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凌書成一臉善意地走到他身邊,“這東西不是這麼玩的。”


  他讓李睿走遠些,指點武成宇,“我教你,來,你先爬上去。”


  武成宇不疑有他,攀上那梯子。


  凌書成說:“不是在上面趴著。換一面,你背朝下,臉朝上,靠雙臂和雙腳的力量吊在這梯子上。”


  武成宇又照做了。


  凌書成:“攀穩了沒?”


  武成宇咧嘴笑,“攀穩了。”


  話音剛落,凌書成用力地把梯子往下一按,然後松手,“開始爬,從這頭爬到那頭,然後給我爬回來。”


  武成宇拖著沉重的身軀,開始從梯子一頭爬到另一頭,剛過了槓杆重心,梯子就開始往另一邊倒。他控制不住身形,天旋地轉間,撲通一聲落地,砸在水泥跑道上。


  凌書成咧嘴一笑,“這就對了,老子當初被這玩意兒折騰得要死不活,現在輪到你們了。”


  ……


  練完旋梯,接著練滾輪。


  滾輪分兩種,定向滾輪和不定向滾輪。這東西看上去就像個大型溜溜球,中空,由兩個超大的圓環組成,圓環之間以鐵軌鏈接。


  學員們要做的,就是整個人攀在這滾輪中間,握緊鐵軌,然後由凌書成滑動滾輪,他們就連同這滾輪一起咕嚕咕嚕滾遠了。


  用蘇洋的話形容:“這他媽完全就是倉鼠籠子裡那鬼東西,可怕的是,倉鼠是用跑的,我們就隻能跟著滾!”


  一天的訓練下來,十之八.九的人都吐了,路知意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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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點,訓練結束,所有人往宿舍走,隨處可見踩在平地上都暈頭轉向、頭重腳輕的人。


  原本還有人約好訓練結束後一起去樓頂看高原的日落,這下興致全無,紛紛回宿舍躺屍。


  武成宇遊魂似的經過路知意身旁,對李睿說:“還看個鬼的日落,再這麼下去,老子的性命最先隕落!”


  路知意慘白著臉笑出聲來,笑著笑著,又想幹嘔。


  好在由於陳聲不見人影,就隻剩下凌書成監督眾人的日常訓練,凌書成和陳聲最大的區別在於:能水則水,並且沒有最水,隻有更水。


  第一天,他還像模像樣折磨大家,第二天就開始磨洋工——同志們愛練不練,革命靠自覺。


  李睿和張成棟最先偷懶,坐在一旁,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路知意沒吭聲,隻一個勁爬上滾輪,暈了下來歇會兒,歇好了又繼續上去滾。


  高原日照強,她抹了蘇洋給的防曬霜,帶了三大瓶礦泉水來操場,一練就是大半天。吐了就喝水,暈了就躺會兒,曬得滿面通紅,咬牙繼續上。


  最後是李睿先坐不住了,沒吭聲,又默默殺回了訓練場。


  張成棟一個人在旁邊坐著,看了一會兒,也摸摸鼻子,重新再戰。


  武成宇還算刻苦,全程和路知意一起滾,路知意滾哪他滾哪,到最後居然奇跡般第一個適應這兩項訓練。


  他趴在滾輪上四處亂滾時,像隻肥嘟嘟的倉鼠,還興高採烈衝路知意嚷嚷:“看我看我!路知意,看我厲害不?”


  他沒看見,操場旁的升旗臺邊,有人在那坐著,手邊擺瓶礦泉水,拿著手機拍著什麼。


  見他這麼衝路知意吼,那人眯了眯眼,退出照相軟件,發了條信息給凌書成。


  凌書成低頭看了眼,笑了笑,暗罵一句小肚雞腸。


  但為著他們感天動地的兄弟情,他還是不緊不慢追上了武成宇的滾輪旁,“喲,滾得挺不錯的嘛,這會兒不暈了?還有功夫調戲隊友。”


  武成宇咧嘴笑:“哈哈哈,不暈了不暈了。”


  凌書成點點頭,“不暈就好,抓穩了啊。”


  武成宇:“啊?——啊啊啊啊!”


  第一個“啊”,表疑問,之後的無數個“啊”,表震驚。


  因為凌書成輕輕握住他的滾輪,使出全力朝前一推,武成宇立馬以光速開始朝前滾,離路知意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陳聲坐在升旗臺邊,看著越滾越遠的武成宇,再收回目光看看另一邊漸入佳境的路知意,沒忍住,即使知道自己幼稚,也還是笑了。


  不怪武成宇,他的小紅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哪怕滿頭大汗,灰頭土臉,也總能吸引人的目光。


  他一天一天坐在這,因腳傷不能上陣,反倒多了些時間和空間,隔著一定距離看看她。


  他看見隊員們偷懶了,也看見他們因她的刻苦而重上戰場。


  他看見她一次一次因為暈眩而下了滾輪,在一旁大吐特吐。換做之前,他一定上去遞紙巾、送礦泉水了,可這次也許是因為腳傷,也許沒有腳傷他也不會去打擾她。


  他記得她說過的話,有朝一日,她也要成為一名優秀的飛行員,守護他們共同的堡壘。


  為了那個目標,她需要強大起來。


  陳聲坐在夕陽底下,看著遠處的山壁,天邊的落日,和頭頂一望無際的蒼穹,近處,無數的小黑點在操場上揮灑汗水。


  這讓他想起曾經的自己。


  他忽然前所未有地意識到,眼前的路知意,絕非是靠漂亮的外表、姑娘家的嬌媚吸引眾人的。她是高原上的格桑花,看似柔弱纖細,一吹就倒,卻擁有與這凜冽狂風對抗的英勇不屈。


  那朵格桑花是紅色的,像她臉上兩抹淺淺淡淡的色彩,熱烈執著。


  而他側頭,看見腳下的石縫裡長出來的那幾朵花,忽然笑了。他伸手摸摸其中一朵,看它晃了晃腦袋,手指微微一縮,竟不忍摘下。


  她要保有她的錚錚傲骨是吧,那麼,今後換他來遷就她。


  他來遷就她的傲骨,他來做那個俯首稱臣的人。他陳聲橫行霸道二十年,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直到今天一朝落敗。


  可他心甘情願。


  *


  兩周的訓練已到尾聲,學員們被關在這荒涼的山間基地集訓,不得隨意外出。


  甘孜州是藏族自治區,有濃厚的宗教氛圍,且山間地勢復雜,學員們在基地以外的地方沒有安全保障。林老師為保證全體學員平安健康地度過這兩周,每天都讓人守在大門口,虎視眈眈控制人員進出。


  但很顯然,他多慮了。


  除去鍛煉前庭功能的兩大殺器,學員們每日還要繼續跑操,做各種各樣的基礎體能鍛煉,基本上不訓練的時候都癱在床上,並沒有人舍得把這去了一半的生命浪費在遊覽觀光上。


  唯一的傷員,陳聲,腳踝扭傷,並沒有多嚴重,謹遵醫囑,每日噴雲南白藥,休息一兩周也就差不多了。


  而直到兩周集訓到尾聲時,他也並沒有參與集訓,始終處於銷聲匿跡的狀態。


  留在基地的最後一夜,全體學員在操場上舉行篝火晚會。


  終於解脫的年輕人們從小賣部搬來大箱大箱的啤酒、飲料,林老師和教練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橫豎關在這基地裡,他們看著,沒人能出岔子。


  索性就讓他們玩個痛快。


  林老師也有些感慨,年年都隨著大一新生去不同的地方集訓,眼前是一批一批新面孔,個個朝氣蓬勃,可他不行,他在一年一年老去。


  這大概就是教師這一行的宿命。


  凌書城在操場上帶隊訓練了最後一下午,在晚會開始前,回房間換了件衣服。


  他問坐在窗邊伏案疾書的陳聲:“篝火晚會,去不去?”


  怕陳聲不去,他踹了一腳他的腿,“不是早幾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嗎?真夠可以,把帶隊的任務都交給我一個人,自己窩在這享清福,也不怕發霉!”


  陳聲說:“我在思考人生。”


  凌書城冷笑兩聲:“那你思考出什麼結果了嗎?”


  “還沒。”


  “在這思考不劃算。依我說,你幹脆去找棵蘋果樹,說不定被砸醒,立馬悟出個萬有引力第二定律。或者找個打雷的日子去山頂被劈個幾下,任督二脈一通,說不定還能練成個大神功。”


  陳聲懶得搭理他。


  他隻是忽然想明白了,死纏爛打對於路知意來說真沒什麼意義,也掉價。長這麼大,他沒追過人,直到那天在山上闲聊時,聽徐勉提了一句。


  徐勉說,他寢室一哥們為了追女生,在網上東拼西湊抄了篇情書出來,結果落款時把作者的名字也給寫了進去。對方收到情書時,完全沒覺得這是告白來著,驚悚地看著末尾徐志摩的落款,無話可說。


  陳聲嗤笑一聲,第一個念頭是,這年頭還有人寫情書?


  遠古人?


  活化石?


  可這些日子悶在屋子裡養傷,他在窗邊看路知意,毫無頭緒地想著他該如何走近她。即使一心妥協,總要有妥協的行動去證明內心的堅定吧。


  他艱難地想著,要不,就真的寫封情書吧……


  小紅同志那麼自然質樸,這個好像還挺適合她。


  可這事是真難。


  “路知意——”


  叉掉!太生疏!


  “親愛的路知意——”


  叉掉!太肉麻!


  “師妹——”


  呸!


  陳聲一把揉了第N張紙,有種自己在寫武俠小說的錯覺。


  光是一個抬頭,已然令他頭疼不已。被人稱為學霸、學神、天才已久,二十年來他學得風生水起,沒被什麼學業上的障礙困擾過,可如今卻在一封簡單的書信上遇到了翻不過去的大山。


  陳聲想起四個字,近情情怯。


  他覺得可能真是天要亡他。


  作者有話要說:  .


  這章講了下飛行員的集訓生活,再不寫點專業內容我都心虛了……


  下章預告:熱吻。(是的,就是這麼簡單粗暴)


  你們想要粗獷熱烈的,還是清新純潔的,還是年少輕狂的,還是火辣辣縱情歡樂的?


  反正不管你們要哪一種,我都岿然不動,因為我是容清新,火辣辣是什麼我不懂。


  陳聲:要點臉吧。


  容光:看來你是不想追到你們小紅了:)。


  .


  199個紅包,道友們請自覺睡覺,拒絕修仙,從你做起。


  至於我,要深夜加班琢磨這個吻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顆心


  第四十三章


  陳聲的信永遠停留在開頭那一句。


  煩透了。


  他都快要不認識路知意三個字了。


  凌書城換好了衣服, 看著那一地紙團, 再看看陳聲黑著的一張臉, 幸災樂禍地在旁邊感慨:“哎, 這事兒吧, 挺傷感,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兄弟我也挺替你心酸的。”


  話是這麼說, 他那一臉笑意已經蓋不住了。


  在旁邊得意地看陳聲煩躁半天, 最後, 他還是秉承這塑料兄弟情走了過來,神神秘秘湊到陳聲面前, “別說我沒提醒你啊, 今天是路知意的生日。”


  陳聲一頓, 側頭問:“你怎麼知道?”


  “中午我統計隊員身份證號,無意中發現的。”凌書城很得意, “我就看了兩眼,也沒跟別人說,免得她們年級那武成宇動什麼歪腦筋, 來個生日告白,你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去。”


  凌書城看他在出神, 又接著提供情報:“之後我趁著沒人在周圍, 問了路知意,今天是她生日,不用慶祝嗎。她說她從小到大很少慶祝生日。所以我估摸著, 兄弟,你的機會來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趁著篝火晚會來個當眾表白加生日祝福——哎哎,你去哪?”


  陳聲沒等他說完話,驀地扔了筆,穿上外衣就往外走。


  他腳是差不多好到能行動了,但還有些隱隱作痛,走路的姿勢有些隱忍。但心情急迫,也顧不上那麼多。


  凌書城一頭霧水:“去哪啊?篝火晚會要開始了,你真的不趁著晚會跟她說句生日快樂什麼的?”


  回應他的是陳聲很快消失在走廊上的背影。


  當晚的篝火晚會,人聲鼎沸,火光衝天。年輕的飛行學員們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歪七倒八,歡聲笑語一片。


  路知意坐在火堆周圍,手邊擺了瓶冰紅茶。


  蘇洋開了罐啤酒,“好不容易解放了,你喝什麼冰紅茶呢,來來來,喝酒!”


  路知意不喜歡酒的味道,嗆人,火辣辣的,喝了還上臉。


  她的目光在那群歡樂的面龐裡掃視一圈又一圈,依然沒看見那人的影子。


  其實他不在挺好的,她本來也要和他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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