸？
“那就七個。”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清晰的接話茬。
屋內四人嚇一跳，離門最近的夏揚一個後躍，竄開好幾米：“嘛玩意兒——”
“咚咚。”敲門聲禮貌響起，然後是剛才搭話茬那位，“能給我們開下門嗎？”
我……們？
林霧疑惑地走過去，打開門，外面江潭、原思捷、葛亮按大小個排列，站得整整齊齊。
剛才說話的是原思捷，夏揚總算反應過來了：“你們跑這兒跟我半夜捧哏來了是嘛！”
原思捷：“我原本是一來就要敲門的，但一聽你們在裡面那麼熱鬧……”
夏揚：“就改主意了，偷聽了，隔牆有耳了？”
“這可不是我的主意，”原思捷後撤一步，讓出江潭的C位，毫無心理負擔就賣了隊友，“他說等你們忙完了再打擾，比較有禮貌。”
夏揚：“……”
林霧、李駿馳：“……”
任飛宇飛快看江潭一眼，又收回來，偷聽就偷聽，還說得這麼清新脫俗。
但有一說一，學校這破門板隔音也確實奇差無比，不能全怪江潭——任同學還是下意識，給對方找補。
“林霧，”葛亮和林霧熟，也不兜什麼圈子了，說，“我們就是想來問問你，王野到底出什麼事了。”
他們本來隻是起疑，但當原思捷給夏揚打電話，發現林霧沒回宿舍，葛亮和江潭又透過窗戶，看見剛來509問過的林霧在宿舍樓底下轉悠，最後竟然躲到樓門口的透明雨棚底下，一坐就是四十分鍾，他們再也沒法淡定。
原思捷找個理由和老師請假，直接從課堂回了宿舍，三人一碰頭，便果斷找來了333。
但其實也不用問了。
“你們不是都聽見了嗎，”李駿馳道，“王野跑長白山去了。”
“但是為啥啊，”葛亮急得想抓頭，“咋就突然抽風了？”
林霧不知道該從何解釋起，但罪魁禍首是清晰的：“因為我，我家……”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林霧的話。
他看一眼來電人，飛快接聽，語氣急切而期待：“趙裡哥。”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人，沒追到。”
林霧呆愣：“沒……追到？”
“我追過去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趙裡道，“應該是進了森林，但森林太大，我一個人進去找根本沒用，”緩下聲音，他沉穩地安撫林霧，“我現在就去最近的村子裡找人，找一些熟悉林子的，回來繼續找，你等我消息。”
林霧相信趙裡，可他等不住：“趙裡哥，我現在就過去。”
趙裡：“你要過來？”
“對，”林霧說，“東西已經收拾好了，我這就出發。”
短暫的驚訝後，趙裡沒再多說什麼，像是從林霧的行動裡了解到了他的心情。
“你怎麼過來？”趙裡問，“大概幾點到，我下山接你。”
林霧光收拾東西了，還沒考慮交通工具呢，聞言立刻看向資深當地人李駿馳：“怎麼去長白山最快？”
“最快肯定是自駕。”李駿馳想都不用想。
飛機要候機，火車要候車，就是到站了，也得繼續坐車才能進山，折騰下來時間隻多不少，而且現在這個點兒還未必有合適的票。
林霧了然，迅速決定：“趙裡哥，我包車過去，你給我發一個定位……”
“包什麼車，”李駿馳道，“直接租車我們自己開多方便。”
夏揚瞥他：“你開？”
李駿馳不假思索：“我開啊。”
夏揚愣那兒了，連任飛宇都詫異地眨巴眼睛：“你會開車？”
“會？”李駿馳小脖一揚，小頭發一甩，“那是太會了，哥們兒高三拿的駕照。”
夏揚：“別吹了行嘛，爺們兒也有駕照，但不妨礙我開車還是個渣渣。”
李駿馳懶得爭辯，直接拿起手機，劃拉兩下，遞過去。
夏揚接過，和湊過來的任飛宇一起看。
屏幕裡是李駿馳的朋友圈——
數院劉同學（2天前）：環境院19級環工1李駿馳，專業代駕，技術槓槓地！
AAA李駿馳：感恩[比心]
數院劉同學回復AAA李駿馳：下次還找你哈哈
夏揚、任飛宇：“……”
“租車和包車都可以，但要注意安全，”聽見他們討論的趙裡，在電話那頭和林霧道，“等下我把定位給你，你出發時告訴我一聲。”
“好。謝謝你，趙裡哥。”林霧真心道。
趙裡：“和我就不用說這些了。”
電話剛掛斷沒幾秒，林霧就收到了定位信息。
地圖給出的路徑，顯示自駕要七小時十五分鍾。
“還是包車吧，”林霧看向李駿馳，“時間太長，你一個人開太累。”
“我可以和他換著開。”進門後一直沒出聲的江潭，開口。
林霧都快忘了這邊還有仨509兄弟呢，一時錯愕。
夏揚問：“你嘛意思？”
“意思就是我們也要一起去，”原思捷半認真半調侃地笑，“抓509的老虎，我們509哪那能袖手旁觀。”
“可是，”任飛宇一個個人頭數過來，“咱們七個人，車也坐不下啊……”
“大七座SUV，”葛亮一晃手機上的租車app，“搞定了，隨時可以提車。”
——覺醒九個月後，服務行業基本都24小時模式了。
第60章
星空灰的七座SUV在高速路上飛馳, 迎著清晨的陽光，像一枚銀色子彈。
江潭把車開得平穩流暢，淡漠的臉從始至終目視前方, 冷靜而專注。
聲稱自己專業代駕的李駿馳，和任飛宇、葛亮擠在最後一排，三人睡得東倒西歪，不知做到第幾個夢了。
折騰半宿，連夜啟程，晝行的沒睡飽，夜行的該困了。
分坐第二排一左一右單人位的夏揚和原思捷, 半眯著，也打起了瞌睡。
唯獨林霧。
江潭開了近三小時的車，從天色蒙蒙亮到旭日東升，而在他的餘光裡, 副駕駛的林霧就一直在做一件事——拿手機給王野打電話。
隔幾分鍾，就打一次, 仿佛生怕錯過王野短暫開機的瞬間。
但王野沒開機。
隔音效果良好的安靜車內，從聽筒中泄出的一點點“對不起, 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一遍又一遍，江潭聽得清楚。
江潭向來不喜歡多管闲事，但考慮到再這麼打下去，沒等王野那邊開機, 林霧這邊先低電自動關機了。
破天荒地, 他主動開口：“你……”
與“你”字同一時間，林霧不知從哪摸出了租車公司給車內配備的車載充電器，幹淨利落連手機上了, 連完，才依稀好像聽見江同學有話說。
“什麼？”他轉過頭，疑惑地望江潭。
“沒什麼。”江同學難得起了一次管闲事的心，卒於萌芽。
電量問題解決，林霧重新拿起手機，像是一點時間都不願意耽誤。
江潭直視前路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贊同。
他知道林霧很焦灼，但一次次聽見機械冰冷的“對不起……”，隻會更加重情緒負擔。
破天荒地，江潭想第二次開口，勸林霧與其徒勞打電話，不如給王野發信息，他如果真開機了，還能看見你想說的……
林霧不斷點擊屏幕，開始在微信裡打字了。
“……”江同學第二次管闲事的心，連張嘴的機會都沒有。
果斷收斂思緒，江潭重新專注開車，徹底心無旁騖。
林霧比他以為的更重感情，更執著，但也更清醒，更通透。
太陽完全升起來了。
初夏的明媚，透過車窗，曬在林霧的肩膀上，溫熱發燙。
可林霧發給王野的照片裡，到處白雪皑皑。
那是在天池的山峰上，他趁王野不備，將人攬過來搶的一張自拍。
兩人身後，天空蔚藍，點點蒼黑的雪山環抱著，潔白的天池。
林霧：[照片]
林霧：這張照片我一直沒發給過你，因為你當時就不樂意拍，我其實有點賭氣的。我想，憑什麼要上趕著發你，我要等你來主動問我要。
林霧：但我一直沒等到。
林霧：你說運動會要給我搖旗吶喊的，要我在跑道上一抬頭就能看見你。
林霧：但我一直沒等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