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她長大了,白佳也選擇了自己的宿命。


  她們甚至還沒好好重逢,甚至沒有再一起捏一次、燒一次陶杯。


  鹿之綾掀開被子下床,邁開沉重的雙腿朝浴室走去,鏡子裡的自己白著一張臉,眼下有些青,疲倦姿態盡顯。


  她簡單洗漱了下,換上衣服往下走去。


  樓下沒人,她找了找,才發現薄妄和鹿信雄、李明淮他們在一棟房子裡談事情。


  隔著樹影遠遠望去,鹿信雄就坐在門口的小凳上,形象粗獷,手上裹著厚厚的紗布,面容猙獰。


  以前,好像也有過這樣。


  薄妄慵懶坐在桌前,眉眼深邃,擺弄著六個不同顏色的積木。


  “我調查過了,阮樹州昨晚召集的人有些是他做髒生意的手下,都是能下狠手的料,另一部分應該就是周勁的那支團伙,因為槍械改裝方式還是那樣。”


  李明淮說道。


  “人不夠,周勁插了一腳,給他人。”


  鹿信雄的聲音像是三天三夜沒睡一樣,粗沙一般的啞,“事敗,他們會殺阮樹州滅口,事成,他們也會殺,這樣,所有人都會認為阮樹州就是三樁血案的幕後元兇。”


  這種推理是最合邏輯的。


  轉移視線,這一招很妙。


  薄妄彈指推倒一塊積木。


  “阮家、裴家都可以排除嫌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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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嗓音低沉地道。


  現在還剩下江南龐家、霍家,江北季家、雷家、程家。


  “接下來繼續查江南,還是查江北?”李明淮站在一旁問道。


  “鍾家遠赴國外,羅、廖兩家被血洗,裴、阮兩家的主事人相繼出事,江南接連受到重創,你們江北恐怕不少人會蠢蠢欲動。”鹿信雄道。


  “那就讓調查小組往江北查,給江南休養生息的機會。”


  薄妄把代表江南兩家的兩塊積木也推倒。


  聞言,鹿信雄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我還以為你會讓薄家趁機侵佔進來,將裴、阮兩家徹底打壓下去。”


  薄妄冷哼一聲,“我沒有到別人嘴巴裡掏吃的愛好。”


  江南計劃,他也是公平去競爭來的,不是靠搶靠偷。


  “嗯,有點我們鹿家女婿的樣子。”


  鹿信雄點點頭,對薄妄越發欣賞,“那我們就化成兩條線,江北你們去查,江南霍、龐兩家還是我來暗中調查。”


  正說著,鹿之綾已經走到門口,目光微黯地看著他們,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在聊什麼?”


  “隨便聊聊,醒了?”


  薄妄站起身來,上前握住她的手。


  柔軟而冰冷的手指。


  薄妄蹙了蹙眉,把她按坐到桌前,“坐著,我去給你熱下早飯。”


  “不用,我這裡有剛買的海棠酥。”


  鹿信雄也跟著站了起來,將一個精致的盒子擺到鹿之綾面前,粗糙的手打開,裡邊是碼得整齊的六塊海棠酥。


第422章 被保護在所有事之外


  他的手浮在上方探了探溫度,“還熱著,小七吃吧。”


  見狀,薄妄沒再動。


  鹿之綾拿起一塊,問道,“顏顏呢?”


  聞言,鹿信雄的眼沉了沉,“這孩子鬧了一整晚,要找她爸媽,快天亮的時候薄老太太才哄睡的。”


  昨晚回來的路上,鹿之綾心思沉重,累倒在薄妄的懷裡,鹿信雄又不擅長哄孩子,丁玉君老太太就一直幫忙哄,還熬了一整夜。


  鹿之綾點點頭,輕輕咬下一塊海棠酥。


  鹿信雄帶著寵溺的笑意看她,“怎麼樣,小七,好吃嗎?”


  以為死了多年的堂叔現在就坐在自己面前,買海棠酥給她吃,鹿之綾的眼睛一酸,用力地點點頭。


  她吃了兩口,道,“堂叔,給我講講,到底發生了什麼?”


  昨晚在工廠,她沒有時間問那麼多。


  鹿信雄看一眼薄妄,拿出準備好的說辭道,“化工廠爆炸那天,我和你堂嬸在外面買東西就沒死,我認為是有人故意害我們鹿家,所以我沒去找你,而是毀容改名換姓去查案。”


  這一套說法天衣無縫。


  “所以,隻有堂叔和堂嬸活了?”


  她問道,聲音都有些僵。


  不對,堂嬸還是死了。


  “是。”


  鹿信雄颌首。


  “那你都查到什麼了?”鹿之綾看向他,聲音輕得像羽毛一樣。


  鹿信雄擰起眉宇,“小七,你忘了,你爺爺要你發過誓的,不準你查……這事我會和薄妄說,我們來做,你什麼都不要管。”


  鹿之綾轉眸看向薄妄,薄妄盯著她,眸色漆黑。


  “你們是不是早聯絡上了?”


  鹿之綾似乎有些明白了。


  聞言,薄妄一下子坐直起來,清了清嗓子,側目看向鹿信雄,眼神有些狠。


  “……”


  小七還是管教有方。


  鹿信雄收到薄妄的示意,道,“是我讓他瞞著你的,你別怪他。”


  “……”


  薄妄點頭,一臉我是無辜的正色。


  “和當年沒去找你的理由一樣,我就是不想你波及到這場仇恨裡來。”


  鹿信雄道。


  “我沒有怪誰的意思。”


  鹿之綾低垂著鴉羽似的長睫,“我就是覺得我好像不是鹿家人一樣,你和堂嬸為了查清真相付出那麼多,而我……就隻管自己活著,如果不是我落到裴展手裡,堂嬸也許就不會……”


  “這和你沒關系,白佳查裴展那麼多年,也沒發現裴展瞞她那麼多事情,我都以為裴展無害。”


  薄妄立刻道。


  鹿之綾抬眼看向鹿信雄,“堂叔,我已經不是那個經不住事的十五歲小女孩了,你讓我一起吧?”


  查清真相,是鹿家人都應該做的,不是嗎?


  她曾經以為,自己挨的封潮的苦是最大的苦,但現在和堂叔、堂嬸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你想違背你對你爺爺的承諾?”


  鹿信雄的眼神嚴肅起來。


  反正左右就一句話,她不能去查,她不能管。


  聽到這話,鹿之綾沉默了,她看著手中的海棠酥,眸子一動不動。


  爺爺要她發毒誓,是為保護她,鹿信雄保護她,白佳保護她,薄妄保護她……


  她好像又過回了從前那種眾星拱月的日子,可她為什麼高興不起來呢?


  許久,她點點頭,轉移話題,“那堂叔你現在還要繼續隱藏身份呆在警局做事嗎?”


  “嗯,薄妄已經封了知情人的口,白佳那邊也是換過身份的,葬禮上應該不會有人特意去看臉,我不想讓幕後元兇知道鹿家除了你還有人活著。”


  鹿信雄說道。


  “你是怕元兇知道會趕盡殺絕?”


  鹿之綾疑惑,“那為什麼我從來沒遭到過來自元兇的追殺?”


  “……”


  鹿信雄沉默地看著她,眼神仿佛在說她又問得過界了。


  鹿之綾苦笑一聲,道,“好,我明白了,我去看看顏顏,你們聊吧。”


  她站起身來往外走去,薄妄的目光一直追著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他才睨向鹿信雄,“你是不是還有事情隱瞞我?”


  不讓鹿之綾知道鹿家還有人活著的消息。


  鹿家從上到下哪怕逼著她發毒誓,都不讓她參與查案復仇的過程,就算是拿她當小公主,這樣也過了點。


  鹿信雄的目光微沉,反問道,“難道你更想讓她參與進來?”


  “……”


  薄妄不出聲。


  他當然不願意,但看鹿之綾這個樣子,他心疼。


  “去安慰安慰她吧,別讓她的精神太緊繃。”


  鹿信雄道。


  ……


  鹿之綾去看了裴顏,裴顏掛著滿臉的淚痕睡著,丁玉君就睡在她的身邊,臉上滿是疲態。


  她替兩人蓋好被子,出門。


  她推開二樓的門,走到一方露臺上。


  她安靜地站在護欄前,望著底下春意盎然、生機勃勃的鹿家,目光有些恍然。


  一切真的在變得好起來嗎?


  她忽然開始懷疑。


  身後傳來低沉的腳步聲,是薄妄,她沒動。


  隨後她的腰間纏上一雙手臂,她的背貼上他的胸膛,薄妄低下頭,從後吻著她的頸,溫軟的唇瓣輕含一點,輕輕舐過,順著她的頸部線條往下。


  鹿之綾被吻得目色微微一蕩,她在他懷裡轉過身,仰起臉便親上他的唇。


  修長的手指搭在她的腰間,骨節清晰。


  她的吻全然不似平時溫柔,有些來勢洶洶,仿佛是要借由他唇上的溫度來證明些什麼……


  露臺邊的樹長出枝椏,探進欄杆,搖動幾片樹葉。


  天光暖暖地落下來。


  她的雙手攀上他的背,細指一彎,緊緊抓緊他的衣服。


  鹿之綾有些急迫地吻著他,感受他漸漸變亂的呼吸,吻從他唇上移開,一點點吻向他的下巴,又吻向他突出的喉結。


  薄妄一把掐住她的腰,喉結滾了滾,“回房間還是去禪室?”


  鹿之綾目光略顯迷離地離開他,抬手摸上他的手臂,“我看看你的傷。”


  “嗯?”


  都吻到喉結了跟他說這個?


  薄妄低眸看著她,想看她是不是在開玩笑。


  結果她還真不是在開玩笑。


  薄妄就有點想罵人了,他在一旁的木質沙發上坐下,解開幾顆扣子,拉下一側的衣服,臂膀上包扎著紗布。


  “隻是流彈擦傷,我說了不要緊。”


  薄妄說道。


第423章 等你們回家


  鹿之綾看著紗布上沒有什麼血絲滲出的跡象,才將他的衣服拉上去,替他將扣子扣上。


  修剪得幹淨的指甲隔著襯衫輕輕刮過他的胸膛,薄妄低眸盯著她,視線落在她那雙被吻得紅潤的唇上。


  鹿之綾幫他把扣子系好,放正衣領,長睫顫了顫後抬眸看他,聲音溫柔似水,“薄妄,我聽話,我不參與任何查案的過程,也不過問,你們都是為我好,你們要我做事外人,我就做。”


  她會很聽話。


  薄妄抬手揉了揉她的發,“之之,你是被人護著,但你承受的不見得就比鹿信雄少。”


  他們承受的東西不一樣。


  可他還是不願意她去涉險,他又補充一句,“等真相查清楚,我會把元兇帶到你面前來。”


  可是還沒查清楚,她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離開了。


  隻是查個阮家,卻牽涉進裴家,牽涉進白佳和鹿信雄……


  再查下去呢?


  她會不會在一無所知中失去所有在乎的人?


  “跟我做個約定吧。”


  鹿之綾朝他伸出自己的尾指。


  薄妄看著她這近乎幼稚的舉動不禁笑,“什麼約定?”


  陽光晃過來,映進她格外認真的瞳眸中——


  “如果有一天,死亡必須降臨在我們中間,讓我先走,好嗎?”


  “……”


  薄妄的神色凝固在臉上,一雙眸子越發漆黑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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